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通宵與包夜是有區別的
夏天到,夜宵俏。城市最誘惑人的是晚上,最光怪陸離的也是晚上,一些建築物白天看上去像是換毛不均勻的野狗,可是一到晚上,披著熠熠生輝的燈光,令人眼花繚亂不敢相認。
南湖路火炬村的大排檔,華燈的流蘇像銀河一樣從一幢五層建築物上傾瀉而下,在前面的人行過道上,整齊而擁擠地擺放著一溜兒桌椅,桌是壓縮板的,椅子是塑料的。
噴香的烤肉,紅殷殷的油爆蝦,清涼的啤酒翻著白泡,張原跟兩哥們敞開了胡吃海喝,從啤酒喝到白酒,一副喝死活該的架勢——酒友都知道,啤酒和白酒混喝是非常易醉的。
也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出現在他們的桌前,小腦袋上頭髮糾結著,臉髒得一塌糊塗,蓬頭垢面的樣子令人心生憐憫,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卻不說話,只是使勁兒盯著他們看。
小乞丐?
這種事他們見得多了,別看她年紀小,應該是職業乞丐,不遠處一定有大人在看著的,給錢只是便宜了那些喪天良的混賬東西!
因此誰也沒想過給錢,攤主更是走過來叱呵:「走開!走開!一身的臭,別來影響我的生意!」
也許是同病相憐?如果說到臭,張原現在身上的字母T恤就夠臭的了,於是他端起油爆蝦的盤子,對小女孩說:「小朋友,拿去吃,只要你不嫌棄這是地溝油爆的!」
當他說這話的時候,兩個死黨忍不住大笑,而攤主的表情就有些尷尬了。
但那小女孩卻只是搖頭,不肯要他的食物。張原這就有些不解了:「咦,你這小丫頭,給你吃的還不要?看你那餓的,油綠綠的眼睛里都伸出爪子來了。」
但那小女孩依舊不說話,只是執拗地看著他。
一死黨點拔他:「哥們,她不會要吃的,她要的是錢,後邊有人呢。你不知道,乞丐都能開大奔的嗎?」
「小妹妹,你爸媽呢?」
「……」
「誰帶你來的?」
「……」
死黨笑張原:「哥們,你再雞婆,小心她吐你口水!」
不過那小女孩並沒有吐他口水,只是不肯走,眼巴巴地盯著張原看。
「看到了嗎?阿原,誰叫你搭理她?她這是訛上你了。」
那攤主也不來管了,一副幸災樂禍的鳥樣。
「靠!又有多大的事?不就是幾個小錢?犯得著想那麼深遠嗎?」張原罵咧咧的,從錢包里拿出一張十元的票子給小女孩,還瞪著眼威脅道,「告訴你,你再不要,小心我揍你!」
錢小女孩是要了,但是依然不走,目光從張原的臉上轉移到了那油爆蝦上了……
「要吃?」張原問。
小女孩點了點頭。
張原坐在椅子上,身子往下一塌:「你牛,被你打敗了……不過你得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否則你就沒得吃。」
其實張原也就是好奇,想知道這個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啞巴來的。
小女孩遠遠地張望了一下,這才小聲地說:「我叫圓圓。」
「圓圓,你怎麼不讀書?」
他的問題可還真多啊,小女孩已經用小手抓了油爆蝦逃了,完全不顧那蝦的溫度……
張原看著小女孩的背影有些悵然:「唉,麻辣隔壁的,幸福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
晚上11點,「光芒」虛擬會所,五個字在墮落的夜裡不知疲倦的閃爍,這非驢非馬的招牌,說白了就是網吧,一個烏煙瘴氣的所在。網吧分兩層,一層由一家倒閉的舞廳改裝的,二層是所謂的會員區。
許佳穿一件弔帶雪紡紗坐在櫃檯的卡機后,雪紡材質輕盈飄逸,再加上輕薄透明的視覺效果,很顯女性的魅力,雖然她的胸沒有蘇小果那麼「險峻」,但是有了硬殼胸衣的支撐,勉強可以讓男人的目光攀爬一下了。
「什麼叫女人味?這就是了。以後誰還敢說我沒有女人味?」許佳自鳴得意的翹著二郎腿,腳下卻是一雙褪色的慘綠人字拖,不過腳丫子藏在卡機之下,誰看得著呢?
「丁鈴」一聲響,有人推門進來,她抬頭掃了一眼,那傢伙穿了一件顏色不明的字母T恤,留著一臉不知所謂的邋遢鬍鬚,挾著一股卓爾不群的渾濁之氣走過來,擲地有聲五個字:「服務員,包夜!」
許佳跟他對了一眼,這小子紅著一雙盛滿雜質的「酒精眼」,她在心中暗罵:「真是有夠二的,不懂行話就別瞎說!通宵就通宵,你包個P的夜!當這裡是美容美髮店!?」
「本會所暫時不提供這個服務。」許佳面無表情地說,順手將旁邊準備過來接茬服務員小雯推一邊去。
來人正是張原,剛在路邊大排檔喝了八兩SY大麴和N瓶青島,三分迷糊七分醉,調戲美女正來勁。他故意將「通宵」說成是「包夜」,自然是低級趣味。
他將上身探了過去,趴在櫃檯上,眼中閃著空洞而邪惡的怪光:「美女,包夜都沒有?你拿我開涮?開網吧沒有包夜服務,那你還開毛啊?」
一股濃重的酒氣直往許佳白凈的臉上噴過去,許佳無明業火起。
此時她的心思有點古怪,平時她都不太介意男人的調戲,調戲有啥?不正說明本姑娘的魅力?可這男人借著酒勁逛窯子的樣子,看著就很欠抽!
於是她運足內力瞪了過去:「喂,我說你喝了點馬尿跑這裡撒野來了是吧?我們只賣卡!如果不樂意,你請便。」
小雯有點急,沒有這麼乾的啊,有顧客上門還往外推?雖然這顧客說話不太中聽,但是開店第一條原則就是顧客永遠是對的……她一直想插嘴,可都被許佳給瞪了回去。
張原酒醉心裡明,他剛進門時見許佳嘴角含春情意綿綿,以為是身子骨輕薄的女**,原本想隨手調戲一把,可是交鋒了幾句,發現她那薄薄的嘴皮子就是傳說中的刀子嘴,略掂量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犯不著惹這主,而且看她拿潑辣當個性的架勢,貌似還是老闆娘級別的,投訴都無門,於是略怔了三秒鐘之後便說:「沒有就算了,我買卡。」
「買哪種卡?最便宜的面值5塊,白金卡1毛,可以上VIP會員區。」許佳朝二樓努了努嘴,一副挑釁他口袋的神情。
「好,來1毛的!」張原趁著酒勁以一擲千金的豪情說。他懂行話,1毛就是1百大洋。在物價飛漲視金錢如糞土的2017年,這種說法也算是屁民們泄憤的黑色幽默。
買好了卡,看著張原吭哧吭哧向二樓爬去,許佳一臉得意的賤笑:「小雯,看到沒?對付這種衰男人,從來就是三句好話當不得一殺威棒的。還包夜呢,沒見過美女么?不知道咱是賣卡不賣身的?」
小雯對於許佳的「出言無狀」倒不特別驚懼,只是很無奈地說:「佳姐,我服你,不過更同情這人。唉,看他那樣子怎麼的都不是有錢的主,硬生生被你逼出血性來。」
其實通宵五折服務是有的,得晚上12點起算,前面買卡,後面的時間則是包機了。不過許佳也不算撒謊,她說暫時沒這服務,現在不是還不到12點么?至於為啥忽悠你?那就是人品的問題了,如果將邋遢的鬍鬚剃乾淨了,再嚼點綠箭,或許就是另外一種結局了……
卻說張原進了所謂的白金會員區,那就是一個封閉的小格子而已,一兩座的人造革沙發,一玻璃茶几,一飲水機,這就是所謂的上檔次服務了。
不過那兩座沙發還是挺實用的,如果上網累了,可以湊合著睡一覺。
2017年的網吧,硬體設施當然是不一樣的了。沒有平面的顯示器,就一個虛擬遊戲頭盔,通過感測器連接到次世代超級電腦,這就是網吧的標準套件了。
他三天前在《天殤》註冊了一個號子,一直在心裡矛盾著要不要玩,到最後還是說服了自己,他寫這遊戲的策劃可是花了整一年時間的,光是文案就有足量百萬字,以他對遊戲的了解,如果不能玩得風生水起的,那還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張原是個骨灰級的玩家,對遊戲有發情野狗般死纏爛打的狂熱,原本是準備在大學中找一幫鐵哥們成立遊戲研發公司融資創業的,這《天殤》就是他籌備已久的一款遊戲,但是到最後這創業資金都批不下來,才鬧成了今天這局面……
張原事實上並沒有他外表看上去那麼落魄,就說《天殤》這個遊戲策劃,最後他都賣了10萬,原本以為是賺到了,可是買家卻以這個策劃ca謀取了一個年薪上百萬的工作,這可算得上借力打力的最佳模板了。
叉!這世上大多數人是被人陰死的,此話確實不假。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當時只是一個在校的學生,而對方是個業界老油條,他在眼界上輸給對方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