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靈魂出殼】

陽光燦爛的一個好天氣，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兒被爸爸和媽媽牽著。

「小凡，今天去外婆家，開不開心呀？」媽媽摸著小男孩兒的頭。

「開心！」小男孩兒邊走邊跳著。

「一會兒見到外婆外公要說什麼呀？」媽媽又問道。

「向他們報告成績，我考了雙百分！」小男孩站住了，沖著媽媽大聲回答道。

「嗯，但是不能驕傲，知道了嗎？」媽媽朝爸爸看了一眼，爸爸的嘴巴一直抿著笑。我的酒窩就是被爸爸遺傳的。

「知道啦，媽媽。我以後每次都拿雙百！」小男孩兒的臉圓圓的，很可愛。

爸爸媽媽牽著小男孩兒的小手遠去了，淚水流了出來。小時候的時光，多好。他們都是那麼地年輕，爸爸英俊，媽媽漂亮。小時侯的我，成績很好，每次都考全班第一。爸爸獎勵他，讓那個小男孩兒騎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是誰？小凡不就是我么？小男孩兒又是誰？

遠處的一家三口歡笑著、打鬧著。媽媽胳肢著小男孩兒，小男孩兒不停地咯咯笑著。

「爸…媽…」淚水洶湧。

「我在這兒！」我喊著。可他們沒有理我，漸漸地遠去了。想追上他們，可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沒有用，我還在原地。

…………

還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媽媽在小院兒里曬著衣服。

「媽！」終於找到媽媽了。我衝到了她身邊喊著，可她沒有搭理我，繼續干著活兒。

「媽我回來了！」一個小夥子推了車子進了小院兒。

「小凡回來啦！瞧你一身髒的，快脫下，讓媽給洗洗！」媽媽直起了腰，滿面笑容地看著他。怎麼又有個人喊媽？仔細打量著他，這不就是我嘛。高中時代的我，還帶著幾分稚氣，剛發育的關係吧，唇上帶著點淡淡的鬍鬚。

「今天是耐力訓練，我們都被逼著跑了5000米。」他邊跟媽媽說著話，邊端起茶壺就往嘴裡灌。

「累壞了吧？乖兒子，等會喝，先把衣服脫了，給媽扔盆里來。瞧這一身髒的。」媽媽心疼地拍了拍他的頭，就要幫他脫衣服。高中時候的我就參加了學校排球隊了，2號位的快攻是我的強項，沒有那時的耐力訓練哪有後來的連續幾年高校排球聯賽第一名？

「媽！我自己來。」他躲閃著，可媽媽就是不放過他，一邊脫還一邊胳肢他。小院兒里充滿了歡笑聲，高中時的我還是很害羞的。

「媽……」我不停地呼喚著。可是，她根本停不見。

為什麼會這樣？我無力地坐在了地上，看著他們在院子里追逐著、打鬧著。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

「老英，兒子今天放榜了，你說他能考的上么？」媽媽問著屋裡看報紙的爸爸。

「一定能，咱們家小凡這麼聰明。」爸爸放下了報紙，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也這麼認為，但是我就怕他考的離我們太遠，照顧不到他！」媽媽忽然落淚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如果他真有那個本事考到好的學校，再遠我們都應該支持他去啊。」爸爸走到媽媽身邊坐下。

「嗯，我也知道，但這孩子長這麼大，一天都沒離開過我，我捨不得。」媽媽擦著眼淚。

「瞧你說的，兒子的將來重要還是你捨不得重要？」爸爸輕輕地拍了拍媽媽的肩。

「嗯。」媽媽擦著眼淚。

站在他們的身邊，獃獃地聽著，默默地流著淚。爸爸媽媽是晚婚，30歲才有的我，當然捨不得了。我也捨不得你們啊。

「爸！媽！考上啦！我考上了！」另外那個「我」沖了進來。現在的他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個子高高大大的，渾身散發著一股青春氣息。他的眼中充滿了喜悅與對未來美好大學生活的嚮往。

「是嗎？考上哪裡了？讓爸爸看看。」爸爸激動地站了起來。

「中央金融！」他興奮地喊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媽媽在邊上邊笑邊抹著淚。那是在北京啊，那個時候離我們家有30多個鐘頭火車呢。

「好樣的，不錯不錯，這才是我的好兒子！」爸爸重重地拍了拍他。

很想摟住媽媽，告訴她我不去了，就在本地讀一所普通高校。可是，我說的話他們聽不見啊。三個人摟在一起，又笑又哭。

…………

天上飄著雪花，父母都在我身邊。他們的頭髮都白了，有雪花，也有歲月的滄桑。這是哪兒？聽見了火車的汽笛聲，火車來了！這裡是站台，周圍好多人啊。兩個老人家激動地拉著手就往前走去。

「爸，媽媽！」一個西裝筆挺的我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兒子，你回來啦！」媽媽一把摟著那個我，眼淚流了出來。

記得了，那是我南下打工幾年之後的第一次回家。那個我和現在的我基本沒什麼區別，南下打工的幾年讓我很早就成熟了。

「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爸爸一個勁地點頭，他的眼裡也充滿著淚花。

「路上辛苦了吧，媽幫你拿包。」見媽媽就要去拿包，那個「我」忙抓住了媽媽的手。

「媽，我來！」他提起了包。

「老伴兒，咱們家小凡長大了，懂事兒了！」媽媽誇著他，高興地跟在他和爸爸的後面。

人們都走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我一個人佇立在雪地與火車噴出的蒸汽里。

…………

「凡，不要扔下我好么？」耳畔傳來了玲兒的哭聲。

這是間病房，萍兒、於翔、葉佳、小武、趙月、阿玉，還有玲兒，全在。這是在幹什麼？

病床上躺著一個頭上纏滿紗布的人，玲兒坐在床邊緊緊抓住他的手，她的眼已經腫了。難道…那個人又是我？

記起來了，我被路鳴扎了一刀。不過還好，玲兒被救了出來。我放心了。可他們為什麼哭啊？病房裡的每個人臉上都露著哀傷，阿玉抱住玲兒的肩膀，玲兒忍不住放聲大哭，撲進了阿玉的懷裡。

萍兒的眼不爭氣地流著淚，我急道:「別哭，哭的話就被玲兒看出來了。」可是有用么？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聽的到我的話了。趙月緊緊抱住了萍兒，只有她能安慰萍兒。

為什麼她們都在哭？難道，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被嚇呆了。不，我不能扔下她們。沒了我，她們一定難過死的！

急忙湊近了那個床上的「我」仔細觀察著。他的臉上戴著氧氣罩，呼吸平穩。還好，我抹了把冷汗。可是，為什麼她們哭的這麼傷心呢？

房門外傳來了吼罵聲：「讓我進去，聽見沒有？你他媽的想死啊，知道我是誰嗎？」那是黃大哥的聲音。我急忙往外走去。

「砰！」門被撞開了，黃大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手下。這麼多年過去，終於又能見到他了。還不到50歲吧，他的頭髮也白了許多。黑社會沒那麼好混的。看他臉上那些傷疤，就知道。

「黃先生，請您不要在這裡鬧事。」他的身後又跟進來幾個警察。

「我鬧事？床上躺的是我弟弟，是我親自把他送到醫院裡來的。不信？問我弟妹。恆X基香港的副總裁！」黃大哥趾高氣揚地叫道。

「警察先生，是這樣的。」玲兒離開了阿玉的懷抱，對警察做著解釋。是黃大哥救的我，玲兒一定對他很感激吧。

「看見吧？看見吧？我弟弟是恆X基的總裁，你們憑什麼阻擋我？小心我告你們！」黃大哥還是那個脾氣，做事情橫衝直撞的。

警察出去之後，他馬上走到玲兒身邊問道：「弟妹，怎麼樣了？還沒醒？」

「黃大哥！」玲兒哭了出來。

「好好，別哭別哭。有話對大哥說，一切都有大哥在。」

「放你媽的屁！」小武沖著黃大哥就罵開了。「有你在？要不是因為你，英凡能成這樣嗎？」

「我……」黃大哥張了張嘴巴。

「你什麼你？把他害成這樣你開心了，跑這裡來裝好人了？」萍兒忍不住也罵上了。

「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我承認錯了還不行嗎？都解釋了幾千遍了，當初我也不知道要對付的是我弟弟嘛。再說了，人又沒死，不就是暫時昏迷嘛。」黃大哥慌忙給自己找著台階下。

「閉上你那張臭嘴，別以為你人多，相不相信我現在把你們全給宰了？」小武越說火氣越大，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黃大哥閉上了嘴，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明明是路鳴乾的嘛。萍兒不罵了也不哭了，一個人獃獃地望著我，不知道想些什麼。我看見趙月的眼裡也含了淚，拉了拉小武，想讓他別生那麼大的氣。

「別他媽的煩我，就是你們這幫女人。要不是為了你們，英凡哪能受這麼重的傷？他的身手，自保絕對沒問題！」小武一把甩開了趙月的手，氣狠狠地望著地板。趙月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你又在放什麼屁？說什麼呢？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對個女孩子凶什麼凶？」於翔忍不住開口了。

「嗚……」趙月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也沒說什麼嘛。」小武清醒了過來，忙陪著笑臉。

「好了好了，都別哭了。在這裡等也不是個辦法，都昏迷一個禮拜了。該幹嘛幹嘛去。留個人下來陪就行了，其他人都跟我回公司。」於翔平了平心中的氣。

一個禮拜？現在是2005年了？本來還想帶著他們去倒數時間迎接新年的呢。

「我留下來！」玲兒啞著聲音說道。

「你回去休息，都七天沒回去了。公司也少不了你，如果英凡醒來知道你為了他幾天沒合眼，他會高興嗎？如果讓他見到你這個樣子，他心裡只會更難受！」

「我沒事，我留下來吧。」黃大哥說道。

「你也該幹嘛幹嘛去，在這裡就知道添亂。留幾個手下在門外看著，別讓那個畜生又鑽了空子。」這個時候彷彿於翔是老大了，發號施令著。

「於小姐，你能留下來么？」玲兒低聲問道。

「我？」萍兒一震，不敢相信地望著玲兒。

「嗯，這裡就你沒事兒。而且你也是女人，心細啊。你就留下來吧，我求你了，行嗎？」玲兒走到萍兒身邊，拉著她的手。

「嗯，家玲說的對。這裡就你沒事兒，你留下來吧！」於翔接著說道。

「……好吧！」萍兒點了點頭，眼神裡帶著一絲慌亂。

大家都走了，萍兒坐在了那個「我「的旁邊獃獃地看著他。好久，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凡！」她握住了我的手，將它貼在了自己臉上。「知道么？這麼多天了，我多麼擔心你！」床上的我沒有任何感覺，而站在她身邊的我淚水卻嘩嘩地流著。

「記得嗎？在上海你發過誓，說永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也一直堅信著。這七天，我是多麼的難熬啊！好想可以陪在你身邊，一直到你醒過來。可是，有家玲在。為了你，她可以七天都在你身邊；為了你，她可以不要命的工作。而我，感覺自己象個廢物。不但不能陪在你身邊，而且，什麼都幫不上。

在上海的時候，我病了，你就陪著我，講笑話，照顧我。我能抱著你，感受著你。跟你撒嬌，跟你打鬧。可現在，難道你不想看萍兒撒嬌了么？你連個讓我照顧你的機會都不給了么？唉，你都醒不過來，我想撒也不行了。」萍兒將「我」的手放在她臉上輕輕地蹭著。

「萍兒！」流著淚，內心不斷呼喚著她。

「七天了，淚都快流幹了。你還不醒來嗎？老公，你就捨得你的萍兒為你傷心、為你難過嗎？」她的身體顫抖著。「如果你真的有什麼事，我絕不會原諒自己，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嗚……」萍兒哭出了聲。「……我不會一個人偷生的，我會隨著你去的。沒了你，我一個人也活不下去了！」萍兒忽然俯下身子，湊到那個「我」耳邊說道。

「不要，不行的，萍兒！」我急壞了，大聲喊道。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兩個英凡，為什麼？為什麼？走近床邊，試圖去抓萍兒，可抓空了，我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可忽然，我發現，我與床上的那個「我」合二為一。手，正被萍兒緊緊貼在臉上。

驚喜萬分，我高興的想歡呼，我又找回自己了！

可是，接下來的就是我的頭、左耳、我的全身，一陣陣劇烈的疼痛。那種痛苦，不是人能受的了的，不是我這個剛回到自己軀殼的人能承受的了的。

「萍兒，別離開我！」我終於喊了出來，睜開了眼。眼前再次一黑，大腦再次失去了知覺。最後聽見的是萍兒的大叫聲：「醫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