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馭人之術
皇城，御花園。
龍嘯雲閉著眼睛躺在涼亭的軟椅里，龍雪靈站在軟椅后溫柔地替他捏著肩膀。
涼亭外，一片風鈴花開得正艷，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花香，喚醒了沉睡的記憶，龍嘯雲的心中湧上了淡淡的憂傷。他的這一生，無愧於皇室先賢，無愧於天下黎民，但卻愧對自己的妻女。後悔，無補於事，縱然一切從來，身上天龍帝王的他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個普通父親那樣，給予女兒更多的溫暖和呵護，以此告慰妻子的在天之靈。
至於龍雪靈未來會選擇一條什麼樣的路，他不想過多的干涉。不過，當她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一定會用自己的餘生替她把路鋪好。
「你的兩位兄長，你更欣賞哪個？」龍嘯雲輕聲問道。
「兩位兄長各有所長。雪靈和他們接觸的時間不多，不敢妄評。」龍雪靈回道。
「老三最近是不是和你走得比較？」龍嘯雲又問道。
龍雪靈嗯了聲。
龍嘯雲陷入了沉思中。在他眼中，皇室青年一代里真正可堪大用的只有龍戰天和龍睿兩人。可惜的是，前者已戰死沙場，後者志不在朝堂。至於他的另外兩個兒子，老二龍戰月性格張揚心狠手辣，老三龍戰野表面儒雅腹有乾坤。他們雖然都有實力執掌天龍的權柄，但是身上卻少了一個王者必須的氣度和胸懷，更缺乏應對殘酷戰爭的經驗。
如果是在和平時期，他傳位於其中任何一人，天龍都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可是，值此風雨飄搖的時節，這兩個兒子都不能讓他放心。
「沒事的時候，多和你小婉姐親近下吧。」龍嘯雲輕嘆道。
「我會的，父皇。」龍雪靈溫婉應道。
「對了，那個養馬的小子還老實吧？沒給你再惹什麼事吧？」
「沒有。他最近很老實。」
「這不像他呀！」龍嘯雲奇道，「他就沒鬧點情緒，發點牢騷？」
「沒。」龍雪靈神情古怪地搖了搖頭，心中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父親啊，你還真了解他！你這麼處置他，他怎麼可能不發牢騷不鬧情緒呢？他哪裡是來養馬的，他是扮土匪來打劫的啊……
「花園裡的花擺得太密了，我幫你們重新擺下！嗯，多出來的這些也沒用了，我搬回李家空曠的花園裡放著，大家沒啥意見吧？」
「咦，這池塘里的魚真肥啊！只拿來觀賞，有點暴殄天物了吧？我來釣幾條起來，晚上請大家吃烤魚！」
「我靠，雪參、熊掌、松茸……都是大補的好東西啊！我和蒙毅幹了一架后，身體一直很虛，你們不介意我打包些回去補補身子吧？」
「這些是給公主做衣服的布料么？很不錯！多拿幾匹來，我給老姐帶回去！」
……
告狀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找上了雪宮的總管，總管又將這些情況反映到了龍雪靈那裡。
「他想鬧就由他鬧吧！他在前線和蒙毅幹了一架，差點沒了性命，估計恢復得不好，哪根神經有點不正常。」龍雪靈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這個胡鬧的傢伙雖然被貶來養馬了，但他仍然是天龍帝國的英雄，是一個可以與旭日名將爭鋒的軍人！
隨後的日子，朱小七過得很逍遙，雪宮中再沒有人干涉他的行動。喂馬的活，也沒有敢叫他去做了，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這小子不是來養馬的，他是來雪宮度假的。
「我怎麼聽說，你們雪宮最近鬧賊了呢？」龍嘯雲睜開了眼睛，一臉笑意地問道。
「這事倒有。不過，這可惡的小賊是父皇你下令送來的，我能拿他怎麼辦？只能由他折騰了……」龍雪靈嬌笑道。
「這小子，抗打擊能力真強啊！都混成列兵了，照樣活蹦亂跳胡作非為，心中就沒有怕字。」龍嘯雲哈哈笑道。
「父親，這樣對他公平么？」龍雪靈轉到他身前，在他膝前蹲下，一邊替他捏腿，一邊悠悠問道。朱小七被降為列兵進入雪宮養馬，引得外界輿-論一片嘩然。許多人認為，帝國-軍方如此處置朱小七，是為了平息旭日帝國的怒火。這樣對待一個英雄，不僅有損國家尊嚴，更令人感到心寒。
「不公平。」龍嘯雲看著她，目光迥然，「但我必須這麼做！」
龍雪靈默默地聽著，思索著。
「暮雪衛選中了他，李家選中了他，你的老師、杜老和我，甚至還有軍務部的張陵風、監察處的吳寧，都看好這個年輕人！絕對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這是一種氣運使然！他在黑水城對抗蒙毅的表現已經證明了，這小子極有可能會成為天龍閃耀這個時代的驕子！」龍嘯雲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許多偶然的因素匯聚在一起，托起了朱小七的成長，令他不得不重視和培養這個年輕人。遠的好處不說，單是眼下，這個年輕人的橫空出世，已經令曾經一般散沙的軍方重新凝聚在了一起，化解了他心中對軍方勢力分裂並捲入皇位之爭的擔憂。他把這個年輕人安排在龍雪靈身邊，是大有深意的。他是軍方重振聲威的希望所在，軍方元老們想要重振天龍軍威，就必須全力支持他、支持龍雪靈。
「可是我怕他一不小心，又把天給捅破。」龍雪靈嘆道。
「天捅破了，有我替你兜著呢！」龍嘯雲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慈愛地笑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害怕和他相處。」龍雪靈終於說出了心裡話。第一次看到朱小七，她就有點心悸的感覺——如果和他走得太近，他們之間或許會生出宿命的糾纏，會給她帶來無法承受的痛苦。
龍嘯雲不知道女兒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想借這個機會教她一些東西。
「你可知道，自古以來，那些創下不朽偉業的先賢，最擅長什麼嗎？」他問道。
龍雪靈想了想，回道：「馭人之術。」
龍嘯雲微笑點頭：「對，馭人之術。那我再問你，馭人之術的精髓是什麼？」
龍雪靈陷入了沉默中。從古到今，無數人試圖從先賢身上弄明白這個問題，但結果卻是越弄越糊塗。每一位成就大業的先賢，在用人問題上都有自己獨特的手腕，取得的效果也大不相同。最終大家只能將他們的成功歸結為他們獨特的人格魅力。
可是，面對父親的詢問，龍雪靈不敢拋出這個爛大街的答案，最終只好搖了搖頭。
「先賢們各有手段，無法一概而論。但在我眼中，馭人之術最高的境界，不過是最普通的三個字罷了。」龍嘯雲笑道。
「哪三個字？」龍雪靈好奇地追問。
「交朋友。」龍嘯雲淡淡地說道，「你應該發現了，這個傢伙根本沒把你當公主。你也不要把他當成下屬，試著和他交個朋友吧！朋友多了，你未來的路就不會孤獨。」
還有一些話，他想說但最終沒有說出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能有一些人，可以替我照顧你。不為名，不為利，不為財，不為權，只是因為他們是你的朋友。
龍雪靈顯然明白了父親話中的深意，神情不由變得有些落寞。這冰冷的皇宮中，令她感覺到溫暖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父親，一個是老師，但他們都在漸漸老去。也許，是時候替他們分擔一些煩憂了。
「我會的，父皇。我不會讓你失望。」她乖巧地點頭。
「除了在你的宮裡胡鬧，他就沒幹點別的？」短暫的沉默后，龍嘯雲又問道。
「最近這幾天好像消停了許多。」龍雪靈宛爾一笑，「他們告訴我，他好像去禍害別人去了。」
「誰那麼倒霉，惹上了他？」龍嘯雲訝然道。
「杜宇老師。」龍雪靈笑道。
海月城軍事學院戰術扮演室里，一老一少兩個軍人手撐著沙盤，像兩頭鬥牛一樣瞪著牛眼對視著。
「臭小子，你玩賴！」杜宇怒髮衝冠，手中指揮棍憤怒地點在了沙盤上，「什麼狗屁奇兵！這麼大一條河橫在這裡，你的部隊飛過去么？還有這兒，你那叫突襲？帶著部隊一頭扎進原始森林裡，你和你的士兵能活著出來？」
「老頭子，輸了就是輸了，輸不起就說明白點！不就幾瓶百年陣釀么，還省得我親自烤魚給你吃！」朱小七斜著眼盯著他，趾高氣揚地說道。
「不要跟老子提什麼魚！我跟你討論戰術！」杜宇抹了把口水，禁受住了誘惑。
「指揮員的戰術，是決勝沙場的最高秘密！我要是沒兩刷子，我敢摸蒙老虎的屁股么？想知道的話，先認輸，我就告訴你！」朱小七嘿嘿笑道。
「好，我認輸！」杜宇一咬牙，丟下了指揮棍。
觀戰的軍官們一片嘩然，眼珠子掉了一地。
戰術指揮系的一號人物，就這麼被一個列兵給繳械了，這也太假了吧？
「吹牛吧，幾百人，這條河水那麼深，部隊又沒攜帶度河器械，怎麼過得去！」
「行軍進了原始森林，那跟送死有什麼區別？這小子純粹是在玩賴啊！」
「這麼胡來都算奇兵的話，我都是戰術大師了！」
「這個列兵什麼來頭啊，杜宇教官竟然親自和他進行了戰術推演對抗？」
「沒看頭！完全是忽悠，杜宇教官居然還認輸了……估計他是在逗那小子玩吧？」
「有可能。你沒聽那小子提到什麼烤魚時，杜教官一副神往的樣子。」
「酒呢？」朱小七無視軍官們的議論，淡淡地問道。
「少不了你小子的。現在，該把你的秘密說出來了吧？」杜宇冷笑道。他迫切地想知道，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有翻盤的本事。要知道，他可是布下了重重埋伏，設計了一個必死的局，如果那小子能破掉的話，那就意味著他能創造出一種超出所有人想像的全新戰術。
「長官，把你的筆和本子給我用下行不？」朱小七扭頭，朝身邊的一名軍官說道。
軍官皺了皺眉，但仍然走了過來，遞上了手中的本子和筆。
朱小七在指揮台前坐了下來，認真地在本子上寫了起來。送來本子和筆的軍官沒有離去，就站在他身邊等著，想第一時間看看這小子會弄出什麼名堂。
半個小時后，朱小七微笑起身，將手中的本子和筆遞給了他，然後轉向了杜宇。
「杜老請過目，不當之處請多指教。」
軍官匆匆看了幾眼，沒怎麼看明白，便快步走上前，將本子遞給了杜宇。
杜宇一臉鄙夷地接過本子，然後低頭看了起來。
片刻后，他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凝重的神情，又漸漸被激動和興奮代替。
「好，好，好！才華天縱，戰術驚人，我輸得心服口服！」
三聲震耳欲聾的喝彩，再接上一句驚人的評價，頓時令全場一片寂靜。
軍官們的目光，集中到了那名列兵的身上。
「這些只是一個指揮官該有的常識啊。」
一個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帶著一股欠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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