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相見

這樣的相見

天氣冷得厲害。剛出了十月,這北國的天氣就凍得嚇人。

天空中雪花夾著雨水落下來,一時間地面結成了厚厚的冰塊。雖然沒有風,可是陰鬱的天空,暗沉得讓人覺得無比的壓抑。

一個穿著單薄的青年抱著馬脖子,走在這冰冷而慌涼的山道上。這匹馬兒走得很慢,而馬上的青年似乎病得很沉重,因為他的頭髮凌亂,衣服上沾滿了血跡,而且衣服殘破不堪,不過看起來卻不像是因為遇到劫匪而造成的,倒是像是從山道上滾下來造成的。

雨雪打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都凍得發抖,整個人緊緊地抱在了馬背上。

他微微地抬頭,強硬撐開他那雙迷離的眼睛看向前方,朦朧的視線,再他的努力下,變得再一次清醒起來。在前面不遠的山道邊上,可以依稀地看到有一間破落的道觀。他喃喃自語地對馬兒說道:「殘風,你前面有個破落的道觀……我們到那裡去休息一下,可好?」

馬兒似乎聽懂了這個青年的話語,發出了一聲嘶鳴。青年聽到了,當下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由抬手拍了拍馬兒的脖子說道:「多謝你了,殘風。」青年說完,又一次將臉很溫柔地貼到了馬背上,眼睛再一次閉上了。

馬兒似乎擔心主人的身體一般,小心地奔跑著,來到了道觀的門口,道觀年久失修,早就只剩下四壁了,既沒有窗,也沒有門,只有一個破舊的屋頂還可以遮擋風雨。那馬兒輕輕地走到進了道觀內,走到一堆乾草垛上停了下來,等了好一會不見背上的主人有動靜,當下不由地嘶鳴起來。

背上的青年微微地張開眼睛,看到眼前這一切,當下露出一絲慚愧的笑容,拍了拍馬兒的脖子說道:「殘風,對不起了……我太累了。」

他說完扶著馬,緩緩地爬下來,也許是手腳無力吧,腳步都十分的虛浮,整個人的腳剛全部落地,便一個踉蹌起來,差點要摔倒,虧他及時用手扶住了馬兒。

「我睡一會……你自己注意安全。」青年很抱歉地看向馬兒說道。他說完整個人便倒在草垛上昏迷過去了。

外面雨雪是越來越大,最後漫天竟然飄起了大雪,而倒在草垛上的青年索索發抖,那馬兒見狀,不由地鳴叫了起來。它似乎擔心他的主人會在這樣冷的天氣被凍死吧,希望能用它的叫聲喚醒他的主人,可是他的主人病得實在太嚴重了,哪裡還聽得到它的交換?

它的主人用手不停地抓著身邊的稻草往身上蓋,邊抓,邊叫道:「冷,好冷……」

馬兒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淚水,似乎在擔心它主人的安危,它連聲鳴叫,可是毫無辦法將它的主人喚醒。

突然間它竟然奔出門去了——

在官道上,賓士著三匹馬兒。這三匹馬兒的主人,相貌十分的奇特。

中間的是一個年紀三十有餘的白臉將軍,這個將軍長得可不一般,他有一雙十分顯然的招風大耳朵,雙目有神,而寬闊的眉宇間可以隱約看到一絲絲霸主的威嚴。他穿了一身厚實的衣服,身上還披了一件長長的黑色披風。

左邊這位更是讓人一見難忘,因為這位將軍一雙近似眯著的丹鳳眼,眉毛如同卧躺的蠶重一般,臉色和棗子一般血紅,那一臉的傲氣和煞氣,讓人看到他不由覺得心裡發寒。他也穿著厚實的衣服,可是在那厚厚的披風下,可時隱時現地看得出他身上穿了一套綠色的長袍,就連帽子也是綠色的。

右邊的這位將軍,那可是真嚇人,那一雙豹子眼,那倒插的絡腮鬍子,那黑色的大餅臉,只要是小孩看見他,八成會被嚇哭。

「大哥,這雪越下越大了。早知道我們剛才就不出來了。在那小酒館里住一宿也是可以的。」黑臉漢子念念不忘酒館里的酒香,當下忍不住說道。

「翼德,你還沒有喝夠啊?這平原縣就在前面了。哎……沒想到,繞來繞去,為兄還是要回到平原當平原相。」白臉將軍說道這裡不由嘆了口氣,本來他還以為自己替公孫瓚抗擊了袁紹,公孫瓚至少也會給他陞官的,誰知道……看來,公孫瓚還是對自己這個老朋友有防備的。

「大哥,莫要灰心。想高祖本是一個亭長,而終的天下,大哥如今有平原縣一縣之地,只待時機成熟,定可建功立業!」紅臉將軍見狀忍不住安慰道。

就在這三個人說話的時候,迎面跑來一片黑色的瘦馬,這瘦馬見到有人,竟然停了下來,當著他們的面嘶叫起來。

「大哥,這是誰的馬啊?你看,還拖著韁繩呢!」黑臉將軍當下忍不住說道。

好奇怪的馬兒,它叫什麼?恩?它竟然看向自己……

「大哥,我看這馬兒有古怪,似乎像是向我們求救。」

「走,過去看看。」白臉將軍當下不由地做出決定說道。

就在他們騎馬靠近那匹鳴叫的黑馬的時候,那匹黑馬又往前小跑了幾米,然後再次停下來嘶叫。

「大哥……這馬是什麼意思啊?」黑臉漢子當下不由用手抓頭看向白臉將軍問道。

白臉將軍臉色十分詫異地說道:「它似乎想要我們跟著它走。」

紅臉將軍當下點頭附和道:「恩。我覺得它好像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

「大哥,那我們去不去啊?」黑臉將軍看向白臉將軍問道。

白臉將軍當下思索了一下說道:「可能它的主人遇到麻煩了,我們去看看,這麼冷的天,只怕要是遇到什麼麻煩,會出人命的。」

這三個人拍馬跟著那匹黑馬跑,那匹黑馬跑得很快,可是他每到轉彎或者見他們追不上,就會自動停下來嘶叫,等待他們三個人追上來。

這是什麼馬啊,這麼厲害,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養了這樣一匹馬。

這三個人跟著馬兒走大概半個時辰,終於見馬兒在一個破舊的道觀的面前停下來了,他們追上去的時候,那馬兒竟然帶著他們三個進了道觀。

馬兒走到一處乾草垛前,發出了一陣悲鳴。

馬兒的叫聲,悲切驚人。

從乾草垛上,一個臉色發白,雙目無神的青年微微地張開了眼睛,朦朦朧朧地略看了那馬兒一眼說道:「殘風,你莫要叫了……我不會有事的。」他說完想用手支撐身體站起來,可是他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他當下不由地要摔了下來,一臉苦笑地看向馬兒說道:「我似乎病得很嚴重……真是對不起……」他再一次強硬地用手支撐著身體,踉蹌地站起身來,邁著虛浮的步子走下馬兒,一把抓住了馬兒身上的韁繩,用手將馬兒鼻上的繩套解了下來,然後累得直喘氣,又一個踉蹌倒在了草垛上。

他在昏迷之前,微微地張開眼睛說道:「你自由了。以後你要小心些,莫要再被人抓了去當坐騎了……我睡了……」他的眼睛又一次地閉上了。

馬兒悲鳴起來。可是它這次沒有將它的主人喚醒。

這一切被那三個人看在眼裡,當下這三人都看呆了。這馬和這人竟然有這樣的感情,就像是兩個惺惺相惜的老朋友一樣。

「二弟,三弟,快去救人。」那白臉將軍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來到草垛上,用手一摸,好燙的額頭啊,這人的臉被燒得一片嫣紅,身上的衣服單薄得不成樣子,還破得不成樣子了。

劉備當下不由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包在了青年的身上。

「大哥,我去生一堆火。」黑臉將軍說道。

「大哥,你小心莫要著涼了,還是用我的披風吧!我的身體比你的壯實。」紅臉將軍不由地看向白臉將軍說道。

「二弟,你快馬到附近的城鎮去請一位大夫過來,最好帶上藥材,然後再雇一輛車。這人病得很嚴重,我真有些擔心他熬不過來。」白臉將軍當下看向紅臉將軍說道。

「是!大哥……我這裡還有些乾糧,你讓翼德煮些稀粥讓他吃下去。」紅臉將軍聽了之後應聲便要上馬,臨上馬前將馬背上掛著的乾糧丟了下來說道。

不一會黑臉將軍終於升起了火,不過破廟裡沒什麼乾柴可以燒的,於是黑臉將軍便到外面撿了一把乾柴。這天剛下完雨雪,哪裡會有什麼乾柴?找了半日,只在門外轉角牆的地方還能找到一些乾柴。

「雲兒……雲兒……」青年緊緊地裹住了被子,嘴裡卻不停地喚著這個名字,眼角還流出了淚水,臉上悲痛之情流露無遺。

「翼德,這人燒得好厲害,我們必須要用冷毛巾為他敷頭,否則他會燒壞的。」白臉將軍看向黑臉漢子說道。

「大哥,你等著,俺去給你找去。哎……真是倒霉了,竟然會碰到這病夫,還是哥哥心眼好,換了俺,俺頂多就是將他扔到馬背上,帶他去找大夫算了。」黑臉將軍嘀咕著去找能裝水的東西,然後去外面打水了。這道觀里能打水的東西還真不多,恩?有了,這香爐倒是可以打水。想到這裡,黑臉將軍立即將香爐里的香灰倒掉,拿著香爐到外面去水了。

水打來后,白臉將軍便要從身上的衣服撕下來一塊布,那黑臉將軍見狀立刻把自己身上的袍子撕下一塊,遞給白臉將軍說道:「哥哥,你用俺的。」

白臉將軍拿過黑臉將軍遞過來的破布,沾濕后擰乾,然後敷到了青年的額頭上,他敷完了之後看向黑臉將軍說道:「翼德,你去燒一些開水來,他乾渴得厲害。」

「是。」

「順便煮一些稀粥。」

「是!」

黑臉將軍應聲后,嘴裡也忍不住嘀咕道:「俺老張都成為這個病夫的僕人了,哥哥也真是的。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就要救他……」

「翼德,你低估什麼呢?」

「沒,沒,沒什麼。」

「出門在外,誰不會有些災劫呢?這人的衣服雖然破了,可是料子卻是新的,他的衣服雖然不名貴,可是也確實一身士子的衣服。想必是讀書人到外遊學,遇到了風雪著涼生病了。不過這人倒是好氣魄,病成這樣,還能騎馬到這裡。」白臉將軍忍不住教育黑臉將軍說道。

「是,大哥說得極是。」

「三弟,將火燒旺點。」

「可是沒有柴火。」

「那你出去找些來,這青年還是冷得厲害。」白臉將軍看向黑臉將軍說道。

「好的。哥哥吩咐,俺一定照辦。」黑臉將軍有些憤憤地說道。哥哥也真是太好心了,這世上未必每個人都是好人呢?萬一救的這個人,以後恩將仇報怎麼辦?

這個時候屋子裡只剩下三匹馬和兩個人了。

白臉將軍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喃喃地說道:「哎,真是奇怪,他這麼冷的天,怎麼會穿得那麼單薄的?按道理說,這士子在外遊學,身上會帶有錢的。莫非盤纏用盡,或者遇到了什麼意外,被人劫了盤纏?恩……這馬上還有劍,剛才我沒注意看……怎麼只有劍,沒有包袱?莫非真是遇到了劫匪?」

他站起來走向那匹馬,那匹馬似乎很警覺地看向白臉將軍。

「馬兒,你放心,我會救你的主人的。」白臉將軍看到馬兒警覺的樣子,當下忍不下說道。他走過去,從馬背上拿過那把劍,好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劍,可是拿在手裡的感覺就是不同。比自己手裡的那兩邊雙股劍還要質樸。當下白臉將軍想要拔出劍,可是無路他怎麼用力,就是拔不出劍刃。

「這劍是怎麼回事?自己竟然拔不出來?恩……有字。龍淵……啊,這把竟然是傳說中的龍淵劍。」白臉將軍當下駭然地看向那把劍,不由地倒退了兩步。

這人到底是什麼人?身上怎麼會有龍淵劍的。越絕書載:春秋時歐冶子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鐵英,作劍三枚,曰:「龍淵」,「泰阿」,「工布」。其中龍淵劍是一把誠信之劍,相傳只有重諾守信的人才能使用。

這龍淵劍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用的,卻不知道青年怎麼會有這樣一把劍的,這青年看起來年紀絕不超過二十五,還是文士打扮,儘管如今世道不太平,文人都喜歡佩劍以作防身,可這龍淵劍配在文人的身上,那簡直太浪費了。或者這個人文武雙全?

不管如何說,這人絕不簡單。

就在這個時候,掛在篝火上的粥滾了,白臉將軍連忙走過去,把蓋子掀開,小心地將粥放到了地上。

在白臉將軍小心地喂青年喝水的時候,青年那雙眼睛朦朦朧朧地張開了一半,看向白臉將軍,無力地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平原相劉備,公子何人?」

「劉備……你就是劉備……在下……林……言心……」青年說話說到一半又暈過去了。他又處在了完全昏迷的狀態了。

因為青年說話的聲音太微弱了,劉備只聽到了言心兩個字,而這兩個字又與「嚴新」同音,因此劉備誤會林若姓嚴,名新。

「嚴新?」劉備聽了這個名字之後不由回想這些年自己聽到過的名字,可是實在想不起來有什麼人物叫嚴新的——

對於這樣的相見情景,林若日後回想起來蠻鬱悶的。畢竟他沒來見劉備之前,想到過無數種相見的場面,可是卻沒想到是在自己最落魄,最鬱悶的時候,見到了劉備。

這樣的相見,確實讓人很意外。

也許人生真的充滿意外吧!

許多年後,劉備回憶起當時與林若相見的情景,不由地笑了,看向林若說道:「備從未想到,那個在風雪中那日在雨雪中遇到的饑寒交迫的青年是我大漢第一軍師。言心,備一直有疑惑,你為何會在雨雪中如此落魄?」

林若聽了之後,不由苦笑說道:「或者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哎……」

他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倘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自己只怕也不會那麼快認同劉備吧!畢竟在劉備的身上,林若也發現了許多非常不好的缺點。

劉備看向林若說道:「那個時候,先生騙備,騙得好苦。」

「主公,若可沒有騙主公。若告訴主公自己叫言心,可是主公自己誤會的。這怪不得若。」林若當下馬上說道。

「呵呵,好,好,好,嚴大軍師。」

林若一臉無語看向劉備。

「嚴大軍師,可否將你為何如此落魄告訴備?」劉備突然間看向林若問道。他真的很好奇,以林若的身手,還有頭腦,怎麼會弄得如此落魄呢?他實在想不通啊。

「主公,這是若自己的秘密。主公莫非也和士元一般喜歡窺探別人的秘密不成?」

「你啊……」劉備無奈地看向林若說道,「備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既然先生不願意說,備也不追問了。」

哎,真是可惜,不過這是讓人想不明白啊。

林若看著劉備這表情,當下心裡苦笑說道:「此事我又如何能向你說得明白呢?哎,也只怪自己當年太過於同情心泛濫,又太過於相信別人了,才弄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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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劍游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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