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是沒有文字記載的時代，那是人與非人之物尚未分離的——遠古的傳說。

萬神殿外，世界樹枯，群魔蜂起，天傾地陷。神與魔、光與暗、正義與邪惡、秩序與混亂的戰爭，置萬物於水火之中。

戰爭的宿命，籠罩著這個世界。

諸神歷五百二十年，雷霆的使者擊穿山河，將宿命從神魔的手中徹底解放。

宿命之光普照，宿命之冰消融，宿命之風吹拂。

神魔的時代至此落幕，凡人的時代從此開始。

人類的宿命，由人類自己掌控。

天朝，錢塘省，明州城外。

前湖是一片被丘陵環繞的小湖，三面湖岸被一所學校所佔據，餘下一面留作風景區，山坳里隱藏著寺廟，山腰平台上則有幾間小屋。

身處半山腰的平台上，抬頭可以望見遠方湖岸闌珊的燈火，低頭可以俯瞰湖面的粼粼波光。一個鮮為人知的好地方。

夜已經深了。

半山腰的一間小酒吧里，店主邊擦酒杯邊看電視。

「觀眾朋友們！歡迎來到『宿命風雲』頻道的直播現場，我是主持人莉莉！」一個身著節日盛裝的年輕女性在屏幕上扯著嗓子，「那我現在所在的位置呢，就是聖城璞冬的聖伯多祿大神殿廣場！今天的『lod游報』將為您特別直播神聖碧麗帝國神官系玩家第一人爭奪戰、光明神教下任教皇選拔儀式！」

鏡頭晃了晃，越過了她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群。

聖伯多祿大神殿的乳白色穹頂藏在屋頂的光明神及其十二門徒雕像身後，場地中央的易傑普特方尖碑沐浴著溫和的陽光。可以容納三十萬信徒的廣場周圍被半圓形的長廊環繞，這標誌性的長廊由近三百根高大的圓石柱所支撐，看上去就如同向信徒伸出的手臂。

「幾分鐘后，神聖碧麗帝國的四位頂級職業玩家——主教，就將在此一決高下，決定誰能最終登臨聖伯多祿遺產之上，成為光明神教新的掌門人！現在廣場上已經擠滿了激動的玩家，大約有二十餘萬人親臨現場觀看這一頂級玩家之間的首次終極較量，觀看在線直播的玩家則已經超過了一千萬……」

套話說到一半，主持人轉身地看了看她身後空蕩蕩的比賽場地。

「但是我們可以看到，現場似乎出了一點點小狀況，我身後的空地上只站立著三名玩家，最受人期待的紅衣主教、『聖堂之月』——『銜月』主教，卻遲遲沒有到場——」

「吵死了。」

吧台前的年輕人顫巍巍地伸手，拿起吧台上的遙控器按下靜音鍵。他無視店主不爽的神情，回手拿起酒杯。

「別喝了！」

一旁的女孩抓住了他的手腕。

酒，琥珀色的罪惡液體。

年輕人透過杯中的液體看著電視，琥珀色的世界在杯中搖曳，時而映出主持人精心打扮的臉，時而播放三位頂級玩家——紅衣主教的身影。

「振作點啊，哥！我來這裡可不是陪你喝悶酒的！」

年輕人沒有回答。

「哥，現在還來得及！我帶了攜帶型神經元連接環，這裡又有網路，上線之後立刻用傳送水晶去大神殿——」

「老闆，再來一杯。」

這個失戀躲在酒吧里喝悶酒的倒霉蛋名叫慕詩枚，旁邊坐著的是他的妹妹慕詩涼。

如果一切照常，那麼他們兩個將作為新時代的年輕人，化作兩朵小小的浪花，消失在龐大的就業大軍里，找到一個小職員的工作，渾渾噩噩地過上一生。慕詩涼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倒不必擔心嫁不出去，慕詩枚可只是個平頭百姓，他想不到有什麼能改變自己的一生。

不過，誰也沒想到，改變來得如此之快。

七年前，一個遊戲的出現，改變了整個世界。

《宿命之地》——landofdestiny，簡稱lod。

這是一款全世界人都在玩的「完全虛擬現實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遊戲」，簡稱cvrmmorpg（pletevirtualrealitymassivemultiplayeronlinerole－playinggame）。這款遊戲僅僅支持最新的完全虛擬現實頭盔mindhat——看上去有點像摩托車頭盔的電子產品。它與其他產品的本質上的區別就是，不依靠任何實體屏幕，只憑藉電磁波與人腦連接，直接接入神經元，以此讀取人腦發出的指令，達到只需動腦就能進行所有操作的目的。憑藉這個設備，玩家可以完全地進入遊戲世界，再也不受滑鼠、鍵盤和屏幕的束縛。

彷彿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真正的革命。不僅是遊戲界的革命，更是社會的革命。

雖然此前也有一些類似憤x的小鳥、狂切西瓜之類的小遊戲登陸mindhat，但一直沒有一款真正的大型遊戲，這令全世界體驗過mindhat的完全虛擬現實的上億玩家望眼欲穿。

而今，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向世人緩緩開啟……

數以千萬計的玩家湧入遊戲，同時在線人數最高時甚至達到接近兩億人。

遊戲運營了七年，一批晉陞為頂級職業的最傑出的玩家從兩億人中脫穎而出，在遊戲的各個職業、各個行當、各個領域都是毫無疑問的頂尖。

現在，通向大陸巔峰的任務線正在逐步解鎖，光明神教三大教派的信徒系頂級職業玩家，最先踏上這條道路。

而慕詩枚，就是這億萬玩家中站在頂峰的人之一。

連著數杯酒下肚，慕詩枚這個從沒沾過酒精的小牧師已經頭暈腦脹，從口腔到喉嚨，經過食道抵達胃部，整條通路一片火燒火燎，彷彿五內俱焚般。

「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慕詩枚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她已經走了，永遠不會回來，遊戲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哪怕我當上教宗，統一神羅，橫掃**，征服大陸，將教義傳遍天下，又能怎麼樣呢？」

「這……」

對上兄長迷離而灰暗的雙眼，慕詩涼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口了。她忽然覺得，任何話語對這個絕望的人來說都是徒勞的。

「總、總之，喝酒是不對的，雖然光明神教並不禁止信徒飲酒，但醉酒是邪惡的吧！況且你以前也發過誓，這輩子都滴酒不沾的。」

「這輩子？」

慕詩枚凝視著杯中的液體，六年間與她度過的時光，一點一滴都浮現在琥珀色之中。

「這種兒戲的誓言，算得了什麼……」

他將杯中的回憶一飲而盡。

「抱歉，我哥失戀了。」看著哥哥不勝酒力的樣子，慕詩涼對吧台里的中年老闆投去歉意的笑容。

「年輕人嘛，誰沒經歷過。」鬚髮微白的酒吧老闆點點頭，「多勸勸他，別傷著身體了，過幾天就好了。」

「哥，振作起來，趁現在趕緊去聖伯多祿廣場，把那三個廢物都打敗，等你真正達到大陸巔峰時，一定可以去月球找她的！」慕詩涼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輕拍哥哥的背。

「沒用了……」慕詩枚甩開她的手，「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哎……」酒吧老闆長嘆一聲，不知何時調了一杯五顏六色的酒，放在慕詩枚的面前。

「小夥子，喝完這一杯就回去吧。太晚了。」

「這是什麼？」慕詩枚抬起頭。

「我調的雞尾酒。喝了這杯，就回去吧，今晚的酒我請了。」

「這怎麼成……」慕詩涼急忙擺手。

「沒事，讓你哥在杯子上給我簽個名就行了。我可以拿去送給我兒子。」

「哼，你倒是做的好生意……」

慕詩枚握住酒杯，機械地仰脖。

停車場在山腳下的寺廟外，兩人本可以走山路下山，喝得暈乎乎的慕詩枚卻非要抄捷徑，走一條小道下山。

「哥慢點！這路不好走，還是我扶你吧？」慕詩涼撥開面前的樹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嗝。」

回應她的是一個酒嗝。

「不——用，區區一個醉酒的異常狀態，我一個『驅散』搞定的事情。」

「這不是在玩遊戲！」

「開——玩笑的。我沒——」

「事」還沒說出口，慕詩枚就腳下一滑，滾了下去。

「啊啊啊啊~哦哦哦哦~」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感覺不到痛，在林中翻滾著。

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眼前一片刺目的強光。

他的瞳孔急速收縮。

「哦，偉大的光明神，您終於降臨了嗎？」

吱——

砰。

「哥哥！」

慕詩涼從樹林中衝出。

她站在一條盤山公路邊。

一輛車停在路中央。

車燈照亮了路面。

慕詩枚倒在血泊中。

「哥！」

她衝上去扶起慕詩枚的上半身。

慕詩枚氣若遊絲。

「不關我的事！我在開車，這人突然從山上滾下來，我來不及——」

「別廢話，快叫救護車！」慕詩涼對車主怒吼，隨即輕輕搖晃哥哥的身體，「哥，挺住啊！醫生馬上就到——」

「醫生？」慕詩枚居然用氣聲回答了一句，「我就是最厲害的大醫生，別白費勁了……屍體損傷成這樣，乾脆別跑屍了，直接墓地見吧……」

「哥！別說話了！」

「我主光明神……」

慕詩枚還在說話。

「您復活的光輝照耀著我……」

他將頭偏向車燈。

「子清……為什麼……」

他伸出手，伸向蒼茫的夜空，彷彿要抓住什麼，又彷彿在撫摸什麼。

「為什麼……會選擇我呢……」

他的眼角流下兩行淚水。

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

群山與湖泊之間，只餘下慕詩涼的吶喊聲。

次日，各大媒體的頭條紛紛緊急修改。

「著名電子競技選手慕詩枚遭遇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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