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嗎？」沈道平語氣懷疑，「你真的沒有趁我不在時溜到後院菜園翻土、除草……」他邊說邊由小貨卡後方搬下一張嬰兒搖籃，再將幾袋雜物拎下來放進搖籃里，一起抬起並定向木屋。

「我哪敢啊。再跑到後院去，爸又要罵人了。我的臉皮薄，禁不起罵的。」沈俐芙笑著定近，想幫忙提雜物，伸出的手隨即被父親瞪掉，只好乖乖尾隨父親進入屋內，看著父親將嬰兒搖籃擺在客廳一角。

「你知道就好。再兩、三個月就要生產的人，還不小心點。」沈道平邊念邊調整嬰兒搖籃的位置。

「爸，我房裡不是有一張嬰兒床了，您怎麼又買了搖籃？」

沈俐芙不解。

「這是鎮長要我帶回來給你的。搖籃不是新的，是鎮長的孫子使用過的，聽說用一點舊東西，小孩穿幾件舊衣服，會比較好帶……這是鎮長說的，他也是好意。」沈道平解釋著，邊將幾袋雜物拿到廚房。

「下回見到鎮長，我可得謝謝他的費心。」沈俐芙跟進廚房，將放在袋子里的雜物拿出來，放入廚櫃。

「對了。我馬上要再出門。我要和鎮長一起上山到李家曲有機園看一看，或許我們自己也可以弄一個有機田，自給自足也不錯。」

沈俐芙訝笑，「爸，別那麼累吧!」她是很高興父親退休后變得快樂許多，可也不想他太過勞累。

「不累、不累。」沈道平擺擺手，「我和鎮長去一趟看看，再來研究可不可行。如果太晚，你就自己先用晚餐，別因為等我餓壞了我的孫子。」一邊朝外走，他一邊吩咐著。

「知道了，爸。反正現在我們家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最大，對吧！」再跟著父親走到前廊，沈俐芙頑皮回嘴。

「你知道就好!」沈道平故意一瞪眼。然後就笑著上車，朝她擺了下手便將貨卡駛出車道。

看著車子駛遠后，沈俐芙微笑轉身回屋子裡，決定為自己弄盤點心，然後坐在前廊享受午後的靜謐時光，再仔細想想要為孩子取什麼名字。

吃了一些點心，沈俐芙窩在前廊一張舒適的大椅上，開始覺得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一道引擎聲傳人她耳中，她訝異地睜大眼，原以為是父親去而復返，可沒一會兒她便看到一輛陌生的黑色休旅車緩緩開到門前，再慢慢轉進車道……

她頓時驚覺起來。她從沒有在鎮上看過這輛車。

她站了起來走向前並靠著欄杆，警戒的目光看向那輛不請自來的車子，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由駕駛座推開車門下了車，毫不遲疑地朝木屋定過來。

沈俐芙盯著走過來的男人，視線觸及男人的臉龐時隨即呆住，全身僵硬無法動彈，腦中一片茫然。

方瑞克，一個她認為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

方瑞克一見到站在前廊的沈俐芙，胸口一塊壓著很久的大石終於落下。他深吸口氣，大跨步踏上前廊，走到呆立在欄杆旁的女人面前。

「總算找到你了，小芙。」那存在腦中一直無法忘記的嗓音讓沈俐芙找回理智，僵礙的身軀也得以恢復力量。

「你……怎麼會來這裡？」他在找她？為什麼？

「我來找我的女人……」方瑞克的視線投向她，由上而下級緩梭巡，然後停在她隆起的腹部。「還有『我的』孩子。」

他的話讓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腦中，沈俐芙臉色一白。

「你忘了嗎？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賈志維的!」如果他是來搶奪孩子的，那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你已經離婚了。」方瑞克的視線回到她臉上，在她的眼中讀到恐慌及戒備。

「就算我和賈志維離婚了，也不代表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沈俐芙咬牙努力硬聲辯駁。

「賈志維是個同性戀。其實你喝醉酒和我上床那夜是你的第一次，對吧？」一向不喜拐彎抹角的方瑞克直接將事實真相說出。

當初即使事實已擺在眼前，他猶是拒絕相信，還硬是找了個理來逃避自己不想認清的真相，多麼愚蠢啊!

看見她眼中的驚疑，方瑞克輕嘆，「想問我怎麼會知道？」

沈俐芙愣愣地點頭。

她的模樣及對他所說的話的反應，讓方瑞克再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極溫柔地擁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胸口。

他嗅著她的發香，感覺擁她在懷的滿足。

「你……放開我!」沈俐芙貼在他的胸前說話，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抱住她，試著掙扎，卻發現掙不過他鉗住她的手臂。

而私心裡，其實能再次貼在摯愛男人胸前，她覺得安全、滿足，一點也不想離開。

不管她有什麼感覺，她還是應該先把他的來意弄清楚。

「不放。」感覺她的身軀變得僵硬，方瑞克還是不想放開她。「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賈志維的性向嗎？」

「嗯。」既掙不開他的手臂，她暫時放棄掙扎，先將心中疑問弄清楚。

「簡單來說，我買下了「立詮電子」公司，在調查公司財務狀況時，一併得知你們離婚的消息，經過深入調查，疑點太多，所以我直接去問賈志維，然後他一點也沒有保留，全盤說出事實真相。」

「怎麼可能!」沈俐芙猛地仰起頭反駁，「他絕不可能告訴你這種事!」就是無法讓人知道他的性向，才會有她這個「賈夫人」的角色出現。

「我有我的方法。」方瑞克輕哼一聲。「總之，他已老老實實告訴我當初逼你和他結婚的經過。」

「怎麼可能？」沈俐芙低聲喃喃，小臉上猶是掛著不相信的表情。方瑞克深深睇著她，「當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賈志維是個同性戀，你們只是一對假夫妻？」

沈俐芙與他對視，「因為我作了承諾。」她推推他，正色道，「先放開我，我再告訴你。」既然他已知道，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方瑞克猶豫一下，終是不情不願地放開她。

為了怕自己忍不住主動靠向他，沈俐芙乾脆坐回椅子上，這才開口說起她和賈志維的婚姻真相。

「起初我並不知道賈志維是為了掩飾他的性向才逼我和他結婚。」她不自主嘆了口氣。「剛結婚時他試過和我上床，卻沒有辦法。我一開始還以為他那方面有問題，後來我才慢慢了解他的算計……他是獨子，所以打算讓我生個孩子向賈家「交代」，他就可以繼續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不管我們是否離婚，賈家長輩都不會起疑心。可偏偏他做不到和一個女人上床，而情人的嫉妒心強烈地令他感覺恐慌，於是他先與我辦了離婚好向他的情人交代，卻還是不肯放我自由，為的是向賈家長輩交代……很可悲，不是嗎？」

之前，她十分憤怒賈志維的行為，可得回自由后，她的想法改變，反而同情起他的處境。畢竟在東方世界里，他的性向很難公開，尤其賈家並非一般沒沒無名的老百姓，他與情人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所以你其實並不怪他？」聽出她的語意，方瑞克有些難以置信看著她。

「誰說的!」沈俐芙立刻反駁，氣我只是同情他因性向與一般人不同而遭逢的難處，可沒有說不怪他威脅我要不擇手段接近你的事。所以當我懷著某種目的去接近你時，又怎麼可能告訴你我和賈志維只是一對假夫妻？」

「原來如此。當時你一定很痛苦吧，也一定很恨我如向另一個賈志維那般對你做出強取豪奪的行為。」方瑞克語聲苦澀。

沈俐芙苦笑一下，「當時我的心中充滿憤怒、不甘和深深的挹郁……不過你的出現也將我自那個不堪的境界拉了出來，拯救我瀕臨崩潰的心靈，所以我不恨你，反而感激你，就算之後要承受什麼樣的流言或責難，我還是不後悔和你走過的那一段……」她的嗓音逐漸放輕。「也因此，就算你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是突然良心發現，因為覺得愧疚而試著補償我，都沒有必要，我並沒有那麼脆弱。」

有了孩子之後，她的心境改變，變得敢暢所欲言，而今日他的出現，恰好給了她一個機會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不再保留。

「不，你不脆弱。」方瑞克眼神溫柔地睇著她，突然向前跨步，伸長手將她由椅子上抱起來，自己再摟緊她坐了下來，熱唇貼上她的額心，低啞嗓音哺道，「可是我卻很脆弱。」

「瑞克……」他的動作令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心跳隨之加快。

「噓，聽我說……」他的嗓音更加低啞，飽含說不出的濃濃情感，「或許在眾人眼中，我是個絕頂聰明的厲害人物，可在感情上，我卻是個智障都不如的笨蛋!我怯懦、恐懼，不僅不肯信任人，又不肯信任自己，所以當愛情降臨時，我雖認得出來，卻始終不肯承認……我很笨，對吧？」他的眼直視她，以目光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