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殘忍
「已經四點鐘了。」
老亨特拉爾拿出自己的懷錶看了看時間，沖著漢斯點了點頭道：「準備馬車吧，五點鐘就天黑了，電燈是否真的像愛迪生所說的那麼好，也只有天黑了之後才能看的清楚。」
管家先生有些為難，苦笑著說道：「先生，亨利剛才先去看了一下，今天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如果坐馬車過去恐怕有些不太方便……而且酒店離那裡很近，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
「唔……」
略一猶豫，老亨特拉爾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我們今天就走過去好了。另外，去邀請一下斯通夫人和艾瑪小姐，問她們是否願意和我們一起走過去。」
雖然對斯通夫人的八卦有些厭煩，不過老亨特拉爾還是嚴格遵守了一個紳士應該具有的品德——照顧身邊認識的女性。
很快，熱情的斯通夫人便同意了老亨特拉爾的邀請。
和中午在餐廳里的打扮不同，母女兩個都換了一身衣服，而且因為晚上天冷的緣故，都圍上了一條毛茸茸的圍巾，讓身上的貴氣更加濃重了一些。
走著走著，大家自然的分成了三個小團體。
老亨特拉爾和斯通夫人在前面邊走邊聊，管家漢斯在一旁小心的跟隨著，為大家帶著路，約翰和艾瑪兩個年輕人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後面則是跟著隨行的僕人們。
這是社會等級的體現。
在這個時代，就像是南北戰爭之後的白人與黑人一樣，主人與僕人之間也不可能真正的平等，就算是約翰自己擁有著後世的思想，並不在意這些東西，但是僕人們也不會冒著被訓斥甚至解僱的危險自以為是。即便是在亨特拉爾家中地位相對較高的管家漢斯，在外面也是不敢這麼做的。
小團體之間的距離不遠，但是也足夠讓大家都有一個較為安全的交流空間了。
「你真的同時還精通德文和拉丁文嗎？」
默然同行了一段路之後，艾瑪突然扭過頭，盯著約翰用還不是很熟練的拉丁文認真地問道。
「嗯，這兩種語言我學的都不錯。」
條件反射一般，約翰也用拉丁文進行了回答，然後這才反應過來，有些疑惑的反問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
連忙的搖了搖頭，艾瑪緊緊的閉上了嘴巴，不過嬌嫩的下嘴唇上瞬間青白了一塊兒！
根本就沒有必要繼續試探了，看到對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拉丁文隨口而出，艾瑪知道自己恐怕是拍馬也趕不上了。至於說德文，別說她根本就不會說，只要想想亨特拉爾家是德裔就知道，約翰是沒有必要撒謊的。
詫異的看了艾瑪一眼，約翰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沒有什麼興趣去關心小女生的心思，這會兒腦子裡早就被興奮與激動給填滿了，尤其是一想到斯通夫人已經答應了自己，等會兒在拜會愛迪生的時候會帶上自己，他的心跳就怎麼也慢不下來，這麼冷的天氣手心竟然都微微有些汗意了。
親，那可是托馬斯·愛迪生啊！
在前世，愛迪生幾乎成為了一個符號，幾乎是無人不知，尤其是那句「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是連同他的照片一起，被許多學校掛在了教學樓的牆上！而現在有機會能看到這位發明巨匠的真身，而且親自見證電燈發明這個歷史事件，約翰當然有理由興奮。
發現約翰沒有理會自己，艾瑪在短暫的失落之後不由得撅起了小嘴。
已經進入到了青春期的艾瑪到了比較敏感的時期，而且對於一個淑女而言，除了自己的哥哥之外她和同齡的異性之間接觸的機會也比較少，此時心裡自然希望和約翰多聊聊。尤其是對方的優秀，讓艾瑪心中升起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看起來，你對這個電燈真的很期待啊？」
過了一會兒，見約翰還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心中有些委屈的艾瑪嘟著嘴問道。
「嗯，我一直都對新鮮的東西很有興趣。」
吸取了上次和外祖父交流的教訓，小亨特拉爾先生很警覺的沒有多說，只是笑著敷衍了一句。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發現艾瑪情緒上的波動，事實上倒也不是他反應遲鈍，實在是因為情緒上有些興奮，沒有心思去關注一個和他「同齡」的小女孩兒罷了。
不過約翰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種敷衍反而激起了小艾瑪的好勝心，腦袋一熱，小女孩兒甚至毫不考慮後果的開口問道：「中午的時候我聽亨特拉爾先生說，你好像學過不少的東西，比如說物理、化學什麼的。但是我真的很難想象，你哪有時間去學習這麼多的東西？而且，在那個愚昧落後的國家裡面，真的有人可以教會你這些東西嗎？」
「愚昧落後？」
聽到這裡，約翰的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
雖然他知道，因為因為華工搶奪了太多白人的工作機會，加上眾多無良媒體的宣傳，普通的美國人都對中國人的印象不佳，但是此時此刻從一個小女生的口中聽到侮辱中國的話，還是讓約翰出離的憤怒了！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升起了濃濃的悲哀。
這個時代的中國依然在清朝的統治之下，整體發展上確實落後於歐美，尤其是在這個第二次工業革命正在蓬勃興起的時代，這種差距將會越來越大。但是愚昧落後這個詞，約翰也是絕對不會認同的！在他看來，一個國家是否愚昧，絕對不能簡簡單單用科學或者經濟的水平來進行評價，而對中國文化中的燦爛視而不見！
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個時代華人們身上的勤勞、刻苦等品質被人忽視，早就被美國人扣上了各種各樣的帽子，比如紐約的娛樂作品中，華人永遠都是身材猥瑣，愛吃老鼠、吸大煙，喜歡偷拿洗衣房的衣服等等，就連艾瑪這樣一個原本應該心思純真、平等對待世界的小女孩兒，竟然都被灌輸了這樣的思想！
一時間，約翰……
不，應該說是劉澤成的腦海中，乒乒乓乓的混亂極了。
一直以來，重生的劉澤成都沒有考慮過太多這些事情，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年齡太小，而且一直處在一個非常特殊的環境之下，沒有任何的機會，而另外一方面的話，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除了一些超越時代的知識和經驗，在個人魅力、行動力等各個方面他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常人而已，而且在這個特殊的時代，一個擁有白人血統的傢伙又能做些什麼呢？
但是此時此刻，聽了這麼一個普通白人小女孩兒的質疑之後，劉澤成的想法動搖了……
「難道不是嗎？」
因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的緣故，此時的艾瑪沒有發現約翰臉色的劇烈變化，她眨著眼睛問道：「我聽說在那個國度，女人在比我更小的時候就要開始纏腳，非常殘忍，這難道不是愚昧落後嗎？」
「是的，我也認為華人纏腳是非常殘忍的行為。」
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約翰冷漠的說道：「事實上，就對女士們身體的摧殘而言，我認為她僅次於文明世界中的束腰。」
「束腰？怎麼可能？」
下意識的，艾瑪摸了摸自己被裹得緊繃繃的細腰，臉上一片愕然。
「難道不是嗎？」
此時的約翰·亨特拉爾早就忘記了眼前這個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他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種叫做「殘忍」的光芒，冷漠異常的用艾瑪剛才的語氣回應了過去：「我聽說在歐洲和美國，女人在你這個年紀都普遍開始束腰了，甚至有人因為木板、鯨骨和金屬條的壓迫而死去，豈不是比纏腳更加的殘忍？」
「啊？！」
感受到了約翰·亨特拉爾語氣中莫名的冷酷，艾瑪·斯通的心頭一陣狂震，被嚇得驟然停住了腳步……
……
1879年年底，在這個托馬斯·愛迪生即將向世界展示他一生中最偉大發明的當晚，無論是心理成熟的約翰·亨特拉爾還是世界觀遠未成形的艾瑪·斯通都沒有想到，這一天將會對他們的人生造成如何巨大的影響，讓他們之間在未來產生什麼樣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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