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靜守半山夜
金髮財話音剛落,這輕聲一句似乎已被那人影聽到,朝著我們這張望了一眼,便疾步跑了過來。
我借著水面反光仔細看了看,還的確就是李佑吾這傢伙。
「我說你這小子怎麼跑開了也不說一聲,電話步話機也都接不通,玩什麼花樣呢你?」金髮財遠遠地便跟他喊了起來。
「輕點聲!」此時他已跑到我們面前:「臨時發生了點狀況,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怎麼了?」我見他一邊說話,還一邊東張西望的在找著什麼,問他道。
「這是誰?」李佑吾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倒是先看到了躺倒在石頭上的鐵蛋。
「一個小屁孩兒,差點被他害了。」金髮財沒好氣地白了眼地上依舊昏迷中的鐵蛋。
「你們這是在幹嘛?」見我和金髮財正在燒著乾草垛熏煙,李佑吾一個翻身跳到了石塊上來,脫下鞋子倒盡了積水,把浸濕的褲管擰了擰,便伸著兩條腿湊在火堆旁烘起來。
我們將這一路上的情況大致地跟他說了一下,當他聽到我們說起之前看見有個姑娘在那邊洗澡的情節時,下意識地抓起他之前帶來的一把樹枝,朝著我們說的方向看了幾眼。
「怎麼了?喂,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你之前發生了什麼情況要臨時掉隊?」我繼續追問他。
李佑吾一邊用工兵鏟的刀刃開始砍那把樹枝,一邊說道:「你們看到的那個妖精,大概就是我之前遇見的那個。只是我沒看到她的樣子,只是能聞出她的味道來。」
「妖精?聞出味道來?」金髮財眨了眨那雙小眼睛,似信非信地問道:「什麼味兒?」
「還能有什麼味兒,妖精味兒唄!」李佑吾繼續削著手裡的樹枝,那些樹枝看起來像是他剛才一路上收集起來的,他先將樹枝劈成一段段,每段都有一根手指那麼長,每支的頭部都削鉛筆似得削成尖錐狀。
「我說大官人,說起來也奇怪了,你說咱們都是一樣屬於祖靈,但怎麼就我和你能看到鬼魂,可這小李子咋就看不到呢?」
其實這個問題我之前就在疑慮,金髮財可以輕易地看到阿依朵,可李佑吾卻看不見,但轉而一想,在阿依朵之前,我也只見過老泥鰍的中陰身,還有那個住在我樓頂的也不知是人是鬼的黑衣少女,若再往前推,即便是茗姐附身的那個鬼魂,離我那麼近,我也只是最後聽到那尖利的聲音卻也並未看到具體樣子。
所以這能不能看到鬼魂的能力,跟年紀應該沒多大的關係,金髮財比我小兩歲,這李佑吾比我小了八歲……我正在琢磨著這個問題,李佑吾倒被金髮財的問話提起了興趣:「怎麼,你的意思是說——難不成,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什麼祖靈?」
「我可不是那意思,不過嘛……就是有點怪而已,當然啦,金員外我也是最近才有了這個功能,之前也是看不到的,別說看不到,就連聞也聞不到,你比我好,至少現在還知道個什麼味兒來~」金髮財抓了抓頭皮。
聽金髮財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個可能性,那就是——五行珏。
我能清晰地看到老泥鰍、黑衣少女和阿依朵他們,倒還真是從老爸那裡拿了五行珏之後才發生的。而金髮財自然也是戴上五行珏之後才在去瑞麗的路上看到的阿依朵。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戴了五行珏的關係吧,等到了申城,讓老爸給小李測試完,再給他發塊純陽木五行珏戴上,他自然也跟我們一樣了。」
「五行珏?」李佑吾看了看我們。
「諾,就是這個寶貝!」金髮財指了指自己和我脖子掛著的牌子說道:「咱們吶,一共有五個祖靈,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這五行珏,我估計就是個護身符之類的吧,都是術祖爺爺們給咱留下來的。現在咱們已經湊到了仨,另外兩個在哪裡嘛,還得看天意咯。」
正說話間,鐵蛋哼哼哧哧地發出了些聲響,應該是快要醒過來了,我見這一大堆草垛也已經熏地差不多隻剩下些黑灰渣子,便起身說道:「先不管那女的是人是鬼,咱們現在回去救人要緊。」
金髮財看了眼鐵蛋,抬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礦泉水,漱了漱口噗嗤一下全噴在了鐵蛋臉上,又拍了拍他的臉喊道:「喂喂喂,鐵蛋同志!天亮了天亮了,該起床了!」
被金髮財這麼一噴一拍,鐵蛋倒還真醒了過來,抹了一把滿臉的水,睜開了眼看了一圈我們:「金大哥,我這是怎麼睡著了?……咦,這位不是那個逃兵……」
「呸!誰逃兵?」李佑吾見他指著自己,便瞪了瞪眼:「老子是小便的時候覺察到有妖氣,就直接追過去了,誰逃跑了!?」
「妖氣?……啊呀!」鐵蛋像是才回過神來,又趕緊一邊回頭去看那女人洗澡的方向,一邊準備去摸他的步槍。
「哎!你就別再添亂了,前面就是你,一開槍把那姑奶奶惹急了,要不是我跟臧大官人及時救你,你小子現在早淹死在這水裡了,你就給我們省點兒事吧。」
「原來是你開的槍,我就是聽著這槍聲的方向才追過來的。」李佑吾削完了他的最後一根樹枝,將所有樹枝抓起來在石頭上墊墊齊,熟練地用一根長繩遍成了一排,圍著自己的腰部做成了一圈護腰。
「小李子,你這荒山野嶺的,追鬼也就算了,還有這撿柴禾的癖好?怎麼,做成這麼個玩意兒,算是盔甲?」
李佑吾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跟你說了也不懂。」
「嘿……」金髮財抿了抿嘴,做出個不屑一顧地表情:「行吧,你武藝高超,刀槍不入!」
「好了,沒時間練嘴了,趕緊去救人吧!」我把石塊上燒剩的灰渣一邊踢進水裡,一邊伸手去拉臉色還有些蒼白的鐵蛋:「你現在走不走得動路?」
鐵蛋這孩子也是要強,並沒接我的手,用步槍當拐杖支撐自己站了起來,原地踩了幾步尷尬地笑道:「嘿嘿,應該沒事,我們趕緊去找王連長他們吧。」
四人跳下石台,胖子在前,打開了頭燈領路,我扶著鐵蛋走在中間,李佑吾也打開了頭燈,操著工兵鏟跟在後面壓隊,邊走邊不時回頭掩護。
由於順著溪流向下走十分好辨認,雖然天色已黑下來,但並沒有迷路,此時空氣中的異香已不再明顯,只有龍腦樹淡淡的芬芳,瘴氣應該算是基本散盡了。
王連長已從步話機里得知了我們帶著李佑吾回來的消息,金髮財嘴快,把槍聲的真正原因說了出來。來到草坡上時,王連長問起我們那個赤身沐浴的女子的樣貌,我和胖子還沒開口,那鐵蛋就嘰嘰哇哇非常激動地把整個全說了出來——當然,關於他中邪差點落水那一段是由金髮財補充的。
阿紫和阿虎阿豹他們也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我趁這空隙便給冷冰冰打去電話求助那解藥的使用方法。
剛撥通電話,冰冰便立刻接通了:「啊呀,怎麼那麼久,急死我了。」
「沒事沒事,那草有點濕,燒起來所以慢了些。」怕她多擔心,所以也就省去了那段妖女沐浴的情節:「現在可以說說了吧,這幾個紅薯一樣的東西怎麼吃?」
「恩,這可不是紅薯,應該是叫野茅蒼,屬於蒼朮在南部地區的一個變種,在醫書里只有北蒼朮和南蒼朮的記錄,這個野茅蒼,只是我們家的一本偏方里才有記錄的,但是我從來沒用過這味藥草,所以到底能不能有效,我也不能保證……」
「好了,你就別謙虛了,現在死馬當活馬醫,既然那葉子燒煙可以熏掉瘴氣,那這根部應該也是管用的,你就快說吧。」我催道。
「別急別急,治病可不能急,越急越沒頭緒,你聽我慢慢說,你可別記錯了。」
冰冰頓了頓,估計是在整理思路,過了幾秒后說道:「恩,先將這些莖塊的外皮削了放在一堆,用慢火加一點點清水,放在金屬的小鍋子里熬出濃汁……莖塊的肉另作一堆,用木棍搗爛……我給你的葯裡面,有那個散魂湯的藥粉,按照100克莖塊配5克藥粉的比例,混在一起調糊,如果有高濃度白酒就更好,按之前比例加20滴,將調好的糊搓成龍眼那麼大的丸子,再將……」
她一邊慢慢地說著每個步驟,我一邊用筆記下來每個細節。
差不多用了10分鐘,她將所有的步驟都交代完成,最後說道:「恩。暫時能想到的就這麼多了,這丸子你們也可以吃一顆化解可能吸入的瘴氣之毒,一顆就夠了。那幾個病重的,今天讓他們吞服兩顆,再將那熬好的汁水擦拭額頭、太陽穴、咽喉、鼻翼兩側、膻中、關元、氣海、會陰、足三里、湧泉,然後將身子翻過來趴著卧睡8個小時,期間不能吃任何東西,明天清早,應該可以看到他們口裡吐出青黑色的液體,那時就扶起來再吃兩顆藥丸,喝點熱水。這樣,基本可以恢復七八成的體力了,若是體質好的,半天里痊癒也有可能。記住,必須要將後肢抬高著卧睡,不能淋雨不能吹到冷風……」
記完所有步驟后,冰冰又交代了一些注意安全之類的話,由於急著做葯,便也就不再多啰嗦了。
我將冰冰的藥方跟王連長他們說完,這做葯倒並不是什麼難事,凈水我們帶的也還有餘,至於白酒,這些士兵的包里都各有一個俄羅斯小酒壺裝著白濃度的白酒,這些都是他們禦寒之備,如今也派上用處。
只是要靜養8個小時以上,卻有些犯難,如今地處半山腰上,若是在這裡就地駐紮,深山密林多有危險,可眼下又沒有其他辦法,好在阿虎阿豹都背了三個帳篷上山,所以最終決定原地過夜。
一隻帳篷只能睡三個人。如今我們一共有十二個人,騰出一隻帳篷給三個傷病睡,另兩隻帳篷九個人,只能騰出三個名額在帳篷外,點上篝火輪流守夜了。
而另外的兩隻隊伍,此時分別都傳來了消息,已經順利抵達了阿紫的村寨中,當然也不出意外的,寨子里並沒有發現其他人員。王連長讓他們在村中找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回合后再進行排查。
我們取了野營炊具來,將野茅蒼按步驟熬汁的熬汁,搓丸的搓丸,完工後,由鐵蛋和小劉負責喂葯擦身,我則在邊上指導具體的擦拭穴位。
待到將這三人一個個腿高頭低地卧倒在帳篷里后,我們其餘人也各吃了一顆又苦又辣的藥丸,再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匆匆吃了點乾糧,支開另兩張帳篷,準備就地過夜。
經過商議,九點到零點,由我、金髮財、阿紫守第一波;零點到三點,王連長、鐵蛋、小劉守第二波;最後一波三點到六點,由阿虎阿豹和他們的少東家李佑吾來守。
等他們全都在裡面睡下后,我和金髮財阿紫圍攏在篝火邊上,夏夜的山風雖說不上寒冷,但也非常涼,三個人烤在火邊,看著被火光吸引來的飛蟲不斷地撲來,不時的有被火舌吞噬的小蟲瞬間化為灰燼,天空掛滿星辰,離我們很近。
阿紫取出件外套裹在身上,仰著脖子獃獃地看著夜空一言不發,火光將她的臉映得明亮,眼神中閃爍著一絲茫然。
我知道這是她又找回了熟悉的故鄉的感覺,這種近在咫尺的純粹的星空,是她在申城那種燈火輝煌的大城市裡永遠都不可能看得到的,在遠離故鄉的那麼多日子裡,她這個流離失所的小公主,一定非常思念她的父母和她那個小小國度中的小夥伴們。
夜非常安靜,靜地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偶爾傳來的蟲鳴。
我無心打破阿紫的沉思,又回頭看看正歪坐在邊上,兩眼微閉昏昏欲睡的金髮財,貌似也沒法跟他聊上什麼。
只好盤起雙腿,閉起雙眼,趁著此時安靜,準備打坐修整身體的睏乏。
剛剛雙手結好天地印,神思便快速地有了入定之勢,我想起來,這是我三十周歲生日之夜,用這種方式來度過如此重要的一天,也是之前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
一縷神識開始升起,慢慢浮出天靈蓋,掃過身邊兩位各自用不同形式沉默著的朋友,再掃進帳篷里,看了看熟睡中的幾批人,然後繼續向遠一些的黑暗中飛去,我想試一試,這三十周歲后的神識力量,到底能飛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