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滋生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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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里,盤點了戶部積存后,宰相們一籌莫展。
「天寶三年,天下稅入之物,租錢二百餘萬緡、粟一千九百八十餘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匹、綿百八十餘萬屯、布一千三十五萬餘端。」徐番沉默片刻,輕嘆道:「而去年,天寶六年的稅入不足一半……」
「南方叛亂初定,過兩年也就能緩過來了!」李林甫亦是滿臉無奈。
朝廷運轉,哪一塊都離不開錢,軍改剛剛推行,各邊鎮的屯田至少要一年後才有收成,此前還得撥付種子、耕牛、農具等物,募兵一旦實施,士兵們第一筆安家費也是個不小的數字。
到處都缺錢啊!
「說到來錢,楊侍郎倒是出了個注意!」自從科考鬧出風波后,陳.希烈在政事堂便愈發低調了。
說著,楊國忠的摺子轉到了李林甫和徐番的手上。
「義倉?」
徐番皺起眉頭,李林甫面無表情。
楊國忠上奏,提議將各地義倉內存糧由各地折成等值絹帛后輸入京師左藏庫中。
義倉乃貞觀年間時興起,其本意在於救荒,不論權貴百姓,計田多寡,畝納地稅兩升,秋熟收稅入倉,歉收則散賑災民。
李隆基於開元之初恢復此法,到了開元中期,鑒於連年大熟,谷價漸落,為防穀賤傷農,就下詔各州縣若遇豐年穀賤時,可由朝廷撥款收糧貯入義倉中,待糧價上升時再賣出,義倉由此就多了一種新功用。
前年南方稅糧未至,長安鬧過一陣飢荒,但實則消耗掉的糧食並不太多,多數都是糧商大戶囤積居奇,糧價回落後,這些糧食又回到了市場上開始流通。
那陣子各地義倉被官員們嚴防死守,不管是中飽私囊還是真為了本地百姓,官員們一個個哭窮喊難,不僅不肯向長安輸糧,反倒還紛紛上摺子請求朝廷撥款買糧。
徐番拿著李隆基聖諭,親自下鄉,跑遍了長安周邊郡縣,處置了一大批人也才運回不多的一點糧食,最後還是靠著許辰從海外運回的糧食才把長安的糧價壓下去。
那些被處置的官員基本都有親朋故舊在長安,對於讓自己得罪了一大票人的義倉,徐番自然記憶尤深。
義倉為朝廷設置,地方官員們不敢動用,如今楊國忠倡言將義倉儲糧折絹輸入京城左藏之中,等於讓朝廷憑白又多出一項大財源。
然而將義倉之糧折絹輸入左藏,其實改變了義倉豐收歉補的原則,原本各地義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用經過中央。可若集於左藏之中,又是與實錢一樣等值的絹帛,朝廷就能變換名目,周轉騰挪。
「也只能這樣了……」李林甫默然。
「可這等同加稅啊!」徐番心有餘悸。
義倉的糧食是從每畝田地里徵收來的,這可不僅僅只是向普通百姓收,王公貴族、門閥世家都要繳納。
之前打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旗號,大伙兒還不會明著反對,最多也就是私下提高佃戶的抽成,將其再轉嫁到普通百姓身上而已。
現在你要明著讓他們出血,就算出的不多,也不可能會有人答應。
「不如召楊侍郎過來,聽聽他的見解?」陳.希烈插了一句。
百官上奏的摺子要在通政司備案留底,楊國忠可不再是個小混混,沒可能將這干係重大的提議放在摺子里細說。
「也好,看看他怎麼說!」李林甫如今可謂時不我待,為了完成耗費多年心血的軍改,任何可能都會去爭取。
徐番雖心有餘悸,但也不是不敢任事之人,如果楊國忠有好辦法,未嘗不可一用。
很快,人在戶部衙門的楊國忠就到了政事堂,他朝幾位見禮后,又向陳.希烈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微笑。
楊國忠出的主意很有他一貫的風格。
「先以查驗各地義倉庫存的名義請旨,再言各地義倉年久失修需戶部撥款修繕,戶部自然無錢,義倉存糧也不宜久置,莫不如將其折絹後送入京中……」
耍個賴皮,先把糧食從各地郡縣騙到長安來,到了自己地盤,還不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義倉糧本就是朝廷政策所得,地方官員無權擅動,鬧糧荒的時候還有理由阻擾糧食外流,眼下無災無難,無論情理還是法理,地方官員都阻止不了。
「查驗義倉庫存時免不了發現些中飽私囊之輩,可著御史詳查……」
楊國忠未盡其言,但三位宰相都不是小白,自然秒懂其中深意。
你要是不跳出來阻擾,我就讓御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年頭,有幾個官員屁股上是乾淨的?
典型的潑皮無賴打法,先哄騙再威脅,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李林甫只沉默片刻便道:「老夫看,可行!」
李林甫同樣是市井出身,不管什麼辦法,有用就行!何況這些年,類似的方法他不知用過幾回,哪裡會排斥?
「也就是說今後義倉不再儲糧,全部折成絹帛送來京師?」徐番琢磨出了些別的味道。
如果義倉糧可以這樣,那今後丁租、地課等賦稅豈不也可折絹繳納?
唐時在均田制的基礎上實施租庸調製,規定對每一男丁授田百畝,其中永業田二十畝,口分田八十畝,每丁每年向國家輸粟兩石,為租;輸絹兩丈、綿三兩(或布兩丈四尺、麻三斤),為調;服役二十日,稱正役,不役者每日納絹三尺(或布三尺六),為庸。
若因事增加派役,則以所增日數抵除租調,「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則租調俱免」,並限定所增日數與正役合計不得超過五十日。
租庸調以人丁為本,不論土地、財產多少,都要按丁交納同等數量的絹粟。這是建立在唐初自耕農大量存在,並且都佔有一定數量土地的基礎上的一種賦稅制度。
唐朝租庸調的基礎是均田制,自唐高宗、武則天起,土地兼并日益加劇、大量的自耕農破產逃亡、或者淪為地主佃戶,均田制逐漸瀕於崩潰,以丁身為本的租庸調成為農民不堪忍受的沉重負擔,與土地佔有情況已經不相適應,貧富分化日趨嚴重。
開元以來,土地兼并日益嚴峻,租庸調製與此時的土地佔有情況也越發不相適應。
到了玄宗天寶年間「丁口轉死,非舊名矣;田畝移換,非舊額矣;貧富升降,非舊第矣。」而天下戶籍久不更造,甚至戍邊死亡者也不為之除籍,戶部按舊籍征斂租庸調,地方政府則把虛掛丁戶的租庸調均攤到沒有逃亡的貧苦農民身上,迫使更多的農民逃亡,租庸調製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自分管戶部以來,稅制改革的念頭就在徐番腦中出現,這兩年財政拮据,改革的念頭也越來越盛。
然而這等潑天大事,牽動著全天下人的利益,一個不好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便是有皇帝的信任,徐番卻連提都不敢輕易提。
「以義倉開頭,循序漸進,未嘗不可……」徐番知道幾人都在等自己的決定,遂緩緩點頭道:「我也認為可以!」
「好,抄送一份,送去東宮!」李林甫大喜,直接替陳.希烈作了總結。
李亨的勢力雖已大到讓皇帝都不敢擅動,可政事堂是朝廷議事之地,身為太子的李亨可沒得到監國理事的詔書,即便幾位宰相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卻也不能明目張胆跑來辦公,只能每日讓人將宰相們的決議抄送一份過去。
這是為朝廷創收的好事,李亨自然不會反對。
而心知肚明的李隆基更是沒有片刻遲疑,當即便下了聖旨。
在上摺子之前,楊國忠用來說服李隆基的說法是,義倉折絹輸入左藏后,由於不在戶部名列的進項上,宰相們即便想挪用也不敢明目張胆的破壞義倉祖制,既然都只能偷偷用,宰相們能用,皇帝為什麼不能用?
從開元初年到如今,義倉糧積蓄甚巨,即便不算南方,光是北方諸郡縣亦是一筆巨財,如今花錢上癮的李隆基哪裡會嫌錢多?
回去的路上,楊國忠心中大喜,他向上爬的計劃又前進了一大步。
自任戶部侍郎以來,楊國忠整日想的便是搬開王鉷這塊攔路石,搶奪對方事權僅僅只是一個開頭。
放衙回府後,楊國忠又招來鮮於仲通。
「京兆府有一個名為羅希奭的法曹,鮮於兄知道此人嗎?」
鮮於仲通因玄都觀法會出了岔子,差點受到責難,還是楊國忠通過虢國夫人那裡保了他一下,如今鮮於仲通可算徹底了解到了楊國忠的能量,不僅感激更生畏懼,對這個曾經的門客已是死心塌地了。
「下官知道。」鮮於仲通不明其意,只好如實道:「外人常以『吉網羅鉗』來喻說二人,羅希奭就是其中的『羅鉗』了。聽說那羅希奭手段毒辣,人聞其名就聞風喪膽。」
「對了,就是此人。」楊國忠抿一口茶湯,突然幽幽問道:「吉溫與羅希奭聞名天下,鮮於兄知道他們得何人授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