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由於強效止痛藥發揮作用,她的神智時而清楚,時而模糊。模糊時顯得獃滯,清醒時,言談如故,眼神散發出火一般的焦亮。
那種亮度不尋常,必須以生命當燃材才燒得出來。她三句不離要冷薔與陳志傑快點成婚——
「看阿傑成家是我最後的心愿了!冷薔,你跟阿傑認識這麼久,阿傑以前也認識你哥哥,我們兩家算是熟識,奶奶也真心疼你沒有依靠,你別介意阿傑不夠男子氣概,他以後會改的,你們快點結婚,互相照顧吧。」說著,她便數落起陳志傑不夠陽剛。
奶奶的希冀,讓她把本來要說出口的喜訊硬生生的吞下。
三人都知道,這種時候告訴她陳志傑是同志,同性戀沒什麼不好,多元成家一樣能得到幸福,已經沒有意義。奶奶油盡燈枯了,她需要的是安心,不是說服,於是三人嗯嗯啊啊的回話,沒敢反駁。
回思那個場面,卧房裡的兩人又沉默了。
冷薔偷眼瞧富靖凱。
她心裡其實有個大膽又荒謬的想法,但她不能說。
不,非但不能說,連想也不該想。
倒是富靖凱經過幾番思慮,有了想法,率先開口了,「陳奶奶希望有個婚禮,現成的有個婚禮就在眼前。」他說:「你的禮服、婚禮的場地已經齊備。」
冷薔沒答腔。
「我們的婚禮本就小巧精緻,不邀請至親好友以外的人,消息也隔絕了媒體,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緩緩道出。
「……嗯?」冷薔驚疑不定。他正在說的,跟她不敢想的,是一樣的嗎?
富靖凱冷不防的點出來,「臨時換個新郎,不會引人側目。」
冷薔嚇了一跳,「靖凱,你……」她怯怯的看向他。
他笑笑的,面無慍色,純粹就事論事,「不要告訴我,你沒這樣想過。」想是想過,從見了陳奶奶之後,她一直在想。陳奶奶已經到了生命終點,不用醫生說,誰都看得出她時日無多。而趕在這個時間點上,她剛好要結婚,她應該、好像、或許可以了卻老人家的一樁心事……吧。
「但我沒想過你這麼大方,連未婚妻都能出讓。」她的語氣澀澀的。
「我不大方。還記得蘇陽為你穿鞋那件事嗎?」富靖凱提點。
「怎麼不記得?」那天,她在捷思沛辦公大樓里巧遇蘇陽,一同搭了電梯,在踏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讓高跟鞋卡進電梯縫中,蘇陽自願幫忙,富靖凱見了,大為吃醋,那晚兩人就杠上了。
呃,杠到後來,他們以火辣辣的確認關係結束了那一晚。
思及此,冷薔忍不住有些害羞。
「我真的不大方。」富靖凱親親她。「但陳志傑跟陳奶奶在你最需要也最無助的時候,給你關懷,給你照顧。這是一份欠著的情,如果我們不曾相遇,這是你要獨自償還的,但因為我們相遇了,我要了你,那麼這份人情,我要陪你一起擔。」
「可是……」冷薔仍有點忐忑。沒有女人願意戲耍自己的終身大事,她也是。縱使私心想過與志傑哥假行婚禮,但她心裡多少有點不安。
富靖凱給了她底氣。
「我不想讓你留下永遠的遺憾。」
「也是。」如果讓陳奶奶帶著遺憾辭世,會在她心裡留下一道深深的坎。
「但是,你不擔心我變成別人的嗎?」她有點難過的問??「哪怕是假的,哪怕只有一兩天,你都不擔心嗎?」
「我們之間有太多糾結,不是任何人替代得了,即使是陳志傑。誰都取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富靖凱用手指卷著她的長發把玩,淡定的說:「誰也取代不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們之間是獨一無二的。」
冷薔緩緩綻開蜜一般的微笑,「是嗎?」
「冷薔,初始時你恨我,為了報復我,花了十年心力,養成自己,天天看著我的照片、惦記我的身影過日子。」富靖凱笑著接下她敲打過來的粉拳。
「你不顧一切,極力爭取要當我的秘書,成功抵達我身邊之後,卻深受我吸引,不思報復,反把整個人都交給我。」
冷薔張口欲辯,「本來就不該報復,是你誤導——」
富靖凱一指點在她唇上,阻止她再說。「如果我們這樣不算獨一無二,誰算?」
也是哦!冷薔想了想,笑得無敵甜。
「再者,婚禮只是做做樣子,真正有效力的婚姻采登記制。」他笑得自信,「只要你跟陳志傑不去登記,在法律上都不算成婚。」
冷薔一邊慶幸他的體諒,一邊又忍不住狐疑,這男人會不會太有信心?他是不是把她當作囊中物,以為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溜掉?
就算她不想溜掉,看他這般有把握的模樣,也有點不是滋味。
「我不但信了你非我不要,也信了陳志傑絕不要你。」當粉拳砸過來的時候,富靖凱哈哈大笑,往後躺去,拉著她坐上自己。「更重要的是,我要定了你!我可以接受中間有些轉折,但我會確保最後你歸屬於我。」
在原本富冷聯姻這一天,飯店收到低調的通知,悄悄撤換原本的布置,改成「陳冷聯姻」。儘管工作人員都在私議,但沒有人敢正面去問當事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整組醫護人員的陪同之下,陳奶奶坐在輪椅上,被送到婚禮現場。
許是真心以為喜事臨門,陳奶奶精神奇佳,身子雖然孱弱,但眼中的火光十分灼亮。見到趕來賀喜的老朋友、左鄰右舍,也能眉飛色舞的寒暄幾句,接受祝賀。
趁著場面熱絡,富靖凱悄悄來到新娘休息室。
今日的新郎官陳志傑穿著一套帥氣的燕尾服,拿著彩妝用品,為冷薔細細上妝。
見富靖凱進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知道你不介意,但人家說,婚前新郎跟新娘不宜見面,以免壞了好姻緣。我跟冷薔之間不怕這個壞,反而歡迎,所以進來為她打點。」
富靖凱牽起冷薔的手,以眼神充分享受她的模樣。上緊下蓬的禮服設計,讓她曼妙的曲線表露無遺,而純白裙擺上有幾線淡淡銀灰,加深裙拖款款綻放的效果,更見優雅。
沐浴在他的目光之中,冷薔不免有些羞澀。
「下次你結婚——真正結婚,我會為你設計更美的造型。」陳志傑擔保。
「陳奶奶來了嗎?」冷薔問富靖凱。
「來了,開心得不得了,在禮堂上跟朋友說話。」富靖凱回答。
聽聞此言,陳志傑眉間微斂,有些擔憂。「我先出去陪她。」
「順便就定位。」富靖凱頭也不回的交代。
門合上后,他撫摸著冷薔的頰,審視她初為新嫁娘的妝扮。
她這美麗嬌羞的模樣本是他的,今天卻必須拱手讓人,說沒有不舍是假的。
冷薔微嘆口氣。今日的變局,也不是她最初試穿禮服時料想得到的。她原本是懷著要嫁給富靖凱的喜悅,挑上這件完美禮服。「親愛的,謝謝你這麼大方。」
富靖凱溫柔的捧高她的頰,輕輕一吻。「不,我有私心。」
冷薔目光閃了下,「什麼私心?」
「我知道陳志傑跟陳奶奶照顧過你的恩情,不是用金錢或任何禮物可以彌補,這份情要是不還在對的點,欠著欠著就是一輩子,還也還不清。」他笑著說但如果能藉此機會,還掉這筆欠最多的人情債,以後,你就可以專心當我的女人。」
所以,他圖的是未來,是永遠?冷薔安心的笑了。
「我們禮堂見。」再輕輕吻她一下,他悠然走開。
禮樂奏起,冷薔拉了拉裙擺,走出新娘休息室。
富靖凱悄悄的回到禮堂上,坐在最後一排,等待她嬌艷入場。
今天,她要許給別的男人。
今天,她是別人的新娘。
今天,他輸了冷薔。
不是輸在情不深,不是輸在緣太淺,而是輸在恩與義,輸在他們必須償還曾經接受過的善待,否則於心不安。
他不喜歡輸的感覺,但是這一次輸,他心服口服,願坦然接受。
但是,只有今天,他只輸了這一天。
明天、後天、大後天,又是全新的開始,冷薔的未來,依然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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