第三十章
不知睡了多久,她隱約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如泣如訴,聲聲悲切而怨恨。
她翻來覆去,全身冷汗,突然感覺脖子被人掐住,倏地驚醒——
已是天色微亮,而沒人掐住她的脖子,只是她自己的髮絲纏住了發汗的頸子。
她鬆了一口氣,再次告訴自己別自己嚇自己。
正要起身,忽聽外面有人驚叫一聲——
「啊!」
她一震,立刻起身走向門口,打開門,只見兩名丫鬟抱在一起,臉色發白。
她往下一看,赫然看見門前有黃土小丘,上面插著還未燃盡的三炷香,而地上有一長串的血腳印自她門前綿延至庭院里。
不知怎地,她一陣暈眩無力,竟差點踉蹌跌坐在地。
「夫人!」兩名丫鬟上前扶起她。
她還沒站直,又有人急急忙忙跑來,「夫人,不好了,二少奶奶瘋了。」
「什……」她六神無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鎮定心神,她趕緊趕往陸功在跟於雙雙的住處。來到他們房門前,外頭鬧哄哄的。
陸功在徹夜未歸,昨晚只有於雙雙一人在房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房門口,眼前景象教她震驚又害怕。
於雙雙房裡的地上及牆上布滿血掌印,有大有小,觸目驚心。於雙雙縮在被窩裡,不斷發出嚎哭。
「是她!是她!她來索命了!她來了!」
秦氏倒抽一口氣,不自覺的閃著地上的血印子,可不管她如何閃,總會不小心踩著。
來到床沿,掀開被子,只見於雙雙趴跪在床,蜷著身軀,渾身不斷的發抖。
「雙雙?」她拍拍於雙雙的背。
於雙雙嚇得全身發抖,不斷哀求,「不要……不要……」
秦氏將她拉起,不禁心頭一驚。於雙雙的臉上滿是血手印,像是有人掌摑她或是觸摸她般。
她倒退三步,突然之間彷佛無法呼吸,瞬間便昏厥過去——
陸府鬧鬼之事,很快便傳了出去。人人都說蘇深雪含冤莫白,化為厲鬼索命,而這事也教大家想起了多年前周鳳羽病逝之事。
當時曾有陸家老僕說周鳳羽是被秦氏毒殺而死,可卻苦無證據,而後,當初傳出這事的老僕也意外墜谷身亡。
這回蘇深雪之死,讓大家恢復往昔的記憶,並議論追究著蘇深雪的真正死因。
雖說一切都是謠傳,未有實證,卻已經對陸家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因為害怕被厲鬼作祟,一些丫鬟下人紛紛到廟裡求平安符自保,而為了平息此事,不信邪的秦氏也找來道士作法以使亡靈安息。
可在道士作法之後,鬼鬧得更凶了。
許多人都不敢單獨在夜裡行動,也不敢獨睡,到了晚上,總見幾個人一塊兒行動,晚上也擠在一間房裡睡覺。
於雙雙自從被鬼嚇了之後,病了。她整天卧床,胡言亂語,就算請來大夫為她治病也不見效果。
自認比鬼還兇惡的秦氏再也兇惡不起來,她夜裡不能睡,白天要睡也得有人在一旁陪著。陸功在因為家裡鬧鬼,妻子又嚇瘋,索性在花樓留宿,多日不歸。
而陸功勤,他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對於府里發生的事,他都斥為無稽。
這日夜裡,雨絲霏霏,偌大的陸府悄無聲息。
因為鬧鬼鬧得凶,晚上沒有人願意在外面走動,一入夜,陸府猶如空宅。
這陣子一直不能安睡的秦氏累壞了,不知何時,她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
深更時分,花園裡又傳來吟唱搖籃曲的聲音。那聲音凄凄惻惻,令人頭皮發麻。
秦氏翻來覆去,惡夢不斷。她想醒,可卻醒不來。
突然,她聞到一陣熟悉的味道,那是桂花的香味,是……周鳳羽最喜歡的味道。
她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躺在花園裡,而細雨正落在她身上!
她一震,翻身坐起,而當她坐起,竟看見一白衣女人抱著包巾站在她前方不遠處。
「蘇……蘇深雪?」那是蘇深雪,滿臉鮮血,臉色青白的蘇深雪。
散發下,蘇深雪面無表情的走向她。她嚇壞了,大叫,「不!不要過來!」
蘇深雪繼續欺近,嚇得她起身,拔腿就想跑,可當她起身轉頭,忍不住尖叫。
「啊!」
在她眼前的是一名穿著金銀鳳袍的女人,女人披散長發,看不見臉,可她身上的金銀鳳袍卻是……
「周……周鳳羽?」
她嚇得三魂七魄都快飛走了,一個轉身,她想往別的方向逃走。可一轉,擋著她去路的是陸仕恩。
她記得陸仕恩的衣服,因為那是她請人幫他量身縫製的。
「不……不!不要找我!不要!」秦氏想逃,卻無處可逃,她嚇得跪地求饒,「老爺,饒了我,我知道我壞,我不敢了,我……我會給大姊還有蘇深雪做場大法事以超渡她們,我以後會做善事……我……我再也不敢害人了……」
「秦氏……」這時,蘇深雪發出凄厲的聲音,「你……為……什……么……要……害……我?」
「深雪,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自殺啊!」她猛磕頭求饒,「我只是想讓你在京城待不下去,我只是想趕你走,可是你卻……我不是故意的……」
「秦氏,這麼多條人命……你如何償還……」
「沒有啊,我……你又不是我弄死的,只有周鳳羽是我下藥毒害的,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我弄死的啊!誰要你這麼死腦筋?誰要你……」
「我娘果然是你下藥毒害的!」
突然,陸功勤冷冷的、壓抑的、憤怒的聲音傳來。
聽見他的聲音,秦氏身子陡然一震,猛然抬頭。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而是陸功勤。
他眼底儘是憤怒,惡狠狠的瞪視著跪在地上、全身濕透狼狽的她。
「我娘果然是你害死的。」親耳聽見她坦承犯行,陸功勤雖感欣慰,也憤怒難平。
秦氏呆住,木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回不了神。「你……你怎麼……」
這時,「陸仕恩」抬起頭,拔去鬍子,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那不是陸仕恩,而是敦王趙慶羽。
「秦氏,你說的話,本王都聽見了。」趙慶羽說。
「什麼……不……」秦氏震驚不已,倉皇失措的看看身著金銀鳳袍的周鳳羽,還有抱著血包巾的蘇深雪。
「周鳳羽」撥開覆在臉上的發,露出一張清秀乾淨的臉龐,她不是周鳳羽,竟是風曉。
秦氏隱約的明白了,卻難以置信。
「不!這不是真的!」她轉頭看著蘇深雪,「你……你是誰?」
蘇深雪揚起臉來,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血,丟掉手上沾血的包巾,咧嘴一笑,「只有我是真的。」
秦氏瞪大眼睛,「不,不是……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死了,你已經……」
「我沒死,還好好的活著……」蘇深雪說著,輕摸著自己的肚子,「跟我的小寶貝。」
這時,秦氏冷靜了,明白了。「這……這一切都是假的?」
「秦氏,你終於有今天。」趙慶羽冷哼,「當年你涉嫌毒害陸周氏,卻因沒有人證物證而教你逃過刑罰,如今你不知悔改,竟又設計陷害智女蘇深雪,毀她名節。」
「不……我沒有,不是……」她還要狡辯。
「秦倩!」陸功勤恨恨的道,「你害死我娘親在先,又命人綁架我加害於我,惡行重大,還要狡辯?」
「秦氏,你剛才所說的一切,本王都聽見了。」趙慶羽冷然一笑,「本王勸你還是招了,以免遭到刑求審問。」
此刻若沒有趙慶羽在場,她或許還能說是陸功勤等人設計她,污衊她,但現下,趙慶羽將一切聽得一清二楚!
貴為敦王,又極可能成為儲君的他,在聖上面前有著相當的分量。他所說的話,絕對無人能夠質疑。
秦氏深知大勢已去,懊悔沮喪,全身癱軟無力的倒在地上。
「為什麼?」她抬起臉,頹然的看著陸功勤,「為什麼你會……」
「為什麼我會看破你的詭計是嗎?」陸功勤唇角一掀,冷然的笑說:「一切都從你書齋里的那件金銀鳳袍開始……」
她一怔,下意識的看著風曉身上的金銀鳳袍。
「我本什麼都已遺忘,可那件鳳袍卻勾起我的記憶……」他說:「那件鳳袍是我娘親的嫁妝,她十分珍惜,從不讓任何人替她整理,那是我外祖母的遺物,她沒道理送給你,卻不留給自己的親妹妹……再者,當我問你鳳袍是否是你的時,你卻答是「人家」送的,若你心裡坦蕩,為何不敢說出我娘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