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男人?女人?
這個時候的花恨柳,對楊武其人算是真正服了。
開始時,只是聽聞天不怕講楊武的厲害;等到第一次見面便被看出自己來歷時,震撼之餘更有提防;現在見識了楊武這出神入化的劍招,佩服之餘,心中更不敢大意——如若是將他的敏銳洞察、超凡劍術施於自己,恐怕自己就不必繼續在這裡混下去了。
而楊武心中,對花恨柳的情緒卻遠非常人所想的那樣簡單,這裡既有花恨柳所學——「雜學」的緣故,內中還涉及到多年前老祖宗講過的一番話。
當然了,這番話也不過僅有幾人知道,仍活在當世的也就只有他自己、墨伏、天不怕三人——頂多,也不會超過四人。
不去想不確定的事,楊武請笑一聲,道:「花師弟入門時間也就三月有餘,卻對這天人三式知道的如此詳盡,掌門果然是慧眼如炬啊!」話是在誇天不怕,但在場的都能聽出,說先生慧眼如炬,肯定不會說先生隨便出去拽回來一人就收了當學生這樣是「慧眼如炬」,而是確確實實找到了個人才,才能稱得上是「慧眼如炬」。
「哼!找個傻子,背三個月也該把這個背熟了。」墨伏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花恨柳的厭惡,聽到楊武這樣說更是針鋒相對、直接揭穿。
「呵呵……」楊武也不惱,轉向黑衣少年道:「我方才說過,剛才這其實是一招,正是我花師弟所講,天道四十九,缺一線轉機的『殘招』,只不過在施劍的過程中,或加大威力,或減小威力,從而造成不同的傷害效果,這才有了現場你們三人的情境。」
「你也無需多問,只需知道我這一招傷、殘、死的目的均達到了便可。」見少年又要開口問,楊武搶先道。
「今日之事,我當沒有發生過,不管蕭書讓許你多少好處來辦此事,我都勸你一個子兒不沾,收了的退回去,沒收的也不要去拿,你也當沒來過此地,如何?」楊武的這個提議看似有些奇怪,細想之下也不過是送一個人情、記一筆仇的打算罷了。
方開始時楊武就問過少年,得知方旭東還在,那這仇就註定不能結下——不是他怕了方旭東,或許對其他人來說方旭東就是如神人一般的存在,但讓一個每天跟所謂的神在一起、視這些神打架如看逗樂的人來說,根本就沒什麼稀奇,正如皇甫戾教育他時所說,眼界廣了,劍的境界也會高出一般人很多。
他不願意與方旭東交惡,是因為不想惹一個不願去應付的麻煩。
僅此而已。
至於「記一筆仇」,楊武早就點到蕭書讓的名了。如今來看,有兩件事值得琢磨:第一,天下群龍無首后蕭書讓的態度如何;第二,他蕭書讓對這天下的形勢判斷如何。
第一件事,蕭書讓必反無疑。這件事楊武心中篤定,他相信自己的自覺,也相信根據自覺做出來的推斷,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自己不見得是什麼「好蛋」,但他蕭書讓絕對是一隻蒼蠅!
第二件事,既然蕭書讓決定要反,那他肯定需要知道打哪一方的勢力才能讓自己在光明正大地招兵買馬、攻城略地的同時,還能弱化來自朝野的質疑、指責,將未來所受的風險儘力控制在合理範圍內。
「想當婊子還要給自己立牌坊!」楊武對這種行徑一向不齒,廣陵王宋季胥他瞧不起,如今蕭書讓也令他瞧不起。
而問題的關鍵在於,他蕭書讓來觸怒自己有什麼好處么?
當然有!
在當今五方勢力中,有兩方是自己得罪透了的,這兩方便是宋家王朝最後的兩支勢力:廣陵王宋季胥和蘭陵王宋長恭。在他們看來——或者是他們不得不這樣看來,天下動亂皆因自己投降投向了田宮,這樣一來無論哪一方都對自己恨之入骨。此時如果再有第三方勢力加入對抗熙州,那熙州的境遇便不是一般的險了。
況且,衛州地處東部臨海,北邊是名存實亡的大蜀政治中心昆州,南邊是皇族血脈宋季胥的均州,如果他蕭書讓不傻,肯定也不會去打西側的延州,就這樣被固定在一個小三角形內,如果不想辦法將手伸得遠一些,僅憑衛州一州之力,將來怕是也只有勉強自保的能力——更妄論逐鹿天下這等事了。
蕭書讓的打算不錯,楊武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打算:衛州卡在均州與昆州之間,這對於想攪亂一鍋粥的熙州來說正是天賜良機,他蕭書讓斷斷不會令兩州之間有機會聯合、串通,也逼得昆州只能坐等被關、饒之地的「右王庭」吞下,少一些聒噪,再通過關、饒消化昆州的工夫來取得一些時間,正是楊武求之不得。
這也是他為何「記一筆仇」,而不是立即去將蕭書讓斬殺了——他對蕭書讓,心中還是有些感激的。
「你……你怎知……」少年心中悸動:自己可沒像那花語遲一樣說什麼「關州一帶提起『花語遲』三字,也是小有些名氣的」之類的話。
「我若想知道的事,到目前還沒有不知道的……嗯,即使是有也不多吧。」似乎是想起來什麼,楊武前半句話放出的豪言壯語被後面的些許遲疑泄的所剩無幾。
「總之,我方才的話你可聽見?」見少年點頭,楊武一揮手道:「你走吧!」
黑衣少年倒也乾脆,重新背好刀,向楊武一抱拳,又沖花恨柳這邊微微點頭,竟真的頭也不回就此離開。
得了,看來為何沒有受傷之事,只能問問另外一個當事人了。
花恨柳想著,望向昏厥在地上的花語遲。
「你還要裝到幾時?」楊武也恰在這時開口問。
花恨柳一驚,再看那花語遲,已經滿臉怨恨地睜開眼來。
「你不怕我殺你?」楊武冷笑,問花語遲。
「奴家……我自然是怕死。」他開口換了個稱呼,道:「但死卻是好過受辱的,我知今日必受你辱,死便沒有什麼好怕的了,你若要殺就痛快殺;可你若真是羞辱我,我明知打不過你,也非得濺你一身血!」
這話說得當真有氣節,花恨柳心想:若是個女人說出這話,就合理得多、有趣得多了。
「我自然不會殺你!」楊武絲毫不迴避一臉怨恨模樣盯著自己看的花語遲:「既然說傷、殘、死各施於一人,即使你僥倖躲過,也是我判斷錯誤,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那……你是要放我走?」聽到楊武這話,花語遲先是一喜,隨後又滿臉驚疑地望向楊武,心想:此人如此,必懷禍心!
「我自然也不會放你走。」
果然!花語遲眼中一黯,不再說話。
「宋長恭的人,來得容易,走卻休想!」
宋長恭?有沒有搞錯啊,人家來自關州,好歹也是孔仲滿、笛遜的人好不好?就算是宋長恭的人,那也是這邊的這位墨伏才對!
花恨柳聽著楊武不著邊際的話,心中想:這貨今晚是狂妄暈了。
「你……你!」花語遲心中驚詫難名。開始時他主動報上來處,便是想將今日之事指向關、饒二州,可是這楊武竟然識破了!這如何不讓他驚懼。
「你認為,墨伏師兄、田宮來到這裡就已經代表了宋長恭,我決計不會想到還有第三人來自他那裡?」楊武冷笑,這天下在聰明人的眼裡,果然是一群白痴和另一群白痴啊!
「你想怎樣?」花語遲見瞞不下去,冷聲道。
「答應我一件事,辦得好我就放了你。」楊武這話說得輕巧,反而令花語遲不敢相信,心中再次警覺:「你休想讓我……」
「我不稀罕宋長恭的一條命!」楊武斷喝道:「想必我若是提這個要求,你寧肯自裁也終究是不會做的……」說到這裡,楊武詭異地一笑。
花恨柳是第一次見楊武這樣笑,在他的後半生里也再也沒有見到過楊武的這種笑,但即使有這一次,他也記得清楚——忘,都很難忘記。
那是剛剛啃完母鹿的屍體嘴角上仍掛著血色肉末的老虎,對著驚恐異常的小鹿,善意微笑的那種笑。
「那你……」
「幫我保護一個人。」楊武直接扔出條件,「你幫我保護他,並且保證只要在熙州內,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必須是活的!」
花語遲驚,花恨柳更驚。
保護我?活的?花恨柳不敢相信他楊武這番不知出於何種緣由的舉動,會是為了保護好自己——這根本就沒道理!
更令花恨柳震驚的是,那個被指定來保護自己的人,竟然是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語遲!
「他是故意的!」細想之下,花恨柳馬上明白了楊武的意圖:在熙州能夠保護他的人滿大街都是,楊軍可以,雖然瞧不起儒生,但性子直爽;佘慶更不必說,自己的學生,以後相處的機會有的是……乃至留下剛才那黑衣少年都可以,雖然說話結巴,但一看就知道心地不錯,容易欺負……但楊武給選的偏偏是自己最不感冒的花語遲!他這是故意噁心人啊!
「嘔——」一聲發自肺腑的哀嘆,花恨柳又側頭醒酒去了。
「這……」見花語遲面露難色,楊武冷哼一聲,道:「世人多傳蘭陵王雖生為男子,卻有黛娥長斂之貌。若讓人得知在另一方面的喜好……」
「夠了!」聽聞此處,花語遲怒目圓睜,滿臉緋紅,「我答應你便是!」說出後面這話時,花語遲幾乎是咬牙切齒。
條件答應得快,但花恨柳的反應卻沒那麼快:宋長恭好看,花語遲長得也好看;宋長恭有別的喜好,花語遲生氣了;宋長恭……好男色?
想到這裡,花恨柳猛然一驚:開什麼玩笑?
可是再一細想,如果不是這樣,那楊武所講「另一方面的喜好」是何意?那花語遲為何反應如此激烈?
再聯繫到剛才楊武所用的天人三式,「殘招」可應該是實打實地打在了花語遲身上,可是卻沒見他有任何傷勢……的話……
一邊想著,花恨柳目光漸漸由花語遲面部,轉向他的胯部……看不出來有什麼東西不在了啊……
復又轉回時,卻見花語遲正對著自己仇眼相望、怒火而視:
「看什麼看!老娘挖下你的狗眼!」
花恨柳心中膽寒,卻仍忍不住想:雖然外表上不再是男人,可在骨子裡,還是裹住了一個漢子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