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莽莽乾坤誰作主 茫茫恩怨此從頭
楚平原甚是失望,心裡想道,「小霓子若在這兒,應該與王公父女同在一起,卻怎的不見她?難道她又到別處去了?」
那姑娘笑道:「別想心事了,咱們去吃東西吧。」原來王公舉行的「刁羊」,同時也就是一個通宵的歡宴,樹上桂著無數烤熟了的小羊,還有皮袋盛著的馬奶酒,隨人任意飲食。
楚平原拔出佩刀,學那姑娘的樣了,割羊肉來食,那姑娘捧起皮囊,喝了一口,遞給他道:「這酒有點酸的,你喝得慣嗎?」楚平原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笑道:「很好呀!」就在這時,忽聽得有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噫」了一聲,楚平原心頭一跳,連忙抬起頭來,四面張望。那皮袋沒有栓上,馬奶酒傾瀉如泉。
那姑娘忙不迭的接過皮袋,說道:「你怎樣啦,失魂落魄的!」楚平原道:「我,我想過那邊看看。」原來他聽到的竟似是宇文虹霓的聲音,但看過去卻又不見她的背影。
那姑娘道,「看什麼?別亂跑,摔跤開始了!」只見場中歌舞已止,騰出一大片空地,有一對小伙了已經上場。摔跤開始,人人都在聚精會視的觀看,楚平原自是不好到處走動,擾亂人家的視線。
那姑娘道:「今晚安排的八對摔跤,都是我們族中挑出的好手。有人猜測,王公也許要在這十六個年輕人之中,選一個做他女婿。」
那對小夥子扭著扑打,有時腦袋頂著對方的小腹,有時彎腰抬足,剪刀似的雙腳夾對方的脖子,花佯百出,技術確很高明,但楚平原卻是無心觀看。
絡繹有人騎馬到來,場內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個圓圈,旁人都在全神注視摔跤,也不理會他們。摔跤是很快就能分出勝負的,不到一炷香時刻,經過淘汰,只剩下兩對了。就在這時,有一行四騎來到。旁人設注意,楚平原見了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四個人中,一個就是回族的「小王爺」拓跋元,一個是他的隨從乙辛,這兩個是楚平原所認得的。另外兩個,一個是年紀似乎比拓跋元還小几歲的少年,衣服麗都,神氣十分做岸,與拓跋元走在前頭,另一個則與乙辛同樣裝束,似是他的隨從。
楚平原心裡想道,「莫非這廝也得到了消息,是來抓小霓子的?暫且不必理他,且看他有何動靜?」拓跋元等一行四人來到,也不驚動眾人,系好馬匹,便擠進人叢之中,觀看捧跤。
這時已淘汰至最後一對,兩個摔跤好手相撲,果然十分精彩,巴山扭著盧石的手臂,盧石腳尖一勾,巴山身向前傾,卻忽地另一條手臂從對方時底穿出,橫-一壓,兩人倏地分開,這幾個回合打得不分勝負,眾人都是喝彩叫好。
不知怎樣一來,眾人都未看得清楚他們的動作,盧石突然身軀一矮,把巴山扛在肩上,將他頭下腳上的摔下去。這是盧石最拿手的絕招「肩車式」。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看得眾人眉飛色舞,彩聲如雷。
眾人正在以為盧石贏定了,哪知又有出人意外的變化。就在已山頭顱已將著地的時候,他的腦袋,突然從盧石胯下鑽過,反手一掌,抓著盧石腳踝,大喝一聲,一個筋斗翻了起來,盧石給他高高舉起:再也無能為力,只好認輸。
眾人呆了一呆,轟然叫好。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也在叫道:「好,好!我也來湊湊熱鬧!」聲音有如金屬交擊,把其他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場里場外,目光都集中在這人身上,卻原來就是與拓跋元同來的那個少年,其他三人跟在他的身後。薩巴王公一見,面色倏變,慌不迭的起立相迎。眾人方在詫異,只聽得薩巴王公說道:「拓跋王子光臨,請恕小王有失遠迎。」
原來這少年乃是回族可汗的弟弟,名叫拓跋雄。拓跋元的父親是他叔父。他比拓跋元小兩歲,但身份更為尊貴,是以由他作為主體,晉見薩巴王公。
回紀鐵騎縱校長城內外,伊克昭盟的領土雖未受到強佔,卻也曾被他們騷擾,因此眾人知道他是回族的王子之後,禮貌上雖然不能不歡迎他,心裡可著實不高興。薩已王公不知他來意如何,更是擔了一重心事。
拓跋雄道:「今天是團圓節,我聽說你在這裡舉行刁羊,我特地趕來的。你們這位壯士,摔跤的本領很是高明,倒引起我的興緻來了。我也來和他玩玩吧。」
薩巴王公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王於是千金之體,萬一失手,……」拓拔雄哈哈笑道:「王公放心好了。我只怕他摔不倒我。他若能摔我一跤,我賞他一百兩金子!」
他說了這話,又走到香貝格格面前,鞠了個躬,說道:「久仰格格美若天仙,今日幸會,果然勝似聞名。要是小王僥倖得勝,可得請格格賞我一點彩物,」
眾人見這王子如此無禮,心裡都是憤怒。香貝格格淡淡說道:「王子贏了再說好嗎?」拓拔雄笑道:「好,好,好!那就馬上開始吧,來呀,來呀!」
巴山心道,「拼著給王公怪責,我也不能讓這回族蠻子侮辱了我們格格。」當下擺了個架式,說道:「王千是遠來的賓客,請!」
巴山只道一個王子能有多大本領,勝他還不是易如反掌。哪知這回族王於卻是非同小可,一個「穿手」,便欺身直進,來抓他的時骨,要是給他抓著,向後一拗、巴山這條手臂可非折斷不可。
巴山雙臂一分,鐵鉗一般反箍過來。拓披雄的手臂卻似塗上了油一般,一沾手便即滑開。雙方都沒有占著便宜,已山已是吃驚不小。
兩方你來我在,忽合忽分。交手了十多個回合,大家都未能把對方摔倒。好幾次似是巴山佔了上風,卻都給拓扳雄在緊張關頭連消帶打的化解開去。觀戰的都覺得詫異,不禁擔憂,連巴山也是莫名其妙。
這其中的奧妙只有楚平原看得出來。
原來這回族王子竟是具有上乘武功,他在招架已山的摔跤攻勢之時,用了卸力化勁的功夫,坯夾雜著們拿手法。不過,他對於摔跤,也的確頗有研究,不懂上乘武功的人,決看不出他是用別種功夫冒充。
楚平原心道,「這賊王子摔跤不及巴山,武功卻比巴山高明得多。再打下去,巴山定要大大吃虧。只是他是薩巴王公的貴賓,我若喝破他,只怕薩巴王公也難處置。」
心念未已,只見已山又使出他的絕招,身軀一矮,鐵塔般的壓下來,只待那王子使出「肩車式」時,他便雙手反拿對方的腳踝。不料那王子雙足釘牢地上,已山的身軀壓下去,他動也不動,突然反手一抓,使的分筋錯骨手法,已山一聲厲叫,航脈被他抓斷一根,登時給他舉了起來,摔一個四腳朝天。
伊克昭盟族人大驚,連忙跑去搶救巴山,巴山雙眼火紅,嚷道:「他,他不是……」他本是想指出拓拔雄不是依照摔跤的規矩勝他,但說了半句話,已經暈了過去,眾人只好抬他到帳篷醫治。有幾個摔跤好手雖覺可疑,但拓扳雄的確是把巴山摔倒,而且他又是回族王子的身份,這幾個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拓拔雄得意洋洋,走回去向薩香貝道:」格格,小王僥倖得勝,可要來向你討賞了。」薩巴王公心裡氣憤,可還不能不裝作笑面道:「王子摔跤本領天下無雙,佩服,佩服]你們挑出十匹駿馬,交給王子,權作彩物。」
拓拔雄哈哈一笑,說道:「駿馬,我們回族多的是!我不是要馬,我要人!」伸手便要拉扯香貝格帆香貝面色一沉,說道:「王子,請尊重!」拓拔雄笑道:「格格,我只是想請你與我一舞。我們的規矩,摔跤勝了,他請哪一個女郎共舞,都不可以推辭的。你們的規矩不也是如此嗎?」
楚平原突然站了出來,和他同來一起的那個女郎大吃一驚,道:「你,你要幹嘛?」事出意外,誰都來不及上前攔阻,說時遲,那時快,楚平原已來到香貝格格面前,按照他們的禮節,垂手過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香貝格格抬起頭來,楚平原以為她一定也會驚詫的,誰知她卻是神色如常,臉上還似有一絲笑意,說道:「你是漢人吧?你有什麼事情?」
楚平原道:「我想請問格格,不知可否准許我也參加摔跤?」
拓拔雄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你這痢蛤蟆也想吃天鵝肉!」朝著楚平原的背心猛的就是一拳!
楚平原跨上一步,拓拔雄一拳打空,重心不穩,險些跌倒。
楚平原用的是「四象步法」,避得恰到好處。拓撥雄卻還不知道他身負上乘武功,還只道是事出偶然。站穩腳步,正要轉身再打,香貝格格面色一沉,說道:「到我這兒的不論貴賤,都是我的客人。我願客人們彼此尊重,同享今晚的歡樂。」拓拔雄滿面通紅,、姑且忍住怒氣。
香貝格格轉過頭來,對楚平原和顏悅色的說道:「你也懂得摔跤嗎?你是想和主子比試?」楚平原道:「不錯。若蒙格格允許,我願儘力而為,博格格一笑。我不求彩物,也不敢求格格共舞,倘若僥倖得勝,我只想與格格單獨說幾句話。」
香貝格格道:「你們都是我的客人,王千參加了摔跤,你當然也是可以。你們哪個得勝,我都答應你們的要求。只不知王子可願和你比試?若是王子不願,那就兩作罷論。」
拓拔雄為香貝格格的美色而來,怎肯放棄與她共舞的機會?他對楚平原恨之切骨,也想把他痛打一頓,立即便道:「好,你這小子不自量力,那就來吧!」
拓拔元認出了楚平原,叫道:「好呀,你這小子也到這兒來了,我正要找你算帳。」楚平原道:「很好,那你們兩個就一齊來吧!我一個人和你們兩個摔跤。」拓拔雄怒道:「你敢藐視於我。阿元,你讓開,你找你的姑娘,別來打岔。」拓拔元吃他一頓排楦,只好退過一旁。
拓拔雄迅若怒獅,不待楚平原擺好架式,猛的便是一記勾手兼用肘錘。楚平原使出卸字訣,單掌一撥,將他的勾手帶開,膝蓋便朝他小腹一頂,拓拔雄吃了一驚,連忙吞胸吸腹,橫掌削他膝蓋。楚平原腳跟一旋,雙方招式都落了空。
這一來雙方都是不敢輕敵,拓拔雄退而復上,雙臂箕張,抱成半個圓圈,朗著楚平原雙臂徑直壓下,楚平原認得這是大擒拿手法中「蒼鷹展翅」的招數,但經過他別出心裁的變化,看起來卻又完全是正宗的摔跤手法。
楚平原步法輕靈,倏的轉身,用了一招「斜掛單鞭」,猛切對方的脈門,拓拔雄「啊嚇」一聲,道:「你這是什麼手法?」楚平原五指一攏,倏的拿下,拓拔雄一個時錘,身形左府,強攻之中,含有化勢,楚平原的指鋒從他的小臂斜斜劃過,竟差半寸沒切著他的脈門。楚平原冷冷說道:「你這又是什麼手法?」雙方一合又分。
楚平原那招「斜掛單鞭」本來是少林派「天罡掌法」中的一招殺手,但因他手法迅疾,而且變招也快到極點,他變招之後,那五指一拿卻是如假包換的摔跤手法。在場旁觀的香貝格格的族人,人人都是恨不得回族王於給這漢人打敗,替他們出一口氣。莫說他們看不出楚平原用的不是摔跤手法,即使看出,也必定是偏袒楚平原的。
拓拔雄對摔跤這一門功夫,練習有素,雖然不是一流高手。
但卻中規中矩,十分熟練。楚平原則是小時候在師陀國練過半年摔跤,當然不如他的熟習。雖然楚平原也是一樣的在摔跤手法中藏著上乘內功,但因為他不敢使摔跤之外的招數,相形之下,卻是拓拔雄大佔上風,步步進逼。
楚平原正在苦思取勝之策,冷不防拓拔雄一個穿掌勾手,將他一推一壓,楚平原打了一個車身,險險跌倒,場中許多人禁不住失聲驚呼,其中一個聲音清脆尖銳,顯然是個少女的聲音。
尤其凸出。
楚平原心頭一震,「決不會錯了,是小霓子!」他腳步未穩,聽得這個聲音,眼光不自覺的又朝著那個方向看去,要尋覓宇文虹霓。心神一分,這就給了敵手一個最好的機會。
拓拔雄趁著楚平原一呆之際,故技重施,閃電般的足尖。
勾,楚平原一個踉蹌,身向前傾,拓拔雄立即使出分筋鍺骨手法,刁著他的手腕。但楚平原卻非巴山可比。巴山不會內功,所以給拓拔雄的分筋錯骨手法,一抓就抓斷了腕脈。楚平原則不過虎口一陣酸麻而已,並未受傷。
雙方動作都快,楚平原驀地大喝一聲:「倒下!」眾人還未看得清楚他用的是什麼手法,拓拔雄已是跌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是楚平原乘著拓拔雄欺身進撲的時候,用重手法點了他腰脅的「愈氣穴」。拓拔雄內功雖然也頗有根底,急切之間,卻哪能自行解開?伊克昭盟族人恨不得拓拔雄被人擊倒,人人都是情不自禁的歡呼喝彩,但待到發現拓拔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竟似動也不會動了,又不禁人驚失色。回族王子若然死在他們這兒,這可怎麼得了?拓拔雄的堂兄拓拔元也嚇得慌了,他本是要待摔跤結束之後,便去搜查宇文虹霓的。如今只好先去把拓拔雄扶起來,他是會家,一看便知是遭了點穴。當下在相應的穴道一捏,拓拔雄自己也在運氣沖關,兩相湊合,穴道解開,拓拔雄「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但因這是重手法點穴,穴道雖解,氣血尚未暢通,一時間還是沒有氣力說話。
但拓拔雄既是叫得出聲,那就證明他還活著。伊克昭盟族人膽氣頓壯,紛紛幫楚平原說話:「摔跤當然有輸有贏,給拌倒了只能自怨本領不濟,怨得誰來?」「摔跤場中,動手就不分貴賤,豈能仗勢欺人?」有的斥責,有的冷嘲。
香貝格格忽地站起來道:「貴賓沒事,大眾不必驚擾。刁羊開始!」一騎馬「嗖」的便從她身後的帳幕中飛馳而出,香貝格格宣布「刁羊」開始之後,也立即飛身上馬,追趕那人。
眾人見香貝格格跨上駿馬,揮舞皮鞭,追趕一個青年男子,都是大為詫異。要知按照他們的風俗,在「刁羊」中女的追趕男的,就是表明她要「捕捉」那個男子,當作她的情郎。好些小夥子暗暗失望,「原來我們的格格早已經是有了意中人。」
楚平原眼光銳利,一眼就認出了薩香貝追趕的那個「少年」,乃是女扮男裝的宇文虹霓。
場中的姑娘們紛紛上馬,追趕她們喜歡的小夥子。混亂中楚平原也飛身上馬;旋風似的跑出峽谷,馳向草原。
牧民們為了尊敬他們的格格,不願打擾她與她的意中人幽會,在遼闊的大草原上,都是各自尋覓處所。只有楚平原一人一騎,向著薩香貝所走的方向追去。
宇文虹霓蹙眉說道:「你追來幹什麼?」楚平原道:「我給你報訊來的。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日我碰到你的兩個隨從……」
宇文虹霓道:「你趕走拓撥元,救了我的家丁,這事情我已知道了。」楚平原道:「我趕來報訊,誰知他們也到了這兒。小霓子,你準備如何應付?」
宇文虹霓道:「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你已經報了訊,那就走吧。」
楚平原想不到她如此冷淡,一股熱情,便似剛燃起的火苗,給她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不覺僵在當場,不知再說些什麼是好。
香貝格格道,「小霓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萬里遠來,滿懷好意,你連謝也不謝人家一聲,就要趕人家跑,哪有這樣的道理?楚大俠,你今晚為我解圍,我先謝你。」
楚平原心灰意冷,說道:「小霓子,你不再要殺我報仇,我已經是感激你了。我怎能再求你把我當作友人。好,我走啦]」
宇文虹霓眼角紅潤,忽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楚平原呆了一呆,連忙回過身來,道:「小霓子,別哭!有話好好的說!」
宇文虹霓抹了眼淚,硬咽說道:「楚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楚平原道:「咱們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你受人欺負,我怎能不幫你呢?」
宇文虹霓幽幽說道:「楚大哥,你以德報怨,萬里遠來,給我報訊,我其實也是感激你的。但無奈我在我爹爹靈前灑過血酒……」
薩香貝道:「小霓子,你又來了。我不是和你說過許多次了嗎,你怎麼還是執迷不悟?你爹爹未必是死在他的父親手上;即使當時在混戰中是曾受了誤傷,楚相公的話也說得很對,追源禍始,也只能怪回族人。」原來她們親如姐妹,楚平原與她的恩怨糾紛,對她說過些什麼活,她都已經告訴了薩香貝。
宇文虹霓默然不語,薩香貝又道:「我還有個疑心,說不定你爹爹根本就是回族人害死的。當時是在黑夜,回族的騎兵押住陣腳,幫你爹爹作戰。回紀要滅師陀,你爹爹是個障礙,趁這機會,他們放一炷冷箭,不就是可以暗殺了你的爹爹么?」
楚平原道:「對呀!這層道理我怎麼早沒想到?這正是一石兩鳥之計,他們除去了障礙,又可唆使你們師陀人仇恨漢人。」
宇文虹霓道:「我也但願如此。不過即使不是如此,楚大哥,從現在起,我也不會再把你當作仇人了。唉,有什麼閑活我也不理了。楚大哥,我多謝你。」
兩人在不知不覺之間,雙手緊緊相握,香貝格格掩嘴惱笑,躲過一邊。
楚平原道:「小霓子,你準備怎樣對付回族那小王爺?」
宇文虹霓道:「我給他迪得東躲西避,實在沒有辦法應付。
楚大哥,你給我出出主意。」
楚平原道:「躲避不是辦法,最根本的辦法是把回族人從你們的土地上驅逐出去。」宇文虹霓道:「這個……,嗯,你難道不知我們師陀小國寡民,怎打得過虎狼般的回族?」楚平原道:「回屹在你們國內有多少駐軍?」宇文虹霓道:「有鐵騎三千。」楚平原道:「你們可以打仗的男子有多少?」字文虹霓道:「不過三萬。我們女子也可以打仗的,但合起來也不過五萬。」楚平原笑道,「不過五萬?嗯,這已經比回族駐軍多了十幾倍了。」宇文虹霓道:「回屹可以從西域各國抽調駐軍,他們的騎兵若是從我們的鄰國調來,朝發夕至。」
楚平原在地上劃了十幾個團圓,說道:「回族的騎兵雖然驍勇善戰,但他們分駐在這十幾個國家裡面,等於劃地自囚。要是你們西域各國聯合起來,何難將他們一鼓而殲。」宇文虹霓道:「只怕難以眾心如一。」楚平原道,「西域各國百姓,誰願意受回族鐵騎的踐踏,只要你們敢首先發難,各國定然響應。你們可以先派使者和各國聯絡。」
宇文虹霓嘆口氣道:「你說得很好,只是,唉,我們拿什麼力量發難?」楚平原道:「你的舅舅現在不正是統率師旅,駐在長安么?你若能說動他叛了回族,舉起義旗,班師回國,這於回絕大唐兩皆有利。」
宇文虹霓眼臼一紅,凄然說道,「我的舅舅他已經被回族的監軍軟禁了。回族的兵馬大元師拓拔赤正是賊子拓拔元的父親,前日我的家丁前來報訊,說是拓拔赤下了命令,要我回去嫁給他的兒子,才能放我舅舅。」
楚平原道:「好,咱們現在回去!」宇文虹霓道:「回哪裡去?」楚平原道:「迴轉薩巴王公那兒,馬上將回族的小王子、小王爺全都拿下來。換你的舅舅。」
香貝格格道:「待我吹起號角,叫那些刁羊的小夥子都回去幫你們捉人。」楚平原笑道:「別做這殺風景的事,他們不過一共四人,用不了那麼多人對付他們。」
他們正要上馬,忽聽得馬蹄聲有如影風驟雨,遠遠的聽得拓拔雄大叫道:「別給他們跑了!」
楚平原只道這回族王子著了自己的重手法點穴。最少也得一個時辰,方能走動的,不料拓撥雄練的內功,出於西藏密宗,甚為怪異。雖然比不上中原各大正派內功的深奧純厚,但對於解穴,卻有特殊功效,又得屈突通給他推血過宮,故此就在楚平原離開之後,不到半炷香的時刻,他便已恢復如初,立即快馬追蹤。
若然照楚平原原來的如意算盤,回去捉人,有香貝格格命令族人相助,那是不必怎麼費力,便可將他們一網成槽。如今對方先趕了到來,卻是主容易勢,敵眾我寡了。
楚平原卻也做然不俱,當下悄聲對宇文虹霓道:「你保護格格。」植出雁翎刀,便上前迎敵。
拓拔雄的坐騎最為神駿,先沖了過來。楚平原一聲大喝,揮刀便斬馬足。那匹坐騎久經訓練,四蹄離地,竟從楚平原頭上躍過,楚平原刀鋒一撩,沒斬斷馬足,刀尖卻刺著了馬腹。那馬跌了下來,將拓拔雄跌了個筋斗。
拓拔雄的隨從屈突通大叫道:「休得傷我小主!」不待收韁勒馬,便自馬背上一躍而下,勢疾如箭,挺槍向楚平原刺來。
此人是回族國第二高手,一桿槍使得有如蛟龍出海,猛虎離山,楚平原的快刀碰上了對手,連斬了六六三十六刀,都給他長槍架開,雙方虎口,均感隱隱作疼。
拓拔雄跳了起來,哈哈笑道,「你們兩個小娘兒就嫁了我們兩兄弟吧!香貝格格,你不必回去了;侍咱們成婚之日,我再把你爹爹接來。」
香貝格格氣得柳眉倒堅,罵道:「小賊,你敢在我的地方侮辱於我!」新拔雄大笑道:「你雖是王公的女兒,我也是回族的王子,你做我的妃子,正是門當戶對,難道還辱沒你嗎?」
宇文虹霓叫道:「休得欺侮我的姐姐。」趕去刺他背心。拓拔元已經快馬馳來,揮舞長鞭,攔住了她的去路。笑道:「小霓子,這次你走不了啦,乖乖的跟我回去吧。」他的長鞭在馬背上打下來,縱橫馳驟,數丈之內,都是長鞭所及的範圍,宇文虹霓仗著身法輕靈,左躲右閃,一個馬上,一個馬下,鞭劍交鋒,字文虹霓的青鋼劍雖沒給他捲去,但要想衝過去援救香貝格格,卻是力有不能了。
眼看拓拔雄就要追上香貝格格,楚平原陡地大喝一聲,拋下了屈突通,箭一般的就向他追來。屈突通輕功不及楚平原,追他不上,揚手擲出一柄飛叉,楚平原道:「來得正好!」頭也不回,反手接過飛叉,卻向拓撥元擲去。
拓拔在楚平原千下吃過大虧,知道他的本領,不敢接叉,連忙一個「蹬里藏身」,腳尖倒掛馬鞍,飛叉插進馬背,拓拔元躍了下來,宇文虹霓揮劍就斬,拓拔元來不及跳起,躺在地上舉鞭護著面門,架住了宇文虹霓的青鋼劍。
此時若是楚平原馬上趕來,不難一刀取了他的性命。但此時拓拔雄距離香貝格格也不過數丈之遙,楚平原只好先去救她。
楚平原叫道:「小霓子,你先抵擋一陣。」他口中說話,腳底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話聲未了,已追到拓拔雄背後。拓拔雄聽得背後風聲,慌忙回身招架。他的武功不及楚平原,但相差也不太遠,楚平原一口氣劈出了十八刀,拓拔雄連連後退,卻也未曾給他劈著。屈突通急急趕來,抖起長槍,與拓拔雄前後夾攻楚平原。
這時拓拔元也已翻身跳起,再度與字文虹霓在草原上交鋒,兩人都是步戰,一個鞭法純熟,氣力沉雄,一個劍招精妙,身法輕靈,恰恰打成了平手。
字文虹霓叫道:」姐姐,快跑!」香貝格格飛身上馬,摸出號角,「嗚嗚」的便吹將起來。
拓拔雄冷笑道,「待你招得人來,你已是我的俘虜了。反手一柄飛叉擲出,把香貝格格的號角打落。楚平原以一敵二,一時間倒是無法脫身。
楚平原眼風四面,只見香貝格格東躲西閃,已有氣力不支的跡象。而宇文虹霓因為時間長了,氣力不及新拔元,也是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楚平原無法脫身幫助她們,焦急之極。就在此時,忽聽得一陣極為刺耳的笑聲,眨一眨眼,只見一頭「大猩猩」已出現在眼前,正是精精兒。
精精兒輕功卓絕,在草原上只是跑了一個圈子,就追上了香貝格格的駿馬,腳尖點地,身子凌空,倏的就把香貝格格揪下馬來,交給了乙辛,哈哈笑道:「姓楚的,上次給你僥倖逃生,這次看你還能逃得出我的手心?拓技王子,我有幸給你效勞,不敢討賞,只求借一枝棲。」
拓拔雄道:「好,你給我把這小子殺了,我保薦你做禁軍教頭。」楚平原暗暗叫苦,他本來是要找精精兒、史朝英等人的下落的,卻想不到他竟在這樣的場合之下,突如其來,這可真是對他大大不利。
楚平原當機立斷,拼著豁了性命,冒險進招,橫刀一擋,托起長槍,倏的反手一拿,他聽風辨器,準確之極,拓拔雄也想不到他敢如此冒險,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個不留神,他手中的單刀已給楚平原槍過手來,順手一抹,新拔雄藏頭縮頸,饒他立即躲閃,咽喉沒有給刀鋒割斷,肩上已是著了一刀。
這一刀傷得很重,肩胛骨都給剖開。楚平原正要再補一刀,精精兒已經來到,金精通劍揚空一劃,把楚平原奪來的這口單刀削斷。
乙辛慌忙過來將拓拔雄扶起,拓拔雄已成了一個血人。乙辛給他敷藥止血,拓拔雄年輕體健,內功也頗有根底,暈過去一會,也就醒轉來了。咬牙切齒地叫道:「你們務必給我把這小子碎剮千刀。哎喲,哎喲!」他這一叫牽動傷口,痛徹心脾。
精精兒道:「王子,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報這一刀之仇。」
你道精精兒為什麼要討好回族王於?原來他上了史朝英的大當。到了鄂克沁之後,精精兒也算得防範周密,他和段克邪同住一個房間,史朝英派人送來的飲食,他都先給段克邪嘗過。
然後自己再食,不怕史朝英暗中下毒。
可是史朝英每月一次給段克邪所吃的葯,精精兒總不能自己拿來先嘗,史朝英就在葯中變出花樣。這一次她配的是一份解藥和別外一種謎葯混合,讓段克邪服了之後,可以恢複本領,但過了半住香的時刻,又要再度昏迷。
只是一個段克邪,精精兒還容易對付。他們兩人的本領乃是伯仲之間,在半住香的時刻之內;段克邪還是不能擺脫精精兒的。但史朝英正是要他不能擺脫,她說動了師父幻空,合謀對付精精兒.精精兒已經算得很細心了,他要史朝英把段克邪「該吃」的葯給他,卻不許她進房。段克邪服藥之後,發覺本領突然恢復,立即和精精兒打將起來。史朝英和她師父早已埋伏在外,當下合力把精精兒打得狼狽而逃,精精兒給趕跑之後,不過一會,段克邪又重新昏迷,仍然是落在史朝英手中。
精精幾這口怨氣如何咽得下去,而且他也要找個可以庇護他的地方,一想想起了字艾虹霓,他不知字文虹霓與回族小王爺的糾紛,便在去投奔回族,說出他認識字文虹霓,希望回屹的主帥收容他,並求與宇文虹霓一見,以作證明。
回族的主帥正是拓撥元的爹爹拓拔赤,他們父子正是要把字文虹霓找回來強迫成婚的,一聽說精精兒識得宇文虹霓,立即喝令把他拿下。精精兒輕功超卓,跑了出去。幾經打聽,才知道其中原故。於是在一個晚上,再跑去偷見拓撥赤,表明自己的心意,願替他們父於把宇文虹霓捉回來。拓披赤見精精兒果然是誠心效忠,他也願意得到這樣一個大有本領的人相助,便與他立約,要他先去助自己的兒子捉拿字文虹霓,事成之後,他們父子也派人助他去鄂克沁寺將段克邪與史朝英捉來,並答應讓他住在回族的王宮。這樣他有段克邪作為人質,又有回族的庇護,就不用怕大師兄空空兒了。
其時,拓拔元與王子拓拔雄已經往伊克昭盟去了,精精幾辭別了拓拔赤,日夜兼程,趕來尋找,無巧不巧,恰好在這兒遇上。
精精兒與楚平原有宿怨,聽得回紀王子要殺楚平原報仇,正合他的心意,於是立心把楚平原置之死地。
楚平原經過了一場惡鬥,氣力已是耗損不少。精精兒的本領本來與他不相上下,各有擅長,如今以逸待勞,當然是大佔便宜。再加上一個屈突通,槍重力沉,也是一大勁敵,楚平原應付他們的夾攻,登時陷入了非常險惡的境地!
精精兒以超卓輕功,使出袁公劍法,一招之內,遍襲對方七處穴道,楚平原的刀法也是快到極點,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瞬息之間,刀劍已碰擊了七次,寶刀碰上了寶劍,各無傷損。
屈突通抖起了碗口大的槍花,朝心便刺,楚平原的寶刀無暇招架,騰的飛起一腳,踢開他這桿大槍,但屈突通槍重力沉,楚平原雖然踢開了他的槍尖,已禁不住腳步蹌踉。精精兒何等矯捷,猛地喝一聲:「著!」劍光疾閃,已在楚平原背脊劃開了一道傷口。
楚平原大吼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豁出了性命,受傷之後,愈戰愈勇。回統人最崇拜勇士,屈突通心道,「這廝倒是一條好漢,可惜他傷了我的主人,決難讓他活命。不過,反正他也是難以活命的了,我就讓這大猩猩殺他吧.」
屈突通不願親手殺楚平原,舞動長槍,十之七八是護身的槍法。精精兒看出了楚平原是打算兩敗俱傷的最後掙扎,也不願與他拚命。他輕功遠勝於楚平原,當下展開繞身游斗的戰術,耗損楚平原的氣力。楚平原揮刀狂劈,漸漸雙眼模糊,眼前只覺滿天星斗。
字文虹霓叫道,「楚大哥,咱們死在一起!」唰唰幾劍,迫退了拓拔元,衝過去要與楚平原會合。拓拔元妒意大發,冷笑道,「怪不得你不肯嫁我,原來你是看上了這小子!」揮刀隔斷她的去路。宇文虹霓氣力不及他強,沖了幾次,銳氣頓挫,雖然衝出了十來步,與楚平原卻還有一大段的距離。不過拓拔元志在將她活捉,宇文虹霓每一劍都是拚命的招數,拓披元也不能不顧忌三分,且戰且退。
楚平原聽得宇文虹霓如此關心,精神陡振,叫道:「小霓子,你能夠逃就趕快逃吧!」本來他已是氣衰力竭,即將不支的了,這時居然又穩住了腳步,一口氣斫下了十七、八刀,迫得精精兒不敢近身。精精兒冷笑道:「就讓你多掙扎一會,你們一個也逃不了!」話猶未了,忽聽得馬鈴聲響,三騎快馬飛未,前頭那個女的大叫道:「那不是楚大哥:呀,還有字文姑娘也在這兒呢!」
原米這三個人正是史若梅、聶隱娘與方辟符。他們也是想往師陀國尋覓字文虹霓打聽消息的,路經此地,聽得號角,趕來察看,恰好碰上。
香貝格格大喜道:「你們原來是相識的嗎?這就好了,快去救他!」
方辟符縱馬上前,唰的一鞭打出。乙辛氣力雖大,卻怎及得上方辟符的巧妙武功,方辟符用了借力打力的手法,雙鞭叫結,只是輕輕一拉,就把乙辛拉下馬來,鞭梢一顫,點了他的穴點。解開了香貝格格的束縛。
方辟符道:「史師妹,你去助宇文姑娘。」他與聶隱娘跳下馬來,喝道:「好呀,老猴兒你竟敢又在這裡行兇!我們正要拿你!」登時雙劍出鞘,夾攻精精兒。
精精兒大笑道:「憑你們這兩個娃兒就想拿我?」豈知方、聶二人的武功今非昔比,聶隱娘已練成了師父的獨門劍法;方辟符是妙慧神尼的侄兒,義是磨鏡老人的關門弟於,最近也已把這兩家上乘劍法,融會貫通。而且他們兩人一路同行,彼此切磋,既是同出一師,劍法也配合得非常巧妙。
他們若是單獨一人,那還不是精精兒對手,但兩人配合,卻要勝過精精兒了。精精兒欺負聶隱娘是個女子,金精短劍揚空一向,以閃電般的刺穴劍招,準備攻她個措手不及。哪知聶隱娘也練成「飛花撲蝶」的身法,精精兒一劍刺空,正擬變招,方辟符已是一招「橫雲斷峰」,將他格開;聶隱娘反手一劍,與方辟符配合得妙到毫巔,雙劍一合,儼如兩道銀虹,合成了一個弧圈,把精精兒身形罩住。
精精兒展開騰、挪、閃、展的小巧身法,在對方的劍光籠罩之下,依然有攻有守,但亦已是守多攻少,不免稍處下風。楚平原得到援兵,精神大振,雖是傷得不輕,單獨對付屈突通,也還可以戰個平手。
他們這一邊暫時未能分出勝負,宇文虹霓那邊,得到史若梅相助,卻已是殺得拓拔元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史若梅跟段克邪學了上乘輕功,這次還是第一次正式對敵施展,輕功劍法兩相配合,使來得心應手,劍招越展越快,拓披元暗叫不妙,便想逃走,他身形方起,史若梅已是咧的一劍,劍尖顫動,在他身上刺了三個傷口。宇文虹霓恨極了拓拔元,再補了一劍,劍尖刺穿了他的膝蓋,拓拔元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宇文虹霓冷笑道:「不是留下你還有用處,我就把你一劍殺了。」
兩人轉過身來,史若梅相助方辟符、聶隱娘,三個人聯手圍攻精精兒。字文虹霓則助楚平原雙戰屈突通。
屈突通欺負宇文虹霓力弱,長槍向她一挑,怎知宇文虹霓氣力雖弱,身法卻很輕靈,只一閃就閃開了。屈突通用力太猛,重心不穩,身向前傾,楚平原橫轉刀背,以巧降力,在槍桿上橫刀一磕,那桿長槍,噹啷墜地。宇文虹霓如影隨形,跟蹤急上,一劍刺中了他的穴道,說道:「屈突將軍,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但你要效忠主於,我也只好委屈你啦!」她這一劍,手下留情,只是輕輕點了他的穴道,井沒有傷著他的筋骨。
楚平原叫道:「好,就只剩下這老猢猻啦,別讓他跑了!」精精兒力敵方辟符等三人,已是應付艱難,哪禁得又添了兩名好手,登時殺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對方五人,合圍之勢已成:他想逃跑,也很難了。
只聽得號角聲聲,馬蹄聲有如暴風驟雨,草原上已有無數快馬奔來。精精兒心道:「不好,若不趕快突圍,只怕當真要栽在此地了!」眉頭一皺,忽地朗聲說道:「段克邪的消息,你們要不要知道?」
聶隱娘不理會他,與方辟符雙劍合壁,一左一右,同時攻到。精精兒輕功確是高明之極,身形一飄一閃,竟在雙劍交叉的縫隙之中穿過,短劍一磕,又盪開了宇文虹霓的兵刃,說道:「史朝英這賤人欺我太甚,我是誠心指引你們去對付她的。說的決非假話!你若不信,後悔莫及!」
史若梅道:「好,管他是真是假,就讓他先說。」攻勢稍綴。
精精兒道:「仔細聽著!段克邪在青海鄂克沁寺!」
史若梅極是關心,禁不住凝神細聽,忘記出招。精精兒陡地一劍向她咽喉便刺!方辟符。楚平原一刀一劍,連忙過來防護史若梅,精精兒聲東擊西,修地一個變招,劍尖指到了聶隱娘面前,聶隱娘橫劍急護面門,禁不住連連後退,糟精兒亦已無暇傷她,「嗖」的就從她頭頂飛越而過。
香貝格格的號角引來許多「刁羊』的小夥子,月光下見著一頭大猩猩模佯的怪人,在草原上縱躍如飛,都是嘩然大呼,有人擲出飛刀,有人拋出用來捕捉野獸的繩圈,精精兒展開絕頂輕功,舞劍防身,數十柄飛刀在他身後落下,只有兩三柄飛刀追得上他,也給他打落了。轉瞬之間,精精兒的影子已在草原上消失。
小夥子們隨即發現了滿身血污。躺在地上的回族王子與小於爺,這一驚比剛才發現狀似猩猩的怪人更甚。香貝格格道:「這幾個人對我橫加侮辱,你們給我把他縛了,有事由我擔承。」
拓拔雄嘶啞著叫道:「你們阻敢縛我,我回族鐵騎,把你們的篷帳踏平,你們一個也難活命!」
哪知草原上這一族牧民,民風最是頑強,吃軟不吃硬的。拓披雄加以恐嚇,登時把小夥子們全都激怒,異口同聲說道:「我們把你當作客人款待,你卻侮辱我們的格格,不把我們當人,好,任憑你們的回族鐵騎來吧,我們偏要把你縛了。」當下一齊動手,將拓拔雄兩兄弟與他們的兩個隨從都縛了起來。
字文虹霓滿懷高興,正要多謝史若梅相助之恩,忽聽得楚平原「哇」的一口鮮血狂噴出來,搖搖欲墜。原來他受傷之後,又激戰了這許多時候,激戰時強自支持,如今危險一過,精神鬆散,卻是支持不住了。字文虹霓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將他扶著,問道:「楚大哥,你怎麼啦?」
楚平原道:「受了點傷,沒什麼要緊。」話雖如此,已是面如金紙,冷汗如雨。
方辟符在磨鏡老人門下多年,懂得一點醫道,過來替他診了把脈,說道:「楚兄氣力消耗太甚,幸虧內功深厚,沒有傷及臟腑。不過,恐怕也得調養十天、八天。我這裡有師父所賜的小還丹,功能固本培元,請楚兄先服一顆。」
眾人聽得並無生命之憂,方始放下了心。小伙於們因為楚平原救了他們的香貝格格,對他十分敬愛,當下大家動手,斬下樹枝,做成擔架,把楚平原抬回薩巴王公的營地。這時已是清晨時分了。
薩巴王公苦笑道:「這場禍事可闖得不小!」宇文虹霓道:「都是侄女不好,連累了叔父。」香貝格格道:「那賊王子要把女兒搶走,咱們不惹他,他也是要犯咱們的了。」
薩巴王公毅然說道:「咱們的族訓是,有人送咱們一頭羊,咱們就還他兩匹馬;有人踢咱們一腳;咱們最少還他兩拳。我以前對回吃事事忍讓,那是下願輕啟戰禍,並非怕了他們。如今他們無禮在前,咱們雖然是勢孤力薄。也必須和他們於到底了。虹霓侄女,你別多心,事既如斯,咱們是同一命運、我也決不能讓你受回族的欺負。」
香貝格格與宇文虹霓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的,想不到薩巴王公早已與族人商量定妥,決意抵抗回族,都是喜出望外.香貝格格道:「咱們也並不勢孤力薄。」當下將楚平原剛才對她們的獻議轉述給老父知道。
薩巴王公道:「與兩域諸國聯絡,共抗回族,此事即可進行,如今正是機會。虹霓,剛才探子回來,帶來了一個消息。」
宇文虹霓道:「什麼消息?」王公道:「吐谷渾不甘臣服回族,今年已經罷貢,兩國正在備戰之中。」原來吐谷渾乃是西域的一個大國,佔有今青海的一大部分與新疆的一小部份地方,國中出產良馬。回屹賴以縱橫西域的騎兵,將近半數的馬匹就是吐谷渾進貢的。三年前時谷渾新君即位,勵精圖治,國勢復增,是以不甘再做回族屬國。
薩巴王公道:「這消息來得正是合時,回約有後顧之憂,決不敢對師陀大動干戈。」楚平原躺在地上,一直靜聽他們的說話,這時忽地欠身面起,說道:「這消息不但對宇文姑娘是個喜訊。
對你們也是一個喜訊。」他是朝著史若梅這邊三個人說的。
史若梅道:「此話怎說?」楚平原道:「鄂克沁寺正在吐谷渾的地方,吐谷渾與回族已成敵國,那就不怕幻空法師把段克邪交給回族。」
史若梅道,「這麼說,你是相信精精兒的說話,段克邪是在鄂克沁寺的了?」楚平原道:「據我所知,史思明以前駐軍吐谷渾,和幻空法師頗有交情。前兩年幻空法師還曾在史思明軍中住過一些時候,精精兒說他是史朝英的師父,可能並非假話。」
方辟符道:「反正咱們現在別無線索可尋,就往鄂克沁寺走一趟吧。」
楚平原道:「鄂克沁寺的僧侶都有驚人的武功,我慚愧不能幫助你們,你們此去,須得小心從事。」
聶隱娘道:「字文姑娘,拜託你一件事情,給伏牛山鐵寨主捎一個訊。」這是雙管齊下之策,一面由他們三人先往鄂克沁寺見機行事;一面派人給鐵摩勒報訊,好讓鐵奘勒知道他們的蹤跡。
字文虹霓自是一口應承,計議己定,第二日一早,方辟符一行三騎,便離開了伊克昭盟,向吐谷渾而去。
兩地相隔數千里之遙,還要經過許多草原沼澤沙漠等等天險地帶,他們的坐騎雖然都是擅走長途的駿馬,來到了吐谷渾的地方,也走了差不多一個月。若從他們離開伏牛山開始找尋段克邪的時候算起,已經是有七個月的時間了。
這一日正行走間,忽地遇上暴風雪,狂風捲起地上的積雪,與天上落下的大雪混成一片白茫茫的世地,人馬如同陷入五里霧中,十步之外,景物看不清楚。
三人將斗篷罩過頭面,只露出一對眼睛,衝風冒雪,仍然繼續行進。方辟符道:「我問過上人,此去鄂克沁寺,不過百里之遙,這段艱苦的路程,至遲明日,就可以走到盡頭了。」
史若梅想到明日便有可能與段克邪相見,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說道:「聶姐姐,到了鄂克沁寺,該怎麼辦?」聶隱娘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晚間偷去探個虛實。」史若梅道:「唉,我可在擔心呢!」方辟符笑道:「還有一天時間,你就心緒不寧了?我如今只擔憂這場風雪。」聶隱娘理解史若梅緊張的心情,柔聲說道:「你擔心什麼?」史若梅遁:「我擔心給那妖女發覺,她把鋼刀架在克邪的脖子上,那時……」風雪中兩匹坐騎不知不覺的離開,聶隱娘聽不清楚,道:「你說什麼?段克邪……」
史若梅道:「我是怕那妖女萬一狠了心,咔嚓一刀將段克邪殺了!」
史若梅一來是掩飾不了心中的恐懼,二來是怕聶隱娘聽不見,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是尖銳,「咔嚓一刀,將段克邪殺了」那一句話,更是刺耳非常。
話猶未了,忽聽得「嗚」的一聲,一枚飛錐突然向她射來。
史若梅連忙一個「蹬里藏身」,避開暗器,那枚飛錐剛好穿過她手握的僵繩,將她打下馬來。
史若梅輕功了得,在半空中已是一個筋斗,翻轉身形,腳尖落地。但對方也來得快極,她還未及拔劍,那人已是飛身下馬,刀光一閃,就向她劈來。
史若梅怒道:「豈有此理,你是什麼人,一照面就施暗算,這是什麼好漢行逞?」她說這一句話的時間,那人已是閃電般的劈出了十八刀。若非她已學會了段克邪所授的上乘輕功,決計躲閃不了。
剛才在自茫茫的風雪之中看不清楚,如今交上了手,這才看見了來人的廬山真貌。史若梅不禁詫異之極。
你道是什麼人?原來是個比她還矮半個頭、至多只有十四五歲的大孩子,根本還未成年,更談不上是什麼好漢。
可是這大孩子刀法卻是極為精妙,而且老氣橫秋,「哼」的一聲,說道:「你敢小覷我不是好漢,除好鋤惡,正是好漢所為,你心腸狠毒,我還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么?」雖是老氣橫秋,要充江湖「好漢」,但仍是不脫孩子口吻。
史若梅又好氣,又好笑,又詫異,這大孩子,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她莫名其妙。可是儘管好氣好笑,她還真得當心給這大孩子的利刀斫傷。
史若梅沒法,只得拔出劍來招架,這大孩子用的是把寶刀,「當」的一聲,竟把她的青鋼斫了一個缺口,史若梅不敢輕敵,使出上乘劍法的「引」字決,將他的寶刀帶過一邊。這才抽出空來問道:「你是誰家孩子?你知道我是誰?為何罵我心腸狠毒?」
那大孩子「呸」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壞女人!」史若梅道,「你怎見得我是壞女人?」那大孩子道:「你是姓史的不是?」史若梅道,「不錯,我姓史又有什麼不對了?」那大孩子道:「那你就不用狡瓣了。你壞,壞透了!看刀!」他擺脫了史若梅的長劍,一口氣又斫了十八刀。
這時風雪已經漸漸減弱,方辟符與聶隱娘也都已趕到。但見對方是個孩子,當然不便上去助戰,他們心裡也很詫異,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那大孩子明知方、聶二人是史若梅同伴,卻也做然不但,力戰不休。
史若梅心中已明白了幾分,想道,」莫非又是舊事重演,這孩子把我當作那妖女了?但他乳臭未於,卻怎的會與史朝英這妖女結下仇冤?」
這大孩子的刀法又快又狠,竟是史若梅從未見過的上乘刀法,史若梅也是猶有童心,見這孩子的刀法精奇,有心引他使出全套本領。因此她雖然想得到這是誤會,卻不立即點破。
那大孩子年紀小,心性傲,想到了對方拿他戲耍,不禁滿面通紅,喝道:「好妖女,你這是什麼打法?為何不敢與我認真較量一場。有本領你儘管把我殺了!」
史若梅笑了一笑,正想適可而止。那大孩子忽地笑道:「媽,快來!我碰上這妖女了!」
話猶未了,一騎快馬己是旋風似的來到,只見一個美貌的中年美人,自馬背上一躍落下,腳未點地,劍已出鞘,一招「玉女投棱」,劍光如練,便指到了史若梅咽喉。
史若梅這一驚非同小可,幸而段克邪教她的一套輕功,她己練得十分純熟,百忙中一個「綳胸巧翻雲」,堪堪避開。那美婦人的長劍幾乎是貼著她的面門削過。
史若梅一個翻身,腳步未穩,那美婦人的劍招又到,快、狠之處,比她的兒子還要不知厲害多少。史若梅哪裡還有空閑分辯,只好出盡本領招架。她的穿花劍法屬於柔弱一路,只擋了兩招,已是抵禦不住,那美婦人唰的一劍,刺穿她的衣襟,幸而她還算躲閃得快,要不然這一劍便是肋折腹破之災。
史若梅青鋼劍陡地一震,使出段克邪所授的「飛龍劍法」,這套劍法屬於剛猛一路,雙劍相交,「當」的一聲,史若梅虎口痛得幾乎就似要裂開一般,但那中年美婦一招非常狠辣的劍招也已給她化解了。那美婦人「咦」了一聲,面有詫色;劍勢突緩。史若梅喘過口氣,說道:「小女子史若梅,不知何事得罪前輩了還請明示!」
那美婦怔了一怔,道:「你叫史若梅?你不是史朝英?」聶隱娘笑道:「她們兩人都是姓史,可是一個是要害段克邪的,個卻是段克邪的未婚妻子!」
那大孩子「啊呀」一聲,叫了起來,道:「什麼,你是我克邪哥哥的未婚妻子么?」史若梅滿面通紅,道:「小哥兒,你與克邪兄弟相稱,你是——」
那美婦人收回了青鋼劍,道:「原來你是克邪的米婚妻,怪不得你會使段家劍法?克邪是我撫養成人的。」
史若梅又驚又喜,道:「你是哺嬸嬸。」那美婦人道:「正是!」史若梅忍不往「啊呀」一聲,叫了出來,跪下去便要磕頭。
那美婦人衣油一帶,將史若悔扶住,說道:「且慢。給你頭上的玉釵與我一看。」曳若梅呆了一下,隨即明白她的意思,將玉釵取下,交給了那美婦人。
那中年美婦眼眶含淚,說道:「不錯,這正是段家的那支風釵,你當真是我的侄兒媳婦了!」一把就把史若梅摟入懷中。
原來這美婦人乃是南弄雲的妻子夏凌霜。
南霧雲是段克邪父親段硅璋生前最要好的異姓弟兄。生前並駕齊驅,人稱兩大遊俠。後來又是同在安史之亂中,在腋陽一戰,為國捐摳的。
段克邪十歲那年喪了父母,由夏凌霜將他撫養成人,r六歲那年,夏凌霜將他與史家的婚事告訴了他,說出他父母的遺命,要他下山去找未婚妻子。段克邪那支作為定婚信物的龍釵,就是由夏凌霜代他保管,到他下山之時,才交給他的。龍鳳寶釵,一支雕龍,一支描鳳,形式卻是一模一樣。所以夏凌霜驗過了史若梅的鳳釵,立即便知她所言不假。
史若梅行過了大札,眼圈一紅,說道:「嬸嬸,克邪哥哥虧你將他撫養成人,卻不知將來能不能報答你的恩惠。他被那妖女擄去,如今——」夏凌霜道,「這些事情我都已知道了。我就是來尋找他的。怎麼,如今你們還未打聽到他的下落么?」
原來是夏凌霜愛護段克邪有如己出,她與鐵奘勒夫妻一別十年,也很記掛,早就想到鐵摩勒處探訪他們了。只因孩子未曾長大,所以遲到如今。
她有二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今年十五歲,因為紀念與他父親一同殉國的同門師弟雷萬春,便將三個性氏——南夏雷——合起來作為他的姓名,依次第二個兒子叫哺春雷,女兒叫南秋雷,第四個兒子叫南冬雷。南冬雷是遺腹子,今年也有十歲了。
十五歲的南夏雷已經練成了家傳武功,因此夏凌霜帶他出來練歷,家中三個子女,二兒子南春雷十四歲,女兒南秋雷十二歲,武功雖未大成,等閑三二十個大人已是近他們不得。夏凌霜可以放心讓他們看家,照顧十歲的弟弟了。
廈凌霸是見了鐵摩勒之後,知道了段克邪被史朝英所擄的事情,母子兩人,便重入江湖,找尋段克邪的。
聶隱娘喜道:「南嬸嬸,你此來正是最好不過。如今我們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他被那妖女囚在鄂克沁寺,離此不過一百多里。鄂克沁的僧侶武功很強,我們正愁人少力薄,南嬸嬸,有你同往,我們的膽子可就大啦。」
夏凌霜道:「可惜,可惜。我前日在路上碰到空空兒和辛芷姑,他們也是出來尋找邪兒的。空空幾與我相約,各向一方尋找,若是早知這個消息,叫空空兒進鄂克沁寺把邪兒盜出來,那就根本不用驚動寺中僧眾了。也罷,咱們無暇等待空空兒了,就拼著與鄂克沁寺大動干戈吧。」
風雪已止,當下一行五人向鄂克沁寺前進。史若梅得遇夏凌霜,救段克邪的成功機會又大了許多,但心裡仍是難免忐忑不安。正是:雖是姻緣天註定,釵分怎得不關情?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風雲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