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密謀與交易
趙嵐沒有在意白衣男子的不適,依舊擎著燭台,走近地上躺著的男人,歪過頭仔細打量著。
地上的男人,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雖緊緊閉合著雙眼,卻依舊能夠令人看得出,這也是個風姿絕倫的英俊少年。他身高七尺有餘,長得高大結實,然唇紅齒白,鼻若懸膽,眉目之間粗看過去,並不像是窮困出身。
「還以為是個魯莽男人,沒想到長得還不錯。只可惜他無名無姓,若是凡夫俗子一個還好,可一旦牽扯到了大家族或者大門派,就……」
趙嵐站直身體,低聲沉吟著。
「出塵谷上官老兒的手藝一向不錯,既然他以針封穴,他萬萬想不起來從前的事情。」
聞聽此言,她掩唇笑道:「上官拓一向只進不出,雞賊得很。這次,他又向你討要了什麼好東西才肯出手?」
男人微微一笑,比出兩根手指,淡然道:「兩枚大衍生死珠。」
「呵,好大的口氣,也真貪得無厭了一些。」
趙嵐精緻的臉上終於顯出一絲厭惡來,美目流轉,片刻后又恢復正常,她淺笑道:「那正好,這次就從出塵谷著手。稍後,你先帶著這頭『熊』返回出塵谷,三天後落日時分,我會在那裡和他碰面。」
男人點頭稱是,須臾后,他又想起什麼,不禁問道:「長公主,此人以後如何稱呼,我們讓他認為自己是什麼人?」
趙嵐已經移步走開,聽了他的問話,足尖一點,她頓在原地,似在思索。
「長得人高馬大,好像一頭熊,就姓熊好了。倒是一張臉看來面如冠玉,有道是君子如謙謙美玉,『昭彩藻與琱琭兮,璜聲遠而彌長』,依我看,就叫熊琱吧。至於身份,我暫時還沒想到,等三日後再說。」
說罷,趙嵐打了個哈欠,揚手道:「你可以走了。」
未料到,男人並未依言離開,遲疑了片刻,他才啞聲道:「長公主,雲貴妃可是葬在皇陵?」
乍一聽見這句話,趙嵐原本溢滿疲憊之色的雙眼猛地亮起,她急急回頭,壓抑著怒氣,低低斥道:「這與你無關!」
「長公主何必和已故之人爭一時長短。『暗河』上下如今以您馬首是瞻,要不了多久,這整個燮國都是你的……」
男人眼波未動,淡淡回敬。
「燮國?不,遠遠不夠,還有楚國,還有寧國,要知道,我今日可是剛被寧國退了婚呢……」
趙嵐眸中閃著憤恨的光芒,手上用力,青銅的燭台剎那間彎曲變形,一滴蠟油滴落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而她卻好像絲毫察覺不到痛意似的。
雖不屑聯姻下嫁,可是被退婚,簡直是奇恥大辱,她不甘!
「寧國的太子本就是一株病秧子,活日無多,長公主又何必委屈自己。倒是您的父皇,十二歲即位,三十多年過去,如今卻正是春秋鼎盛,距離駕崩,恐怕還要等上許多年。」
白衣男人繼續淡淡勸道,然而,言語間卻似有一種事不關己的疏離。
趙嵐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放好燭台,她走上矮榻,斜斜歪坐著,撥弄著自己的嫩蔥指尖,似笑非笑道:「我如要他三更死,閻王不敢留他到五更。只不過,比起他死,我更想讓別人先死……」
跟燮國的皇帝趙淵比起來,趙嵐更想親手殺死的人,是她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太子趙岑。
說完,她手一揚,一道弧線直直朝白衣男人飛了過來。
他下意識接住,回憶了一下,竟然想不到她是何時從另一邊的桌案上將它握在了手裡。恐怕,就是在放下燭台的那一剎那……快得驚人!
「皇陵的地圖。位置已經標註過,小心為上。皇家的地盤,沒有那麼簡單。我一直用月華冰晶貯存著她的屍身,看起來與活著的時候並無二致。」
趙嵐閉上眼,面無表情地說道。
男人愣了一下,雙手抱拳,誠心實意地向她道謝。
然後,他一把抓起地上依舊昏迷著的男人,如來時那般,兩具身體齊齊躍上房梁,霎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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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一晚有「貴客」前來拾雲殿造訪,故而,光華長公主趙嵐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自然,並不會有任何的管事嬤嬤前來訓斥,對於這個只差被褫奪封號,且無任何封地的,和被廢為庶人已經毫無二致的皇室公主,宮中諸人唯恐招惹晦氣,避之不及。
只不過,冷清中也偶爾會有例外。
比如,太子趙岑,個把月總會紆尊降貴地來此一趟。每次,他都會甩開眾人,只帶著一名貼身小侍慧然,避著各路人馬的視線,專程來此探望趙嵐。
他自然知道宮中對她的苛待,於是便經常差遣著慧然,逢初一十五,偷偷送些吃穿用度,或者新奇的玩意兒等到拾雲殿,暗中接濟著趙嵐和她闔宮上下。
趙岑清楚,這個妹妹雖然看似堅忍,然而畢竟也不過十六歲出頭,即便是在燮國三十六郡的各大世家族中,也是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年紀。
太子邁進拾雲殿的時候,採薇正伺候著趙嵐洗了面,漱了口,還沒有來得及梳發。
坐在梳妝鏡前的趙嵐昏昏欲睡,昨夜她做了一|夜的噩夢,此刻頭腦發沉,尚且還不清醒。
「太子殿下。」
採薇躬身問好,趙岑略一揮手,讓她先下去,自己想要和趙嵐獨處片刻。
直到瞥見趙嵐遞來的眼神,採薇才恭順地退下,在燮國中,她只有一個主子,也只聽從一個人的話,那就是趙嵐。其他人,無論是太子趙岑,還是皇帝趙淵,都耐她不了分毫。
「太子哥哥不用讀書嗎,不用伴駕嗎?總來這冷宮,殿下的貴氣難免會折損,你又何必……」
趙嵐原本在對鏡梳發,見他走近自己,將手中的一彎牛角梳「啪」一聲扣在案几上,她猛地站起來,轉身對上趙岑。杏核般大小的雙眼,猶如狐狸一般熠熠生光,死死盯著他,裡面藏著太多的桀驁不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