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亮潔牙科診所開業后的第一個月，因為有免收挂號費的優惠，很多住附近的患者都被吸引過來他們這裡，不過優惠期間結束之後，患者會不會繼續留在他們這裡看診，就得靠患者們口耳相傳的口碑與醫師的技術以及個人魅力了。

當然，醫院的環境和護士們的服務親切度也很重要。

在開業滿一個月之後，佟方彥挑了個公休的晚上在診所內和同仁們一起聚餐兼開會，檢討過去這一個月所碰到大大小小的問題，並請同仁們提出改善意見。

畢業、服完兵役之後，立刻就在父親的資助下開業的佟方彥，讓一些同學好生羨慕他不用屈居人下，掌管診所內的一切大小事務。

但是他年紀輕輕，偏偏父親替他召來了幾位較年長、學經歷也很豐富的牙醫師共同執業，許多行政事務在溝通討論的時候，他總有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瓜呆的感覺。

佟方彥一手撐著頭抵在桌上，一邊聽著某位意見很多的櫃檯小姐叨叨絮絮地說著她工作一個月以來的各種意見——

她覺得制服缺乏設計感，穿起來一點腰身也沒有，她都不好意思出門吃中飯了；她覺得應該設置女職員的專屬休息室，這樣就不用跟男醫師們擠在同一個空間裡面，感覺不太自在；她覺得診所裡面應該放一些哄小朋友的糖果和餅乾，吃的東西要比汽球、小玩具那些東西要來得有用一些……

其實有意見並不是一件壞事，值得參考的地方佟方彥當然願意接納她的建言，但是她說話的態度有點讓人討厭。

佟方彥並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但是他現在身為亮潔牙科的負責人，很多事情必須由他做出決定，為了避免招人非議，他硬是捺住性子聽完櫃檯小姐的所有抱怨。

等她說完之後，他看了看面前的同事們，問道：「還有其他的同仁對這個月的試營運狀況有意見的嗎？」

眼前是一片靜默，除了剛剛那位櫃檯小姐之外，其他同仁似乎都沒有任何意見，大家面面相覷著。

那些平常總有一些耳語、小抱怨的醫師們，在正式開會的場合反而不講話了，不曉得他們是不是真的這麼瞧不起他，還是天性就只會在私底下放冷箭而已。

相對起來，這個叨叨絮絮說著自己意見的櫃檯小姐，反而還比較有guts.其實這兩種人佟方彥都不擅長應付，但正大光明把抱怨和意見講出口，總比在背後放冷箭的人來得容易招架。

「那就先這樣，沈小姐的建議我會再評估一下，若是其他同仁還有其他意見的話，也歡迎各位私下找我補述。我先離席了，大家慢慢吃。」

佟方彥站起身，知道自己待在這裡會讓同仁們無法盡情享受面前的精緻餐點。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地位」比診所里的其他醫生都大——誰教他爸是院長，而他挂名負責人。

他一走，休息室里就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

關上門的那一刻，佟方彥竟也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人際關係真的是很微妙的一件事。

以前不管是在學校里，甚至是當兵的時候，他跟班上的同學、同梯的阿兵哥們都能相處良好，偏偏到了職場——這個充滿利益關係與上下階級的地方，他就變成受排擠的對象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和他們異地而處的話，佟方彥覺得自己也會討厭那個一生下來就是含著金湯匙的富家子弟，不用爭、不用搶，就擁有很多其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所以，他只能換個心情，盡量不去在意自己被同仁們排擠、嫌棄的事實。

今晚的聚餐會議，食物的部分是由那幾位櫃檯小姐負責叫的外送披薩和炸雞，他不太喜歡吃這一類的食物，先行落跑也算是替自己的胃著想。

若是平常的話，他只要回家就有營養又美味的晚飯可以吃，可是這兩天爸媽回南部爺爺奶奶家去了，家裡鬧空城計，小妹又一天到晚消失不見——她人在哪裡他不用猜也知道，去巷子口那裡按電鈴應該就可以逮到人。

他的親親小妹，被他打從孩提時代就一直很討厭的那個混蛋傢伙許唯特給追走了，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愛得難分難捨，根本就拆散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公開戀情，得到雙方家人的認同后順利交往。

對比目前正在熱戀中的小妹，他孤家寡人的顯得多麼寂寞啊！他根本就不想回家面對那一室的冷清。

在街上走著、晃著，佟方彥想隨便找一家店進去吃飯。這時他也顧不得挑嘴不挑嘴的問題了，都已經空虛寂寞覺得冷了，再不快點把肚子給填飽的話，只會覺得更悲慘而已。

佟方彥突然想到櫃檯小姐午休時曾經討論過的一家小餐館，就在他們診所後面那條小巷子里，聽說菜色非常有媽媽的味道，有人一周連吃五天都不會覺得膩呢！

憑著印象往巷子里鑽去，果不其然在中段看見一家賣飯兼賣面類似自助餐店的小店，佟方彥看了看環境還算是乾淨整潔，抱著吃看看的心態走了進去。

坐下之後，他點了一個三杯雞飯，還是這一類中式餐食比較適合他的胃。

吃著吃著，電話突然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是他的前前女友打來的。

高勝梅前陣子先和許唯特重逢——一想到自己連這個都輸給那個臭傢伙，佟方彥就不爽到極點。

許唯特那個混蛋傢伙搶走他寶貝小妹秀彥不說，居然還「率先」和他的初戀情人相見，兩人還約出去喝酒好幾次。

他真替秀彥感到不平，也有些氣惱為什麼再次先見到高勝梅的人不是自己。

他就是改不了什麼事情都要拿來跟許唯特比較一番的幼稚心理，才會搞砸自己的初戀……

不過聽說他們在一起時，聊的全是跟他有關的事，高勝梅似乎是打算跟他複合的樣子……佟方彥忍不住哼了一聲，要是那麼簡單就能複合的話，當初他就不會跟她分手了。

說到底，一切都是自尊心在作祟。想當年許唯特也對高勝梅很有意思，他和許唯特不僅是在功課、校內外的各種比賽互爭輸贏，竟然莫名悲劇地連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孩都是同一個。

幸好後來是他爭贏了，當他拉著高勝梅的小手走在校園裡，兩個人卿卿我我地羨煞旁人時，遠遠瞧見許唯特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們——當時他真的驕傲到連作夢都會笑。

可是戀愛並不是只有甜蜜而已，兩個人在一起除了互相看對眼之外，還有很多需要磨合適應的地方，如果雙方都有點自我的話，相處起來就會產生很多情緒上的問題，慢慢累積下來就會演變成巨大的災難。

再加上高中那個年紀，同儕之間的影響還滿大的，他感覺高勝梅的那群女性密友好像對他有股莫名的敵意，她們似乎一直在高勝梅耳邊講他的壞話。

最後導致他們決裂分手的原因，還是跟許唯特那個傢伙有關。

那個讓他詛咒一萬次都覺得不夠消氣的混蛋許唯特。

「喂？」在內心詛咒聲中，佟方彥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前前女友突然找上門來，要說他沒想過複合這件事其實是假的，畢竟是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孩，又是初體驗的對象，他對高勝梅有一股奇妙的懷念感。

「抱歉，請問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嗯。」佟方彥眉頭皺得更緊了。高勝梅說話的語氣總是顯得有些客套，就連以前在交往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是戀人，她講電話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用這句話當開場白。

他總以為女生就該撒嬌一點，尤其是在面對戀人的時候，所以每次接她電話聽到這個問句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翻白眼。

「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你說。」佟方彥看著面前吃到一半的飯菜，心思已經全不在上頭了。

「你可以幫我照顧一個小朋友一周的時間嗎？」

「啊？」手機那頭傳來的問句，超出他的常識所能理解的範圍，所以他的眉頭是愈皺愈緊了。

「抱歉，我有急事必須出國一趟，實在找不到人可以幫忙，所以才……」如果不是舉目無親的話，高勝梅也不會出此下策。她打住原本要說的話，問道：「要是你沒辦法的話，我只好去找唯特了，他——」

「你現在人在哪裡？」佟方彥一聽到高勝梅說出那傢伙的名字，火氣立刻就狂冒了上來。「我們見面再談。」

不管是當年，還是六、七年之後的現在，光是聽到她開口講到許唯特的名字，都會令他情緒失控。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好像他還很在乎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