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往,快樂的事情,她只能跟數量極少的朋友分享;現在,鎮上每個人都樂於跟她分享,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讓情緒能量無限增幅。
這樣的生活,其實也不錯。
躲在屋裡,躲避人群當然很安全。但是,只有走向人群,才能感受到,獨自一人感受不到的溫暖。
如果不是楊愛國,催逼著她走出房間,她這輩子很可能就會錯失這一切。今天晚上,她會在他耳邊,輕聲說出謝意——
途經住宅區的依依,正思念著男友,耳畔聽見有動靜,以為是又有鎮民,想詢問她跟愛國交往的消息,是否真的屬實,但當她帶著笑容轉頭時,看見的卻是一個大概才五六歲的小男孩,雙手胡亂揮舞,哭叫的衝過來。
她停下腳步,本能的蹲下來,接住差點仆倒在地上的男孩。他的雙手雙腳都在亂揮亂踢,連她都被踹了好幾腳。
「小朋友,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男孩卻沒有回答,哭叫得更大聲。
「痛——」男孩淚眼汪汪。「好痛!」
「告訴我,你哪裡痛。」話才剛問完,她就發現男孩喊痛的原因,頸后的寒毛驀地豎起來,身軀有幾秒的時間僵硬得無法動彈。
幾隻體色鮮明,色澤黃黑分明,長著翅膀的昆蟲在男孩的衣裳里鑽動,已經在腳上手上叮了幾個紅腫的痕迹。那不善的昆蟲,雖然跟蜜蜂有些相似,體型卻比蜜蜂大得多。
曾經閱讀過的資料,在她腦中像是電腦畫面一樣跳出來。她之前寫小說時,曾經研究過這種昆蟲——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是惡名昭彰的虎頭蜂啊!
依依連忙伸手,拍去男孩身上亂爬的虎頭蜂,被惹惱的虎頭蜂連她也咬,疼痛跟灼熱感,從被咬的那一處火辣辣的傳來。但是,第一波攻擊還沒撤退,第二波攻擊又來了,為數更多的虎頭蜂,盤桓在兩人四周,連嗡鳴聲都帶著殺氣。
再待下去,連她跟男孩都有危險。
想也不想的,依依抱起男孩,用最快的速度開始奔跑。男孩身上的虎頭蜂,爬到她的身上,又咬了幾口,痛得她差點喊出聲,但是她沒有停下來察看,抱緊男孩奮力奔跑。
過了上班、上課的時間,住宅區看不到人影,她心急如焚的喘息,渾身都是汗水,跑到腰腹發疼,仍舊沒有放慢速度。
消防車呢?
警車呢?
那些公務員跑哪裡去了?
平時芝麻小事都能出動,說是服務鄉里,現在到了緊要關頭,卻偏偏看不見人影!汗水模糊視線,她努力回想路徑,抄捷徑卯起來沖剌,遠遠的看見消防分局,立刻焦急的放聲大喊。
「成大業,救命啊,有虎頭蜂啊!」她愈跑愈快,沒有放慢速度。
站在紅色消防車前,正在談話的兩個男人,同時轉過頭來。其中一個是愛管閑事的成大業,另一個則是警長陳志明,同時採取行動。
陳志明率先衝過來,接過她手中哭叫的男孩,矯健的身手不比楊愛國迅速。
「你還好吧?」他問道。
軟倒在地上的依依,虛弱的搖頭。「小朋友被虎頭蜂咬了,快、快、快——快送他去——醫院——」她喘個不停,一手扶在腰間。
陳志明點頭,抱著男孩上警車,一路鳴笛示警,以追緝搶匪的車速,往醫院的方向駛去,很快就消失在馬路的另一端。
被惹怒的虎頭蜂,追不上警車,仍追繞在她身後,一隻又一隻的落在她的衣服上,爬上雪嫩的肌膚,腹部末端與毒腺相連的螫針舉起,一根根細針異常銳利,眼看就要剌出更多傷口——
嘩啦!
強力的水柱噴來,有效驅散盤桓的虎頭蜂,就連她身上的那些,也被一併沖走。當水柱停止時,她已經全身濕透,冷得顫抖不已。
放下噴水錨的成大業,拿著毛巾走過來,靠近之後才發現她身上也有咬痕,二話不說就把全身滴水的她推上消防車,緊接在警車之後發出,把她也送往醫院的急診室。
一進急診室,醫生跟護士就圍過來,把她放到移動病床上。醫生察看她被咬的傷
口,一邊對護士下指示,一邊確認她除了疼痛之外,是否有休克現象,還替她打了一針,忙碌了好一會兒,確認她除了又濕又冷之外,沒有危險之後,才把她安置在一間病房裡。
當楊愛國趕到時,她已經換下濕透的衣服,穿著病人服,連頭髮都吹乾,正疲倦的躺在病床上休息。
「依依。」熟悉的叫喚,讓她睜開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頭髮凌亂、臉色蒼白的他。他的模樣比她先前更狼狽,走到病床邊的腳步,像是跑過三次馬拉松,疲憊得快抬不起來,就連摸向她臉兒的大手,也是又冰又冷,還微微顫抖。
「他們說,你被虎頭蜂咬了。」他的聲音沙啞極了。
「我沒事。」她伸出雙手,主動投入他的懷抱,雙手緊緊環抱,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先前傷口有些紅腫,現在都好了。」她知道,他被嚇壞了。
他擁抱的力量,比平常更重。「很痛吧?」
當他聽到消息的時候,冷靜的理智,瞬間蕩然無存。
他也被咬過,知道虎頭蜂有多麼危險,要是被咬得太多,還會有生命危險。想到嬌小的她被虎頭蜂圍攻,各種恐怖的畫面閃過腦中,他跳上車子趕到醫院,聽不進醫生或護士的解釋,直接就闖進病房。
躺在病床上,閉著雙眼的她,讓他的心被恐懼緊緊揪住,瞬間難以呼吸。
他不願意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黑霧籠罩在眼前,直到她回應呼喚,睜開雙眸的時候,他才鬆了一口氣,彷彿從最黑暗的深淵,被她的微笑救贖,才再度回到人間。
嬌小柔軟的她,窩在他懷中,讓他的心踏實下來。他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放開她。
「被咬的時候很痛,現在好多了。」她實話實說,緊繃的情緒在見到他之後,漸漸舒緩下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累壞了,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
「你哪來的力氣,竟然能抱著那男孩,跑過好幾條街?」他愛憐的撫過她手臂上的傷口。
「當作者的,只有腎上腺素不輸人。」她坦白。
他注視著懷中的小女人,黑陣深深,許久之後才低聲說道:「對不起。」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你有危險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他吻著白嫩的小手,無比心疼,黑眸認真的望入她眼中。
「我想要保護你,一輩子保護你,不讓你遭遇危險、不讓你疼、不讓你哭,好嗎?」
簡單幾句話,已經完全表露他的心意。
淚水湧入眼眶,在她眨眼時滴下,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好。」她語不成聲,哽咽答應。
「嘿,」粗糙的拇指,抹去像斷線珍珠般落下的淚。
「別哭了。」即使是喜悅的淚水,他也心如刀割。
「還不是你害的。」依依掄起粉拳,輕槌他的肩膀。
黑眸驀地一亮。
「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應該能說服你原諒我。」他吻了吻她的額頭,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出去。
依依耐心的等著,猜測他是去拿什麼。但是,護士比他先進來,告訴她小男孩雖然被叮咬較多,幸虧急救得早,經過治療后也安然無恙,至於惹禍的虎頭蜂窩,則是築在男孩家的三樓,這會兒已經被消防隊摘除了。
護士離去后,她真正等待的人出現了。楊愛國手中拿了一個大提袋,走到她的面前來,在她的注視下,從提袋裡拎出一個年代久遠、狀態良好的塑膠玩偶。
「我的大同寶寶!」她驚呼出聲,急忙把限量版的玩偶抱入懷中。
「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它了。」賭博的確是最不可取的行為,她輸得慘兮兮,連大同寶寶都賠上。
「我今早去王家相館,就是去拿回這個玩偶,本來想在晚餐的時候再還給你。」比起預期中的浪漫晚餐,現在的時機更恰當。
「我不是賭輸了嗎?」她抱得更緊,困惑的直眨眼。「他為什麼願意歸還大同寶寶?你花錢買的?」這很昂貴啊!
「不是花錢。」他高深莫測的說,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危險。
「我用了別的方法,讓他樂于歸還這個玩偶。」至於是什麼方法,他決定不告訴她。
不論如何,她的大同寶寶回來了。
「謝謝你。」這是最棒的禮物了。
他傾下身來,湊到她面前,黑眸里滿是暖意。「光是謝謝還不夠,我需要實質的獎勵。」
那有什麼問題?
她欣然從命,粉嫩的紅唇吻上他,兩人的影子,在陽光照耀下,無聲融為一體,久久都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