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丁探花

第一章 小丁探花

臨近中秋時節,南國的氣候依然熱灼。

一大清早,便是日頭艷艷,秋蟬嘶鳴一陣狂似一陣,攪得人心頭好不煩悶。

華陽縣外,通往後山草場的蔭蔭小道上,兩名身著皂衣的捕快,正循著一排粗淺歡快的腳印疾步趕路。

「蘇捕頭,屬下不明白,這縣學踏秋,乃是每年定例,應該沒有什麼不妥,我們這是要去做甚?」問話的捕快是一位三十幾歲的粗豪漢子,人高馬大,滿臉絡腮鬍子。

反觀蘇捕頭,則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俊俏得如同畫中人物,聞言也不抬頭,寶石般的明眸在地上一掃,「踏秋自是沒什麼不妥,但也要看帶隊的是何人。」

聲音清脆,吐字溫濡,竟是說不出的好聽。

「蘇捕頭說的是那位探花郎?嘿。」粗豪捕快啞然失笑,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容一斂,正色道,「說句不該說的,蘇捕頭您也太瞧得起這位丁探花了,此人自幼勤讀詩書不假,十六歲中得舉子,當時轟動整個華陽,可惜卻是讀書讀傻了,州里的師爺不做,府衙的美差也不幹,一門心思閉門讀書,若不是我娘舅……知縣大人出面,現在還躲在宅子里啃書呢,餓死估計都沒人知道。你說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獃子,教孩童們讀讀書識識字尚可,怎麼可能會翻上閣樓糟蹋殘殺馬家小姐?」

「這人之前是不是書獃子我不知曉,但據本捕觀察,現在絕對不是。」

蘇捕頭認真說著,擰起好看的眉毛,若有所思,突然有些好奇,「不就是個普通舉子嗎,聽說排名還相當靠後,怎麼你們都叫他探花郎?」

「嘿。」粗豪捕快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倒是跟功名座次無關,其父望子成龍,給他取的表字就叫探花,丁保,丁探花。」

「原來如此。」

蘇捕頭搖了搖瑧首,不禁莞爾。

這難得一笑,竟如百花綻放,嬌顏不可方物,加之一身英挺合體的深紫皂衣,肩窄腰細,愈發顯得亭亭出塵。一時間,竟連周遭的蟬鳴燥意似乎都消淡了些。

粗豪捕快心頭不自一旌,繼而背上冷汗涔涔,趕緊撇過頭去。

不僅是因為他娘舅羅知縣千叮囑萬交代這位女扮男裝的蘇捕頭家世非凡,務必要當親祖宗親姑奶奶般敬待,還因為人家確實有真本事,手下功夫了得不說,辦起案子來也真是慧眼如炬出神入化,滿縣衙役就沒一個不服的。

據傳還是前天下第一名捕「捕神」漏爺的關門弟子,可了不得!

「蘇捕頭,這馬家小姐,不會……真是丁保做的吧?」

「尚無任何證據,但目前看來,他是最有行兇因由之人,所以我們絲毫不能放鬆監視。」蘇捕頭說著,腳下分毫未停,一馬當先,繼續朝著凌亂細碎的腳印追躡過去。

「行兇因由?啊,是了,大人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月前是有好心人想撮合丁探花和那位馬家小姐,結果馬家小姐和她那潑辣老娘當街把這位探花郎給辱罵了一番,氣得探花郎臉都白了。後來那潑辣老娘猶不解氣,直接衝到縣學大鬧,當著一眾學生的面罵他癩蛤蟆想吃鳳凰肉,生生把這位探花郎給氣暈過去了,說起來,也就沒幾天的事……」

粗豪捕快正恍然說著,突然發現蘇捕頭神情有異,再見到她噤聲的手勢,心裡咯噔一下,立馬住口不語。

蘇捕頭側耳傾聽片刻,突然轉身起步,貓起細腰一個擰身,借慣力,鹿皮靴對著樹榦連踏三步,接著,修長手臂一撈一盪,整個人便穩穩落在了一丈來高的樹榦上,瀟洒漂亮,英姿颯爽。

粗豪捕快正自心馳神搖之際,蘇捕頭已經穩穩落下,纖眉微挑,神色極為凝重,「事情有變,前方出現小股流民馬匪,所有縣學蒙童都被圍在其間,你速速回縣裡請援。」

「流民馬匪?」粗豪捕快聞言面色慘變,要知道,這批縣學蒙童里可無一不是華陽縣鄉紳名流子弟,不說別的,農縣尉的幼子便在其中,若是出了岔子,哪還了得?

「可是……蘇捕頭,我……你……」

「少廢話。」蘇捕頭神色一冷,自有一股威凜逼來,右手猛地一彈刀匣,鏘的一聲,腰刀出匣三寸,寒光閃閃,冷氣森森,照得腰肢愈發纖韌有力,「快去快回。本捕留下如果都沒用,多一個你,還不是多一具屍體。」

這話貌似傷人,卻是至理,粗豪漢子也拎的清輕重,知道十個自己也擋不住人家蘇捕頭的一刀,與其留下幫不上忙,倒還不如趕緊回去叫人,簡單打了個揖,風急火燎地往回趕了。

——

此時,數里之外的一片草甸上,十幾匹高頭大馬首尾相接,圍成一圈,在馬上騎士興奮的吆喝聲中奮蹄疾馳。馬蹄聲動,捲起乾燥的塵土、草屑飛揚而起,簌簌紛落如雨。

奔雷般密集的蹄聲,嚇得中間一眾孩童尖叫哭泣,如風雨中的鵪鶉般擠作一團。

精緻的食匣、蒲團傾翻了一地,紙墨狼藉,凌亂不堪。

一眾孩童身前,丁保張開雙臂想要護住學生,卻被狠狠推搡在地,兩把明晃晃沉甸甸的鋼刀架在了脖子上。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當冷冰冰寒沉沉的殺人鋼刀就擱在自己脖子上,汗毛被切斷了一排,刀鋒的薄刃寒沉之感透過後頸的皮膚從天靈蓋一直冷到腳底板,丁保才終於確定,自己這次是真的穿越了。這不是夢,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實。

實際上,他來這裡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星期了。

前世,他是一家國際排名前十的巨型生物科技公司大中華區的銷售王牌,幾天前突然接到一個神秘任務,從公司位於越南的一個從未聽說也從未公開過的科研實驗室內,帶一項最新科研成果到香港與買家面談。

結果路上遭遇襲擊,隨行的三名安保人員當場死亡,他自己跟著車子一起從高架橋上跌下,再醒來時,就已經來到了這裡。

雖然這幾天里,丁保大部分時間都在發獃,難以置信也難以適應,但耳濡目染間,也算粗淺了解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從未在前世歷史中出現過的陌生世界,人文、習俗、語言、制度等與前世元明時期有些類似,但社會構架和發展進程卻是完全不同。這個世界既沒有忽必烈,也沒有朱元璋,有的只是一個姓白的絕世狂人所建立的白馬王朝。

在這裡,他是一個全縣聞名的書獃子,大笑柄,冒牌「探花郎」,不通人情世故,不與任何人來往,父母早已去世,家中除了一個拙樸的老僕祿伯外,再無他人。

奉知縣羅大人之召,成為縣學教諭,但性格窩囊教學古板很不受學生愛戴,課堂上起鬨聒噪那是常有的事,特別是前些時間被馬家惡婆娘那麼一鬧當場氣昏,聲望更是一下跌落谷底。

若不是之後醒過來的恰好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丁保,自有讀書十幾年修鍊出來的豐富師生鬥爭經驗,估計這幾天這些家世不錯的小潑猴們早就反了天了,也不會有今天老老實實地跟著他一起出來踏秋。

「無恥匪類,你們做什麼,敢如此對待先生!先生可是縣學的……舉子大老爺!」

丁保雖然經常被人背地裡取笑,但那也僅限於華陽有身份地位之人,對於一般底層人士來說,他可依舊是如假包換金榜題名的舉人大老爺,所以看到他被粗暴地推倒在地,脖子上還架了兩柄鋼刀,一位隨行照拂自家小少爺的學生家僕,臉脖子通紅,奮起怒叱道。

「呦呵,瞧不出來,忠肝義膽。佩服。」

賓士的馬隊中傳來一聲朗笑,接著一匹馬奮蹄竄出,猶如一道閃電從丁保旁邊掠過。

馬匹身上的腥臭體味剛傳入鼻端,丁保還未來得及皺眉躲閃,耳畔寒光乍起而落,臉上嘩啦一熱,腥熱的血液兜頭飈來,緊接著,便是那位家僕的腦袋從脖子上咕嚕嚕掉了下來。

「你們!冷血兇殘!草菅人命!」

丁保怒火中燒,不顧鋼刀架住脖子,掙扎著怒吼,卻被左右兩人各伸一腳,狠狠踹翻在地。

「這倆詞兒不錯,我代表弟兄們,信你真是舉人大老爺了。」馬背上那尖眉漢子冷笑一聲,將染血的鋼刀胡亂在衣袍上一擦,指了指草甸中間此時完全嚇懵連哭都不敢哭出聲的十幾位孩童和幾名僕從,揚起下巴,對著憤怒的丁保怪笑道:「舉人大老爺明鑒,弟兄們路過此地,奔波辛苦,可也不是隨意殺生之人,尤其是孩童和讀書人,所求也不過只是一頓飽飯。大老爺放心,我已遣兄弟前去縣城講數,五千兩白銀一到手,立馬放人。」

一聽要價五千兩,丁保心中便是咯噔一下,這個數目華陽縣一時半會兒絕對拿不出來,可是眼下生死存亡,這些馬匪顯然是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之輩,十幾個學生弟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丁保不自禁地便將左手緊緊握在了右手手腕間那個形似鐲子的藏青器物之上。

這個鐲子形的藏青器物,就是他本來要送到香港售賣的那件最新科研成果,也是導致他被人襲擊身亡的直接誘因。

它有一個很有趣很霸氣的名字,叫做「超人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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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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