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愛國者的半步之遙
在巴布隆和維拉的驚喜目光中，威廉變得十分猶豫，銳利的眼神緊緊盯住巴布隆許久，才突然問道：「你相信我嗎？巴布隆。」
「當然，這不容置疑，我願意將後背交給你，因為你是值得依賴的夥伴！」金髮年輕人的語氣如此誠懇，眼神格外真摯，這是他經歷了短暫且痛苦的磨難后，領悟出來的道理：「任何時候都應該有同伴的支持，即便個人能力再強大，也無法獨自左右一切。」
威廉十分感慨地走過去拍了拍巴布隆的肩膀，語氣莊嚴道：「好！我的辦法是讓你修行『逆轉術』！」
金髮年輕人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害怕壯漢笑話自己的無知，便朝女王蜂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維拉聽到威廉的話后，當場就不高興了，她氣哼哼地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那東西練了就會死！那東西。。。」
「那東西根本就是『瘋子嵐』設下叛國陷阱是嗎？難道你們也相信那些政客的話！！！」壯漢粗暴地打斷了維拉的話，面露憤怒地大吼起來，激動的情緒讓壯碩的身體都在搖擺，似是有滿腔的恨意無處宣洩。
維拉和巴布隆都呆立在當場，誰也沒有想到一句話，竟然引發了威廉如此異樣的表現。
壯漢喘著粗氣，一改往常的穩重忠厚，十分暴躁地繼續大聲道：「你們可以不信逆轉術！但絕對不要這麼說瘋子嵐！因為我的身上流淌著他的血脈，無比忠誠的血脈！」他自信的挺直脊樑，將胸膛拍得嘭嘭直響，彷彿要從心靈中擠壓出火熱的鮮血來證明一切，他的表現不禁讓巴布隆和維拉為之動容。
壓抑的氣氛持續了好一陣才得以緩解，怒吼似乎盡了威廉的所有力氣，他低著頭沉默地走到密室門口，斜依在牆壁上，面對兩人的詢問眼神，有些乾澀道：「沒錯，瘋子嵐是我的祖父，不管你們如何去想，我都要先講一件舊事，之後巴布隆你在決定是否修習『逆轉術』。」巴布隆凝重的點了點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樂觀開朗的大個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門口透來的青栗色光芒，讓威廉的身影宛如沉入水底那般冰涼，沒有人傾訴的時候，可以將苦痛埋於心底，添上歲月的沙土，封存起來，但如若傾訴，那便是要再經歷一次創傷的折磨。
威廉嘆了口氣，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講述了一個傷感的故事。。。
九十五年前，大半個東法萊慕深陷於硝煙瀰漫的戰爭泥潭，在共和國西北邊境上，有一座城市叫鹿徽，那裡當時是東西兩國五十個主要衝突區之一，兩方的矛盾仇怨彷彿都匯聚在了一起，為了防止間諜混入己方勢力，軍隊的進行了殘酷封鎖，這讓當地窮人們生活在無盡的飢荒和絕望之中，每天都有人死於流彈飛矢、恐懼疾病，倖存者只能麻木地躲藏在焦黑的廢墟里苟延殘喘，在這群衣衫襤褸的難民當中有一個叫做嵐的小男孩，眼前景象讓這顆稚嫩的心靈烙印上了堅韌的信仰，於是，年幼的他有了一個夢想，要讓鹿徽市成為理想中的凈土，不再飽受戰亂的痛苦摧殘。
為了這個看起來不切實際的目標，他憑藉著過人的天賦和毅力拚命學習，成年後努力研究武器、科學等等，因為不計後果的做事風格，他慢慢有了一個褒貶參半的外號－－－瘋子嵐。
儘管瘋子嵐嘗試過很多種方法，可最終發現這些手段只能給貪婪的軍火商們增加利益，因此他燒毀了實驗室，毅然出海漂泊了二十幾年。
當這位瘦弱的年輕學者歷盡艱險重回到故土時，已經變成了鬍子拉碴、肌肉糾結的中年人，他衣著破爛卻神采奕奕，因為他帶回了東大陸雲國的不傳之秘－－－氣息術。
或許很多人不以為然，但真正去嘗試過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艱辛，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五塊大陸之間相隔極遠，若是想從東大陸乘船抵達北大陸的話，最少要在海上航行十二年時間，雖然中途有無數的殖民島嶼供船隻補給，但那種艱辛是難以想象的。
正常的人根本不會選擇跨大陸遠行，甚至可以說，若不是兩千年前的大航海時代，造就了奇迹航線，將整個世界勾連在一起，恐怕現在很多人都不會知道其他大陸的存在。
雖然兩百年前，西大陸發明的「晶石信號接收器」改變了近代生活，讓信號廣泛覆蓋到了三塊大陸，使東、北、西大陸真正建立了快捷的交流手段，但是任憑人類的科技如何發展，也無法改變距離所產生的隔閡，沒有國家願意將利益和技術分享給口頭上的盟友，所以幾塊大陸間的交流僅限於貨物交換、藝術交流等方面，而瘋子嵐是唯一改變這項「禁制」的人，他用自己多年來在海上的研究成果，換取了「基礎氣息術」，只是為了讓故鄉的民眾有力量去保護自己。
回到鹿徽市后，瘋子嵐開始將自己所學一心一意的傳授給同胞們，於是短短几年時間，越來越多的人在氣息術的強化下，體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力的迅速膨脹讓這群原本麻木的人，開始有了復仇的想法，當地居民組織了戍兵團，將西法萊慕施加在這片土地上的罪孽，千百倍的奉還回去，甚至手段極其殘忍。
周邊的勢力自然不會有眼如盲，一座小城市的民間組織打得正規軍連連敗退的古怪現象，引起了很多大人物的好奇和關注，便開始派遣得力人事前來追查原因，結果竟然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各方勢力頓時望風而動。
人終究要改變，過慣了苦日子的人永遠都會擔心溫飽，無論他們多麼富足，也不能泯滅掉刻入骨髓的思維模式，這便是**的根源，一些得到精心教導的貧寒弟子，非但沒有感恩戴德，反而偷偷將氣息術賣給了敵國，便註定了鹿徽市的悲哀結局。
當民眾清醒過來的時候，敵人已經掌握了基礎氣息術的弱點和規律，並且利用這種手段反過來對付東法萊慕，試圖暗中獲利的沙歐斯帝國，集中了優勢火力，僅僅用了三天就將鹿徽市被屠戮一空，當時真是屍骨遍地，血流漂杵，越來越多的倖存者聚集在一起，開始祈求瘋子嵐前往西法萊慕為他們的親人們報仇。
深陷於憤怒的瘋子嵐，並沒有被恨意沖昏頭腦，更不會做出明知局勢詭異多變，偏偏以身試險的蠢事。他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終於記起了自己偶然得到雲國古籍，裡邊記載著一種高深氣息術－－－逆轉術，這種氣息術他並不熟悉，但上面密密麻麻的修行講解，讓他信心十足。
果然，瘋子嵐練習之後，發現這種功法的效果奇好，修為精進速度快地嚇人，所以瘋子嵐興奮之餘苦心研習，因為有了第一次的失敗教訓，瘋子嵐選擇了跟東法萊慕軍方合作，達成優先援助協議，藉助強大的力量來守衛故土。
軍方的領袖對這種神奇的功法格外滿意，迅速做出指示，答應優先援助鹿徽市。對於邊境五十個衝突區當中的一個，鹿徽市顯然無足輕重，但作為一個擁有了神秘力量的群體，每一個當權者都必須考慮。一時間，瘋子嵐作為光輝正義的愛國者被廣泛宣傳，成為北方人民心目里引領祖國走向勝利的奠基人。
由於部隊實力提升極快，半年後欣喜異常的軍方激進派，便提出了反撲西法萊慕的議案，並很快得到了最高議會的首肯，於是十萬遠征軍開往了鹿徽市，準備以此為突破口奪回失地。。。
時間飛逝的幾個月中，戰爭逐步升級，戰況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殘酷。正當雙方勢力對決進入關鍵時刻之際，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負責支援的戍兵團成員突然統一出現了昏迷不醒的癥狀，這一現象引起了軍方負責人的注意和恐慌，他試圖詢問瘋子嵐是何原因時，結果發現這位一直引領人民精神力量的人物，竟然也陷入了假死狀態。。。
接下來幾天時間裡，最早修習逆轉術的戰士們紛紛昏死過去，恐慌一步步的逼向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先遣軍高層開始質疑瘋子嵐的行徑，面對無法停止的戰爭，陸軍統戰部決定讓所有士兵停止修習逆轉術，並迅速收縮防線。
可讓人恐懼和迷茫的「怪病」，並沒有因為停止修行而消失，相反戰士一旦停止修習后，一個星期內便會因器官衰竭導致死亡。
這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們被騙了，上了瘋子嵐的當，走上了一條停不下來的不歸路，憤怒的士兵當場嘩變焚燒了瘋子嵐的住所，將瘋子嵐和他的妻兒關進了監獄，只待事情定論後下達審判。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十五萬的先遣軍和後援兵團每天都有大量士兵死亡，每天都有的士兵成批昏死，軍方不得不對外封鎖消息，僅以戰爭局部失利為借口，開始放棄衝突區，西法萊慕則藉機奪下了多處爭議領土。
一個月後，瘋子嵐率先醒來，他的力量增長了數倍，面對軍方追責和聲討，他展現出了自己的信心和強勢。無奈之下，當權者默許了瘋子嵐後續觀察的請求，
瘋子嵐每天在軍營里徘徊，日夜不眠，只為了等他的弟子和士兵們醒來，可上天彷彿在那一刻站到了他的對立面，用無情的死亡轟擊著他的內心，整整十五萬人只有一百個人健康醒來，其他的人大多數出現了身體筋骨受損嚴重、疼痛難忍的癥狀，成了手不能提的廢人。
不堪忍受痛苦折磨的士兵們，紛紛選擇了自殺，運輸屍體的卡車每天要在軍營里往返數次，這一切的罪孽終需有人承擔，所以心懷愧疚的瘋子嵐被推上了指責的巔峰，實際上當權者們早已開始考慮如何讓瘋子嵐背黑鍋了。。。
十天時間對於普通人轉眼即逝，可對於囚禁於鐵窗中的瘋狂愛國者來講，卻無比煎熬，因為他欠下了十五萬人的生命和幸福，毀去了邊境的理想故土，也湮滅了自己的希望與夢想，明明距離勝利只有半步之遙，奈何一切已成虛幻。
瘋子嵐一言不發的坐在地上，精神錯亂地反覆苦思，日夜難眠，終於在走上刑場的那一天，他凝重地對兩個兒子說出了遺言：「我們家族欠了東法萊慕十五萬條人命，今天我還上第一條命，在未來你們要繼續還下去，一定要弄清楚逆轉術的原理，才能讓那些人沒有白死。」
瘋子嵐的生命終結在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留下了無盡的悔恨，也給他的後人留下了坎坷和不甘，但流淌著相同血脈的人不會忘記這一切，瘋子嵐的兩個兒子先後用生命驗證得出了逆轉術的規律。。。
原來這種瘋狂的功法與中正平和的鍛煉方式不同，雖然初期效果極好，但修習者每隔一年便會因為氣息紊亂而重傷假死一次，只要挺過生死考驗，實力便會突飛猛進，可隨著修鍊程度的加深，身體負擔會越來越大，假死的時間也會越來越長，因此逆轉術對修習者的身體能力要求極高，功力淺薄者稍有不慎便會墮入永眠。
威廉的講述，讓埋藏在歷史陰影中的辛密浮出水面，更讓維拉和巴布隆心存不忍，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威廉－－－這個始終堅持著信仰的男人，註定無論如何努力和優秀，都不可能成為情偵社的重要探員，甚至他一輩子都埋沒在小城市裡，無法被重用。兩個人都曾經想不明白，為什麼強悍異常的威廉只能當警衛，如今謎題終於解開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和血脈，讓他生活在指責和屈辱之中無法脫身，也不肯逃避。
巴布隆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神情凝重地走到威廉身旁，真摯懇求道：「如果有榮幸的話，我希望學習可以這門高深的氣息術！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壯漢的眼角頓時濕潤起來，他用同樣肅穆的語氣道：「我已經修習基礎氣息術二十餘年，如今我願意與你一同修行逆轉術！」
這一刻，生死與共的戰友情誼，讓兩個男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他們或許能夠承載起一個愛國者的希望，跨過那半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