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巧,黎總也來了。」像一條拉緊的橡皮筋陡然失去拉力,她明顯的鬆懈下來,緊繃的肩頸線條也變得柔軟,恢復該有的美麗曲線。
這些變化黎君樺全看在眼底。從他一進派對現場,她身上彷佛放置了某種雷達,引領他的目光輕易找尋到她。雖然他懷疑,極有可能是她身上的敵對磁場導致。
總之,他就是注意到她了,看見她從她母親身邊走開,穿越了派對現場,一個人走到角落,目光不斷飄向門口,明顯的心不在焉。
突然間,她定定的看著某一方位,他無法確定她關注的是什麼,但那對她來說似乎有強烈的吸引力。她兩眼發直,宛若受到某種力量驅使,筆直往那方走去。
那當下他好奇也充滿惡意,故意上前打斷她,讓她無法繼續前進。然而當他清楚看見她眼中的排斥與不耐,他發現自己的感受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惡劣的。
「如果黎總不介意的話,恕我不奉陪了。」冷薔淡淡一笑,立刻轉身想走。
一隻大手驀然搭上她的肩頭,定住她的腳步。
渾圓而細緻的肩頭,因為男人掌心的熱度,陡然升起一股顫慄,熟悉又陌生的慌亂再次擾亂一顆敏感的芳心。
「急什麼?我有話跟你說。」低沉的嗓音從她耳後傳來,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擦過耳垂,曖昧在空氣中發酵。
「我想除了工作上的接觸,黎總跟我最好不要有任何私領域的交涉,以免引起無謂的關注與話題。」她是站在他的立場真心提醒。
「既然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操這個心。」黎君樺的目光掃過那截瑩白的頸子,落在纖瘦的美背上。
彷佛意識到他正欣賞著背後美景,冷薔猛然轉過身,捏緊了香檳杯,再次露出想對他破口大罵的表情,黎君樺卻笑了,愉悅的表情讓她瞬間恍悟,他是故意的!他認為惹怒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抑或他認為兩人之間的戰火仍未弭平。
「可是我介意。」冷薔抿緊了下唇,這動作反使他注意到她今晚的唇色。
有別於以往上班時的淡粉色,今晚為了配合身上那件黑色小禮服,她換上大紅色的口紅,鮮艷而直接,紅唇黑髮,雪膚皓齒,構成強烈的視覺效果。
不可否認,她是美麗的,而且美得極有層次,能夠同時撐起各種裝扮。不論是樸素的上班女郎,抑或是一身堆砌的上流名媛,皆能展露多變風情。
「你一定得這樣盯著我嗎?」她蹙起秀眉,不客氣地問。
「難道你不曉得,在這種場合,每個人都只是一件展示商品,按照各自的家世背景與未來潛力,被貼上各種標籤。」
冷薔瞪著他,雖然心中清楚他說的這些,但那並不代表她樂意接受他的估價。
「黎總,真的好巧。」杜光琴走過來,熱絡地打招呼。
老天,饒了她吧!冷薔在心中大喊。
「很高興見到你,杜女士。」黎君樺優雅地舉杯致意。
「我們家薔薔沒給黎總惹什麼麻煩吧?」杜光琴的笑里藏著濃濃的探究。
「當然有。」黎君樺認真地說。
兩個女人同時愣住,一個忐忑不安,另一個則是不敢置信。
下一刻,黎君樺目光深邃地望著冷薔,微笑地說:「她的美麗,本身就是一種麻煩。」
杜光琴明顯鬆了口氣,又是燦爛一笑,魚尾紋盡現。冷薔則是紅著臉怒視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她母親面前扯這些曖昧的謊話。
「薔薔,黎總很欣賞你,你可別辜負黎總。」杜光琴輕推了她肩膀一下。
冷薔及時穩住自己,否則很可能已經跌進黎君樺胸前。她發惱的瞪著大理石地板,然後再移到輕摟在腰間的那隻大手。
大手的主人不必說明,除了黎君樺不會有別人。
「小心。」他的棕眸閃耀著戲龍的笑意。
噢,可惡!冷薔終於明白他的用意,他這是變相的挑釁,故意挑起她的怒火。
「黎總,有些話我想私下跟你聊聊,方便嗎?」她勉為其難地收起怒意,擠開一抹笑容。
當然,這笑容能解讀的範圍可廣了。在杜光琴看來,那是準備一舉擒下男人的媚笑;至於在黎君樺看來,那是壓抑怒火的面具。
「當然。」黎君樺接下了她眼中赤裸裸的戰書。
冷薔丟給他一記百般隱忍的眼神,隨即轉身步出派對現場。
黎君樺臉上挑著一彎笑,像跟隨獵物行蹤的獅子,慵懶提步跟上。
月光在水面上浮動,藍色泳池裡一片祥靜,周遭的躺椅與長凳閑置著,兩旁的景觀植物纏上了小燈泡。那一顆顆小小渾圓的光暈,像縮小的月亮,隱身於綠色植物之間,柔和了一切景物。
冷薔不敢離泳池太近,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靠到接近盆栽的那端。身旁就放著一張乳白色長凳,但她不打算坐下,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
黎君樺瞥了一眼粼粼發光的泳池,然後回到轉過身的冷薔臉上。
雖然有點好笑,或許也有點幼稚,但他發覺,她生氣的模樣真好看。
他很清楚這種心態,就像是幼兒園的小男生,不斷想捉弄自己喜歡的女生……但讓這個心態成立的前提是,他必須是喜歡她的。
他是嗎?黎君樺玩味的自問。
冷薔故意忽略他眸中閃動的探究,抿緊形狀誘人的紅唇,平靜地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聽起來像是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黎君樺挑眉,兀自在身後的長凳坐下,端起手中的香檳低啜幾口。
「問題是我們沒有,我希望你別再讓我母親誤會。」
「為什麼?照杜女士的反應看來,她應該很支持你跟我發生令人誤會的事。」
冷薔實在厭倦了跟他纏鬥,那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一點也不。她還有很多事情得做,很多計劃待完成,沒時間也沒餘力跟他耗。
當然,如果他不姓黎,或許她還不會這麼反感,會在一開始就釋出善意,努力不讓情況走到這一步,甚至是挑起他的好戰之心。
但偏偏他是。他姓黎,身上流著黎氏卑鄙無恥的血液,她永遠不會對黎家的男人釋出善意,永遠也不會!
「我說了,我對你沒有那種意圖。說白一點,你不是我的目標。」她頓了下,故意加重語氣地說:「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對男人來說,自作多情是很強烈的一擊。尤其是黎家這些男人,他們傲慢又自負,絕對無法忍受這種說法。
不出預料,黎君樺眯起那雙海洋般深邃的棕眸,目光像鐵釘往她臉上狠狠敲下。
冷薔頭皮發麻,一股涼意爬上背脊,她趕緊改口,以緩和一點的口吻說:「我這麼說不是為了激怒你,而是想證明,我真的不是為了接近你才進米穆爾。」
「有時以退為進也是一種手段。」黎君樺彎起笑,目光發寒。
據他所知,杜光琴私下向周遭的朋友放話,再過不久,她們母女倆就會雙雙進駐黎家。那些謠傳對照她此刻的強調,不免顯得諷刺。但奇怪的是,她眼中的抗拒與憤怒並不是假裝,而是真心如此。
雖然無從求證,但他就是感覺得出來。
「坦白告訴你,我對你沒有感覺,我不欣賞你這樣的男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她永遠不可能欣賞黎家的男人。
黎君樺無法解釋此刻的心情。或許是憤怒,或許是失望,總之,在得到她這句保證后,他非但沒有開心,反而感覺異常的惡劣暴躁。
他霍地站起身,走向環抱著白皙雙臂的冷薔。
那張如玫瑰般嬌艷的臉蛋霎時升高了防備。
從來沒有女人對他露出這種表情,她是第一個,該死的第一個。
「如果真是這樣,恭喜你,你的坦率反而讓我很欣賞,而且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怒視著她,像一頭被踩著尾巴的獅子。
棕眸中閃耀的怒焰映照著她,冷薔心口一顚,後知後覺的想起,獅子是暴躁又易怒的,她不該傻到去挑釁一頭獅。
「抱歉,我不是……」慢著,她為什麼要向黎家的混球道歉?他自作多情那是他家的事,與她毫無關係。
「你不是什麼?」黎君樺絲毫不饒人的震怒進逼,張揚著一身權威性的氣勢。
倏然收起求和的念頭,冷薔仰起因憤怒而泛紅的嬌顏,紅唇一張一合,宛若薔薇綻放,咬字清晰地說:「別忘了,獅子再大也是貓,我不怕你。黎君樺,你聽清楚了,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