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明代鑒於歷史上藩王和外戚弄權,立國之初就在制度上對兩者做了限制。皇后大多選自平民之家而外戚也不被允許進入權力中心。像慈聖的父親武清伯李偉,兄弟李遠李遙也只當了小官。那麼小舅舅提選皇后的事情幹什麼呢?他又不能從中謀取到什麼好處。難道僅僅是出於關心?
「孩兒還小,舅舅怎麼有這樣的想法呢?」沈覺非疑惑的問道。
「你舅舅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慈聖說到這裡神情不由得一暗,她兩個兄弟一個做了太監,一個偏又只生了兩個女兒,看來李家是要絕後了。「大女兒已經出閣了。小的一個小名喚作昕兒——」
「昕兒?好熟悉的名字。」沈覺非喃喃念道。
「小的時候,你們還睡一張床呢,還記得你老欺負人家,有一次含了人家的腳指頭猛吸,弄得昕兒哇哇直哭。」想起了往事的慈聖滿面是笑。
沈覺非頭立馬大了,想不到萬曆還有這樣的往事。
「昕兒體弱,你舅舅愛如珍寶;現在年紀也快及髻了,你舅舅為找婆家發愁。又要有情郎又要公婆好,又要家世好又要性情好,左右不如意,才求了我代為留心,務必要找一個稱心的。」
「母后,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有人家嫁女,提親的有兩家。東家富而人丑,西家貧而貌美,家長決斷不下,去問女兒。女兒道『願意東家食西家宿』。」婚姻的事情關鍵在情同意合,家世才貌都在次要。天上的織女還嫁了牛郎呢?」
慈聖一笑,只當他小孩家胡說,道:「你不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昕兒身子弱,你舅舅這麼捨得去受苦。再說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家都是嬌生慣養的,如果夫家有個嚴厲的公婆,日子也難過。」
沈覺非知道她說的是,女兒自古薄命,婚嫁當然得謹慎一些。「母后,可有中意的人了?」
「這樣的人,哪裡容易找。」
「過幾日乃是春閨。新科的進士中說不定有符合的人。」
「五十少進士。中進士的人大多諾大年紀,多有家室;而且讀慣了聖賢書,多半有股子酸氣,女兒嫁過去要受苦的。」
很真是難選啊,連新科進士都看不上眼。「要不就嫁了我吧。」沈覺非突然道,「我人才品性不用說,家世也過得去,又是親戚,在沒有比孩兒合適的了,」
知道沈覺非在說笑話。
在慈聖眼中,昕兒和自己孩兒也相配,親戚親上加親也是好事。前幾天弟弟說這件事時,慈聖看他的意思是有這個心思的。可惜大明的規矩如此,那昕兒註定當不了大明的皇后。轉口道:「你是不是想媳婦了,那為娘就給你選去。」
沈覺非道:「不用了。孩兒這才多大,選皇后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對了母后,舅舅跟你說的這件事情,除了你們還有其他人知道么?」
「哦,有什麼問題么?」慈聖問道。
沈覺非想了一想,便把今日在德昌樓聽到的議論說了一遍。慈聖聽了,半響不語。這宮中的事情這麼快就傳到了外間,決不是好事情。
「我是相信你舅舅的,他應該知道規矩的。是那日除了他也沒有別人,外間如何得知,生生奇怪了。」
沈覺非忙道:「我也知道這事不關舅舅的事。或許是外面謠傳,和宮中根本沒有關係。」
「但願如此了。」
看看夜幕降臨,沈覺非即便告辭。臨走的時候,又得了一領白狐裘皮披風,慈聖說是晚上風涼,給他防風的。
回到乾清宮,安寧已經從內閣回來了,說道張先生收了字畫。
又叫那奏摺來批,其實也就是將內閣的票擬用紅筆抄寫在奏摺上。雖然沒有什麼挑戰性,但卻可以從中了解帝國的現狀和學習如何處理政事,因此沈覺非還是認真地批閱。
「皇上,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來了?」
「讓他先候著。」沈覺非道。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軍,「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之事。從後世來的沈覺非對特務機關有本能的反感,尤其像錦衣衛東廠這樣惡名在外的。可是知道自己還少不了他,那就控制使用,先讓他候著吧。
在處理完所有的奏摺后,沈覺非道:「宣他進來吧。」
然後就看見一個身著金色飛魚服的大漢巡巡進入暖閣,「臣朱希孝叩見吾皇。」
「起來吧。」沈覺非打量這漢子,見他身廣體胖,濃眉大眼,相貌堂堂,怎麼都和印象中特務頭子的陰險狠毒獐頭鼠目聯繫不上。之前看過他的簡歷,他乃是成祖功臣朱能之後,現掌著錦衣衛。「你在錦衣衛呆了幾年了,可還滿意?」
「臣進入錦衣衛已經十七年了,去年升任指揮使。」而朱希孝也在偷偷的地打量年輕地皇帝。這是他第一次蒙皇帝召見,以前彙報事情都是用奏章。年輕的皇帝坐在黃花木龍椅上,前面的書桌當去了大半個身子。一雙清明的眼睛,明亮的眸子並不像一般孩子那般時時左右轉動,而是穩居在正中。微笑的臉上還帶有孩子般的稚氣,可是以朱希孝多年特務的經驗,他敏銳的覺察到那笑容中隱含的意味,期望與威脅同在。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卿家呢。卿家一表人才,堂堂有大丈夫的氣概。朕看來,可是難得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沈覺非緩緩的道,「錦衣衛這個地方,就拜託卿家了。」
「臣才幹不過中人,蒙皇上不棄,委以重任,臣當盡忠職守,不負皇上所託。」朱希孝道。
「朕相信你會替朕做好事的。」沈覺非道,「現在朝廷有很多大事要辦,錦衣衛也就該加倍的努力,不好出什麼亂子。朕這裡有一份名單,上面的人的動向你要密切注意。」
說著取出一本摺子,交給安寧。安寧走到朱希孝面前,打開摺子,給他看了。然後合上摺子,交還給沈覺非。
「記住了么?」
「都,都記下了。」朱希孝的聲音有些發抖,名單上的名字給他的震撼太大了,饒是他久經考驗,一時間也難以消化。
然後,安寧揭開琉璃燈罩子,那份名單很快化成了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