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端木琛卻沒再說話了。
半晌才道:「下雪了,我跟你一道回去吧。」
「那正好。」端木明珠故作歡快道:「我在高記定了些香料,哥哥幫我付銀子去。」
端木琛笑出聲,「來人,我跟大小姐要回去。」
兄妹又說了一陣,僕人來說馬車準備好了,兩人這才離開。
水雲路定了定神,轉頭看到牡丹卻是淚流滿面,「小姐……」
「沒事。」
「我們怎麼辦?」
「先回府再說,這時間不在,恐怕他要起疑。」水雲路捏緊拳頭,「食盒拿起來,別讓人知道我們來過。」
拉開門,門口兩個看門小廝看到裡頭有人出來都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連忙行禮,「見過少夫人。」
水雲路腦中一轉,已經有了主意,「有個問題要問你們倆,三少爺的房門口,都是你們倆守著?」
兩人互看一點,點頭,「稟少夫人,都是我倆看著,下午時金先生放了東西就鎖門,早上則是少爺自己開的。」
「那麼,剛剛為何不在?」
「喔,今日雪大,馬車塞成一團,不少人都被叫去幫忙,人手少了大半,剛剛大小姐的嬤嬤來說小姐到了,可路太濕,不敢下來,三少爺怕摔著小姐,命我倆去搬沙子鋪路,但那路實在太泥濘,耽擱了會,三少爺不放心,親自下來看著,小姐下馬車后,又讓我們把沙子鋪厚一點。」
「是大小姐,不是群芳樓的花姑娘?」
小廝又互看一眼,心想,原來少夫人以為少爺在這會花姑娘,難怪這麼靜悄悄的進去,又等三少爺走了才出來,想笑又不敢,只能忍著,「是大小姐。」
「那……花姑娘可有來過?」
「沒有,沒有。」
水雲路似乎滿意了,「牡丹。」
牡丹知道這事要堵嘴的,心一橫,把腰上的錢袋子都遞過去,「少夫人今日來的事情可別跟任何人說。」
兩人一看錢袋子整個給來,眼睛早亮了,又想不過是妻子吃醋,這事情有啥好說,這碼頭十個男人倒有六七人的妻子做過這事,連忙道:「小的什麼也不知道,今天誰也沒來。」
「挺伶俐。」
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沒人去注意兩個女人經過。
水雲路撐了半晌,早撐不住,一上馬車,眼淚便掉下來。
牡丹忍著嗓子喊,「老杜,回府。」
馬車開始行走,牡丹見水雲路閉著眼睛,不敢吵她,只能安安靜靜擦著眼淚。
直到馬車入府,老杜給她搬踏腳梯,這才睜開眼。
老杜倒是不用交代了,她跟端木明珠都是會出門的人,許姨娘也愛往娘家跑,馬車出出入入沒什麼好奇怪,特意交代反而不正常,再者端木琛有自己的馬車跟車夫,跟老杜根本遇不上。
牡丹一手抱著食盒,一手扶著水雲路,在石階上慢慢走著。
見自家小姐臉色終於恢復,牡丹這才敢開口,「小姐,那我們……」
「自然是要走。」
想來想去,走是最好的,端木琛沒辦法利用她,而且為了跟水家交代,十之八九會說她因病而亡。
她既然已經達到第一階段的目的,又是病死,太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為難自己的母親,說不定還會看在她給端木家添堵這件事情上,對母親好一些。
「今天嗎?」
「今天可沒辦法,總不能兩手空空就走,你藏不住心事,這幾日別到前頭來,過兩日雪停,你換換打扮,買兩張回京船票,快過年了,船票怕是不好買,你盡量,買到哪天出發的,我們就哪一天走。」
牡丹連忙點頭。
「還有,你去買船票時,把我抽斗里那幾張大溫錢莊的銀票都拿去換成金元寶,不要刻有行號的那種,再把那元寶拿去蘇家錢莊換成銀票,面額打成一百兩一百兩的,另外買幾套粗布服裝,鞋子,仔細些,這幾日記得別生氣,吳嬤嬤,墨玉,綠茴,眼睛都亮著。」
「奴婢知道。」
「好了,別替我委屈,說來也算幸運,總算讓我知道真相,否則真是哪天自己是怎麼死的,母親又是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
水雲路又捏了捏拳頭,端木琛,你會演戲,我也會演……
端木琛把腰牌丟入筆洗,接著再把寫完信的筆往裡頭一放,那腰牌便消失在黑色的水後面——任誰也不會知道他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藏在這裡。
腰牌正面是條龍,後面則是兩個字,沐琛。
皇帝,也就是他的爺爺說了,哪日他想清楚了回來京城,他會讓天下人知道,皇家有這麼一個子孫。
太子雖然疑心他的身分,但始終沒證據,若是讓他得到腰牌,只要當著群臣之面拿出,那麼基於皇家顏面,皇帝一定會要他舉家遷京,得給府邸,給名號。
明珠會被逼休夫,另嫁與她郡主身分相當的名門公子,孩子自是不能帶去,從此母子分離。
母親會變成老王妃,必須入宮拜見太后,太妃,以及皇帝的諸位后妃,若是其他夫人相邀過府,母親也不得不參加——母親沒讀過書,沒學過禮儀,一旦入宮,勢必會成為取笑對象,可太后若召,又是不能不去,如此長久,只怕思慮成疾。
珊瑚會入相府侯府,成為嫡子正妻,但她個性膽怯,在婆婆,妯娌,妾室之中,只怕樣樣討好不得,她一受驚嚇,便是發燒,大夫說過,她不能憂慮,否則活不過三十。
至於他,當然得休了水雲路,另娶名門嫡女,
太子只要拿到這能證明身分的腰牌,什麼都不用做,旋即能讓他們一家骨肉分離,痛苦不堪……
「少爺。」綠茴的聲音,「三少爺在司香院用膳,還是回松柏院?」
「回松柏院吧。」
「是。」
他走出書房,褐香很快過來替他繫上披風,接著遞上油紙傘,「雪又大了,少爺小心些。」
端木琛回到松柏院的時候,水雲路正在刺繡,見他進房,立刻放下繃子,過去替他解下披風。
「綉些什麼?」
「前兩日明珠說壯兒最近腿特別有力,只怕過年前後就會站,會站要走就快了,想我給她畫個披風樣子,我反正也沒事,就直接替她綉了。」水雲路拿起繃子給他看,「壯兒肖龍,你看看,可好?」
小娃兒用的披風緞子,紅色的底,深灰色的龍身,眼睛大大的,很是可愛。
「明珠要是看到你的綉工,只怕要羞死了。」想想又道:「這披風不忙,先給我綉個荷包吧。」
「連自己侄子的醋都要吃,好小氣的舅舅。」
「等壯兒長大就知道,舅舅對他最大方,只不過關於舅媽,那就小氣了。」
只見水雲路半嗔半笑的看著他,端木琛只覺得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順勢拉到身邊,在她耳邊說:「這幾日事情多,可冷落娘子了。」
「夫君都說了事情多,我又怎麼會怪夫君呢。」
水雲路轉過身面對他,「其實夫君知道的吧?」
「嗯?」
「我左耳聽不見的事情——就算想裝得自然,可有時聽不清楚,便會側過頭,別人或許不會感覺,但夫君每次同我說悄悄話,總是在我的右耳,從小到大,除了母親之外,夫君是唯一一個發現我左耳聽不見的人。」
「一隻耳朵聽不見,只是有些不方便,也沒有什麼。」
「小時候是聽得見的,可七歲上下,慢慢聽不見了,祖父說是我命太硬,所以得還老天一些東西,」水雲路點點頭又搖搖頭,「有次祖父跟爹吵架,大吼之下把我左耳聽不見的事情說出來,在那之後,嫡妹開始喊我右耳子,雖然我的確只有右耳能聽,但被喊右耳子很傷人,嫡妹從小飽受寵愛,她不知道可以的話,我也不想一邊聽不見。
「成親前,我很怕夫君發現,怕你知道后要更嫌我了,可後來知道了,夫君其實明白的,雖然不清楚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但不用瞞著,心情輕鬆很多,我一直很想跟夫君說,謝謝你的體諒。」
端木琛覺得那樣跟他說起往事的水雲路有點可憐,但又有點可愛,摸摸她的頭道:「放心,有我在,以後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第八章】
十二月三十,忙完這日,接下來就是過年,碼頭要等到元宵后才開工。
也因此,端木琛心情很好,下了馬車后,便往長福院去,端木明珠跟素兒,絡兒都在,難得端木珊瑚也在,倒是不見水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