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別帶她走、別帶她走!
「丫頭!」
他的聲音猶如是指引她方向的光,教她貪戀的暖,教她甘心忘卻一切,只為他而活。
請呼喚她,請繼續呼喊她,指引她回到他的身邊。
「丫頭!」
彷佛瞬間浮出水面,她大口吸了口氣,擁有了力氣張開眼,恍惚的直睇著眼前的男人。
「丫頭……」他笑了,聲音卻微微哽咽,緊握住她的手,貼著頰。
南茗棻注視他良久,突地嫌棄的扯著唇道:「鬍子好扎人……」他的落腮鬍濃密得教她以為她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初遇的那一年。
「等你好了再慢慢替我刮。」他笑著,淚水卻淌落在她手上。
「好……」她虛弱的應著。
「先喝葯再睡。」
「好……記得不要讓我睡太沉……要叫醒我,握著我的手,不要放開……」
「當然。」
那是南茗棻初醒的記憶,那個總是淡漠的男人為她掉了淚,再後來,她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破碎難拼湊的,一如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
等到她的腦袋真正清醒時,她才知道原來早已過了十幾天了。
「表哥,咱們要替茗棻換衣擦身,就算你是茗棻的爹也一樣不能進房。」
聽著門外簡俐兒的聲音,她不禁嘆了口氣。
她時時刻刻想與安廉在一塊,可偏偏俐兒老是從中作梗,不過又怪不了她,畢竟她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好,也可以防止兩人情事被發現。
於是,白天只要簡俐兒在,南安廉甚少踏進南茗棻的房,待入夜時,簡俐兒回家了,他才趁著夜色進房,儼然像是私會偷情的男女。
「記不記得以往我總是趴在你身上睡?」她說著,想起身上曾有傷的那段時光。
「嗯。」他動了動,抱著她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重不重?」
「不重。」
她笑了笑,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安心得令她昏昏欲睡。「易寬衡還沒打算回京嗎?」
「他已經上書給皇上,等著京里派人接掌空鳴知府一職,他在這兒等著,是為了處理辜勝決的事。」
想到辜勝決,她的眉頭不禁微皺,總覺得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眼前更重要的是--「辜勝決的爹是當朝首輔,他會就此善罷干休嗎?」
她從易寬衡口中知道辜勝決被安廉給殺了。在那情狀里,要是不殺了他,只會落得被殺的下場,所以安廉只能算是自衛殺人,但問題是辜勝決的背景顯赫,就怕會節外生枝。
「不知道,不重要。」他的雙手在她身後交握著。「睡了,大夫說你得要多睡點,傷勢會復原得較快。」
她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想多談,再者也許這一回真是傷得極重,她老是處在昏睡狀態,只要她雙眼一閉,肯定都是一覺到天亮。
「爺,簡小姐和簡爺夫婦到了。」
門外突地響起白芍的叫喚聲,南茗棻睡眼惺忪的張眼,發現原來天色已亮。
「你再睡會兒。」
「嗯。」她懶懶的任由他將自己擱在床上,她壓根不想動,不過--「表姨婆他們怎麼會來了?」
打從上回不歡而散,她就認為簡家跟南家應該不會再有互動。
「大概是為了當鋪的事。」
「你讓他們回當鋪了?」她懶懶的側臉看著他。
「沒,只是聽簡俐兒說近來當鋪的生意極好,實在是教她忙不過來。」
「換句話說,俐兒也許是要藉機為她的雙親說情。」這麼說是比較和氣,要是說得難聽些,他們或許是來刺探軍情的。
雖說她沒見到簡家夫婦,但安廉殺了辜勝決的事,應該已經在城裡鬧得沸沸揚揚,雖有易寬衡當靠山,讓她稍稍放心,可外頭的人又怎會知道這些事,而簡家夫婦是比誰都想知道內情,因為這件事攸關南家當鋪的存亡。
不過當鋪生意只有俐兒和泉老撐場,確實是相當吃力,可偏偏她的肩胛中箭,傷才開始收口而已,想要復原到可以寫字取物,恐怕得要費上幾個月了。
南安廉哼笑了聲沒回答,像是早已知道他們的來意。
將衣物拉整好后,回頭替她將長發梳理好,他才柔聲道:「再歇會,待會用膳吃藥時再喚你,今兒個我要廚房備著你愛吃的核桃糕,包準你喝了再苦的葯都不覺得苦。」
南茗棻笑了笑,本想說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
一會,他離開,白芍便立刻走進房裡。
「簡爺夫婦人在哪?」她趴在床上懶懶問著。
「在前堂等著爺呢,說什麼當鋪交給簡小姐於理不合,擺明了根本是要趁小姐受傷,挾簡小姐要挾爺把當鋪交給他們打理。」說到簡家夫婦,白芍一點好臉色都沒有。「也不想想當初做了些什麼,現在以為擺擺笑臉就可以一切扯平了?」
南茗棻笑了笑,不怎麼意外,趴得累了,她乾脆起身讓白芍替她稍稍梳洗一下,再一會簡俐兒也走進寢房,一張臉苦得緊。
「怎了?」南茗棻笑嘻嘻的問。
一見她能說能笑,簡俐兒也替她開心,南茗棻好幾日昏迷不醒,她都快被嚇死。
「沒事,你只管好好養傷就是。」簡俐兒親熱的坐到床畔,輕握著她的手。
「好,我會趕緊好起來,不會把事都丟給你。」
說到這兒,簡俐兒臉又苦了。
「俐兒,你會希望我爹再讓你爹回當鋪嗎?」南茗棻也不啰唆,開門見山的問。
這問題,讓簡俐兒苦上加苦,簡直就像是吃了黃連了。「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希望別給表哥添麻煩。」和南茗棻一起在當鋪工作一段時日之後,她才發現原來當鋪是可以助人又能攢錢,而非只是和官府勾結,牟取暴利,她並不希望當鋪又因為她爹而變回原樣。
「那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這麼著吧。」簡俐兒鬆了口氣。
「會不會氣我?」
「氣你什麼?這種安排是最好不過。」她一直很清楚雙親是什麼樣的人,但她無法拂逆,所以今天才跟著過來,不過要是茗棻的立場很明確的話,那麼其它的事就順其自然了。
南茗棻笑眯了眼。以往她在京城時,身邊都是一些官家千金,倒也不是說她們有架子,而是純粹的性情合不來罷了。
但是俐兒不一樣,她雖然懦弱,但是她感覺得到她為了陸秀才付出的努力,光這一點,她就欣賞她。
「丫頭。」門外響起易寬衡的聲響,白芍趕忙開了門。
「易伯伯。」在旁人面前,南茗棻再不願意也只能這樣喚他。
簡俐兒朝他欠了欠身,立刻退到一旁。
「今兒個如何?傷口還疼嗎?」易寬衡一身清爽的月牙白綉黑蟒錦袍,拉了張椅子很理所當然的坐到床邊。
「還好。」疼是一定的,但會疼是因為她還活著,這麼想就覺得疼得有價值。
「誰讓你們都擠在這兒?」南安廉一進門就見房裡多添了三個人,擾了南茗棻的靜養,教他不禁攢起濃眉。
「喂,你說那什麼話,你……你後頭還有很多個。」易寬衡指著他身後幾個丫鬟和包中,還有兩個沒見過的男女。
南安廉朝後使了個眼神,丫鬟們趕緊將膳食和葯碗端進屋內的圓桌,眨眼間便退出房門外,就連包中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守在門外。
白芍和簡俐兒見包中沒進房,立刻明白今兒個南安廉心情不佳,於是雙雙快步退到門外。
房內,南安廉端起南茗棻的膳食,懶懶的瞅著依舊還坐在床邊的易寬衡。
「丫頭,我說這傢伙是個沒血沒淚的,你應該會附和我,對不?」過河拆橋的速度快到他都想哭了。
南茗棻抿著笑意道:「我爹那天哭了呢,怎會沒淚。」
南安廉聞言,面色有著赧然和微惱,像是不滿她竟提起這事,而床邊的易寬衡立刻跳起。「真有這回事?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唉呀,他沒瞧見,要不這可是往後茶餘飯後難得可以拿出來笑他的話題呀。
瞧易寬衡扼腕得要命的表情,南茗棻不禁低低笑著,卻不敢笑得太盡興,怕扯動肩胛上的傷。
「滾。」南安廉眼露凶光的朝易寬衡瞪去。
「我要陪丫頭一道用膳,多點人一道吃才熱鬧。」易寬衡自動自發的到桌邊舀了粥,配了點菜,直接往床尾的位置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