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姐。」牡丹在後面怯怯說:「不換衣服嗎?」
「不用了。」換上什麼衣服都一樣,總之都是不討喜。
她是這樣進門的,所以,就算她打扮得再端莊,都是不端莊,既然結果不會改變,她自然也不想白費功夫。
【第三章】
就跟水雲路想得一樣,在荷塘水榭等她的,不是柳氏,而是代替柳氏持家,如今懷著身孕的端木明珠。
亭子里四個精緻的大丫頭煮茶,燃香,不遠處還有四個粗使丫頭候著。
端木明珠一件緋色錦緞狐領披風,頭戴翡翠穹蒼步搖,左手一串東珠,右手一隻冰晶鐲,看似簡單,卻是貴氣盡顯。
那冰晶鐲啊,雖然只是一眼,但水雲路敢說,跟太子妃鍾愛的那隻成色差不多,差別在於,太子妃極是珍愛,總是設宴時才會戴出,還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拚命舉起手,而端木明珠卻待之像一般的首飾,果然富可敵國。
水雲路走進亭子,微一欠身,「端木姑娘。」
「切勿多禮。」端木明珠神采奕奕的做了請的姿勢,「桃花苑規矩秉從京中,我是商人子女,不懂那些,怕是鬧了笑話,給哥哥丟臉,才尋了理由請姑娘出來,莫怪莫怪。」
這就是未來大姑了。
端木明珠笑語嫣然,可四個隨身丫頭都端著身子,目不斜視,就好像這亭子里沒有水雲路一樣——明知道她即將嫁入端木家,卻也沒一絲禮儀,她可不信端木家會允許這樣的丫頭伺候,講白了,若不是主人家暗示,地位再高的丫頭也沒這個膽。
語氣客氣,卻放任丫頭對她不客氣,
水雲路微微一笑,饒是端木明珠見多識廣,也不禁怔了一下。
真是花顏玉骨一美人。
她先前刻意交代了,若她不發話,不用奉茶,不用行禮,水雲路卻也是榮辱不驚的模樣——怎麼說,光是這份安之若素,就足以讓人欣賞了,何況,還生得一張好相貌。
哥哥把桃花苑視為眼中釘她是知道的,所以那日在司香院哥哥說要娶水雲路時,她跟丈夫都嚇了一跳。
又聽說哥哥打發學安去請歐陽大夫,更覺不安。
過了半個多時辰,歐陽大夫才到,把了脈,又看了眼睛,這才說是中了桃花香,對身體無礙,只不過中香當下,思慮受阻,一般都是修行人家用來鍛煉弟子心性用的,修習之人調息便可,若是一般人不懂抵抗之法,嗅到的當下只會變得暴躁,而且思慮不深,容易惹禍,現下體內雖有些殘香,倒也不要緊,過幾個時辰,會自行消散。
端木明珠當下明白,哥哥吃了大悶虧^桃花香是常見的鍛煉香劑,別說修行之人,一些武館跟書院也會燃這香來增加弟子定性,讓他們在衝動時能調息,清明心性,水雲路既然是國師孫女,在牆邊埋香,再正常不過,只是他們端木家從不相信命數,不與此類人來往,所以才不知道,一旦中香,便容易衝動行事。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後。
為避免母親擔憂,端木琛對外宣稱,自己跟水雲路以詩論情,見春日漸暖,水雲路即將回京,這才開口求婚,柳氏一聽,自然沒懷疑,反而十分欣喜,馬上命人請了官媒來商量。
誰都知道端木家富有,一聽要找媒,一個五十幾歲的羅官媒立刻撩起袍子往外跑,搶了第一。
知道柳氏不過是鄉下婦女,女兒又是招贅,沒正經嫁娶過,這一求親便是國師府,當下細細講解起來,如何投帖,如何訪問,何時派媒,聘禮該多少,新房如何修,整整說了一下午,只喜得柳氏笑開了花,又想事情繁瑣,一個弄不好就是丟了兒子的臉,索性請羅官媒告假月余,暫住在端木府。
羅官媒不過一個下午就拿了一錠金子的賞銀,足足是他五個月的俸祿,此刻見柳氏留人,儼然要請他當大婚指標,十分願意,請人往家裡傳了口信,讓妻子收拾幾套衣服過來。
一方面柳氏急於抱孫,一方面也是剛巧遇到好日,羅官媒上京一趟,立刻把事情都說好了。
三月十二日,端木琛隨著母親柳氏上京提親下聘。
為了不讓柳氏看出端倪,這下聘,可著著實實是給意中人下聘的禮單,名畫,瓷器,上等絲錦,異族香料,珍稀珠寶,此外還有千年人蔘十支,傘面大的靈芝三枚。
前面的也就算了,價高但有價,但那千年人蔘跟傘面大的靈芝,卻是無處可尋,水國師今年六十幾歲,也只在蕭太妃那裡看過一次千年人蔘,還只有半支,沒想到這未來孫婿一送就是十支,老人家活到這年歲,對金銀已淡,但對延年益壽,倒是有興趣的很,因此一見這老參靈芝,臉便笑開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那座冰玉屏風,驗禮時,只看得水雲路的親爹跟嫡母一臉驚愕,一般人有塊冰玉配飾都難得了,這一整面冰玉屏風,那原本的玉石該有多大,這價值多少?雖然是自恃人神橋樑的神官身分,這下也凡人了。
於是席間和樂融融。
說起迎親之事,水雲路的親爹,水四爺大手一揮,「迎」親就不用了,直接結親——竟是不想把女兒接回,既然不是從府中出閣,也就沒啥嫁妝好給,但這聘禮卻是得收的。
端木琛雖然已知她身分不高,但眼見低微至此,家人連基本面子都不顧,倒是有點詫異,但他娶水雲路不過是無奈,又不是真心喜歡,結親可比迎親省事多了,故也沒有反對。
羅官媒當下給雙方寫了婚書,水國師跟水四爺又在聘禮單上畫押蓋印,水雲路便算是端木家的人了,至於何時娶,怎麼娶,都由端木家作主。
因為婚事雙方有了共識,故水家特別熱情,端木琛不得已,在水家住了兩日,這才帶同柳氏回南。
以上,都是端木明珠從丈夫金齊聲那裡聽來的。
真不知道他們端木家何德何能,竟讓太子爺大費周章,就為了逼哥哥成一個不情願的親,難不成自己家裡真的是皇親國戚?
她曾問過哥哥,但是卻被嘲笑了一頓,「你什麼時候見過要上京繳稅的皇親國戚?」
哥哥那日笑得厲害,端木明珠被笑得丟臉,此後不敢再提。
事情久了,也就忘了,此時因為被太子針對,這才想起來。
「太子府開銷大,聽說太子幾次跟皇上求河權,皇上沒給,這才生出這些是非。」
端木明珠不解,「只是娶個女人,又算不了什麼大事,這樣也行?」
「皇上既然金口允了三代,這將來便是要傳給我兒子,若是水雲路與我有后,那就是嫡子,待我年紀大了,龍椅也只怕要換人坐,現下太子雖然擺明了棄她,但既然手握她的生母,把手伸進來也不算難事,屆時以母制水雲路,再以水雲路制我端木家的嫡子,逼他把河權獻上,一切大功告成。」
端木明珠一臉錯愕,「嫡子歸嫡子,可我大康律法沒規定父親定是要把家業傳給嫡子,別說庶子,就算是傳給義子,養子,也都行的。」
「你等著吧,他日太子登基,必會修改律法,使嫡子有絕對繼承權利。」
「那……」
「那還不簡單,要挑人出錯是很容易,再來,這時間,可也是很長的。」
端木明珠雙眼一亮,是了,哥哥既然打定主意要寬母親的心,自然會跟水雲路當真夫妻,有兒有女,以慰母親,女人嘛,要挑錯還不容易,不孝順,多話,懶惰,隨便蓋個名義上去,降其為妾,子女皆成庶,她就不信太子有臉立下「家業由庶子繼承」這種荒謬律法,要真能成,這天下要大亂了。
待哥哥年歲大了,再從兒子中挑選個聰明有擔當的,扶其母為正妻,此後庶子成嫡,子承父業,端木家便算穩了。
再者,從現在到水雲路的兒子長大,還有十幾年呢,指不定中間哥哥就派人把她母親劫走了,太子雙手空空,要拿什麼威脅水雲路?
如此一想,心情瞬間好上許多,「太子爺連哥哥對母親的孝順都算計進來了,只是,千算萬算,卻漏了七出之條與時光之久。」
「所以你悠著點,表面上也可跟她來往,別讓母親看出端倪。」
「是,妹妹知道。」
見明珠鄭重點頭,端木琛才算稍微放心。
子折夫亡,柳氏這生苦難太多,無論如何,他要母親晚年快快樂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