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前輩。」冷薔立刻改口。
「你就是冷薔?」金秘書眼神犀利,「『那個』冷薔?」
「哪個」冷薔?她咬住沒追問。「是。」
「我聽說過你。」見冷薔眼神透著陌生,金秘書猜她早已忘了她們曾見過幾面。
金秘書從位置上站起來,拍拍掌心,示意冷薔跟上。「其他跟你同期進來的新人都已經拿到合約,成為正式員工,但因為你志願特殊,目前還在受訓期。」她帶領她到衣帽間,給她一組個人置物櫃,示意她把公事包放進去。「如果不能接受的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會後悔。」一邊設定個人密碼,冷薔一邊悄悄握起左拳。
這十年來,她等待的就是這一刻。或許別人以為她能上來頂樓,純粹是敢開口、運氣好,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切非關運氣,是她努力的成果。
從失去哥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生再無庇護,不會再有人張羅她的生活,不會有人一心想著她好,更不會有人把保護她、關愛她當作第一要務。她失去了無可
替代的兄長,是為了替他爭回一口氣,才讓她勇敢的活下來,拼下去。
她用功念書,考進優秀的商學院,實習、打工累積經驗,考取各種用得到的證照,學習各種辦公技能,讓自己的履歷變得金光閃閃……所有心思,就是為了上來頂樓,走到富靖凱面前。
她眼中的火光,金秘書瞧見了,神情變得複雜。
「如果你表現得夠好,有機會成為接任我的人。」她雙臂盤胸,背靠其他置物櫃。「雖然你是總裁認可的人選,但最後能不能留在這個辦公室,我也有決定權,而且我的一票跟總裁的一樣大。」
所以,這是下馬威羅?「我會努力向前輩學習的。」
「不妨先學學我對待總裁的態度。」金秘書語氣有些特殊的說:「站在理字上,總裁從來不為難人,對下屬的要求雖然嚴格,但絕對賞罰分明,能體諒的地方也會盡量體諒,所以雖然他的年紀比我小,我卻能完全服他。」
冷薔覺得金秘書講這些話有點刻意。倘若富靖凱真是這麼好的人,當初為什麼要逼哥哥的車呢?為什麼要隱藏哥哥死亡的真相?可見其中另有內情,連她自己都還沒完全想透,她命令自己不準有表情。
金秘書何等老練,只一眼就看出冷薔乖柔神態之中,藏著的拮抗眼神。
算了,多說無益。「近身相處之後,你就會知道。」她帶著她往外走,推開一道門,「進去打聲招呼,出來后,我就帶你上工了。」
冷薔往前一步,玻璃門在她背後關上,她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在思索間,被帶進了總裁辦公室。
十點許,燦燦金陽從窗外透了進來,就她目光所及,沒見到人影。
不過,這辦公室另有幾扇門,應該是通往洗手間、休息室或其他地方。要是富靖凱不在,金秘書也不會叫她進來,她只管安心待著便是。
等著等著,按捺已久的好奇心溜了出來,她允許自己四下環顧。
玻璃隔牆外的接待處,金秘書仍然有條不紊的處理公事,悠閑自如的模樣與螢幕上跳閃的新訊息形成強烈對比,但她應付得很從容。
他們所在的頂樓,面積與其他樓層差不多,但被隔出來當辦公區的大約只有二分之一。她之前聽其他人討論過,頂樓有一片空中花園,供總裁休憩用。
哼,會苛刻別人的人,自然懂得如何自肥!
將視線從通往空中花園的門扇上收回,她看著面前的辦公桌。
四平八穩的樟木桌上,整齊擺放著辦公用具,辦公的那個區塊文件攤開,有些凌亂,但是整體來說仍是井井有條,暗示了他的自製,也暗示了他不好對付。
「有事嗎?冷小姐。」氣密門開合聲后,好聽的男中音從後方傳來。
一瞬間,神魂歸位。
回過身,她見到富靖凱從門邊走過來。
他步伐穩健,神態安適,讓她瞧不出心中所思。上次面試到最後,他忽地神情一肅,無聲但有效的提醒她,誰才是能拍板的老大,誰上誰下,可此時,他臉上卻滿是笑意,好像那一瞬間不曾發生過。
她……看不懂這個男人,只知道兩人的身分地位懸殊,他是高高在上的商場金童,她則是無名小卒,仰賴他給職並試著扳回一城的小蝦米。
雖然難,可她一定不放棄。
冷薔斂起情緒,「我上來報到了,謝謝總裁給我機會。」
「不必客氣。」富靖凱緩緩說:「這是你自己爭取來的。」
什麼意思?難道他識破了什麼嗎?冷薔心頭揣揣。
倒不是怕被他發現她是冷子葉的妹妹,而是——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怕撕破臉便無所畏懼,但現在才知道,最讓人不安的,不是把話說開,是摸不透他的心意。
他好像知道些什麼,但什麼都不說;可能會忌憚她,卻偏偏把她挪到眼前。如此矛盾,自信神情中藏著精英獨有的傲慢,這個男人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她自號正義之師,要來討回公道,卻發現自己沒得坦蕩蕩,竟然在提心弔膽。此時,富靖凱露出微笑。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第三章】
進入頂樓辦公室受訓,不代表隨時能在富靖凱身邊轉。
時光匆匆過去一個月,這段時間,冷薔有如局外人,只在外圍打轉,不管是什麼圈子,她都只有在邊上看著的份。
她本就不是樂群的人,自薦前往總裁辦公室,一舉叩門成功,讓她與同期新人之間隔閡更多,而頂樓辦公室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金秘書言明了,不希望她太快與幹部攀交,其他部門的資深同事也不好隨意過來交流,她的人際互動降到了最低點。
而她辦公的地方,除她之外,只有另外兩個人,金秘書是她的頭頭,富靖凱是她的頭頭的大頭頭,彼此皆是上司對下屬的關係,不可能同歡同樂。何況她看得出來,金秘書對她有戒心,不時杵在她與富靖凱之間,將門神扮演得傳神到位。
一開始,她有些懊惱,但很快的,就忙到無法思考。
要學、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焦頭爛額。所有部門呈上來的公文卷宗,秘書要看過,充分理解過,寫摘要的同時,要想好如何口頭報告,要練到隨時對答如流;
每場總裁出席的會議都要做筆記,筆記完得輸入電腦建檔。
這可是生技醫藥業啊!來往文書跟會議上,專業名詞滿天飛,醫藥原名、簡稱足以癱瘓腦袋。每次口頭報告給金秘書聽,光吃螺絲,她就吃到兩頰抽筋。每天她都在懷疑,自己不是來找富靖凱麻煩,而是來跟自己過不去的。
縱使如此,她依然咬著牙的學。
報復是一條漫漫長路,到她達成目標那一天,今日的辛苦會轉為甜美的果實。
但,還是辛苦呀!
「前輩,你其實是醫學院畢業的吧?」瞧金秘書聽寫自如,即使跟實驗室的人溝通,也一派內行人架勢,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問了。「護理系或醫檢系,所以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吧?」
「沒。」小憩時間到了,金秘書好整以暇的在腕間抹上固體香膏,高雅香氛擴散。「正宗商科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