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說服
「這是矯詔!」
回到府里,葉應及還在等著結果,直到看見妹子被劉禹抱進了府,他才算放了心。可是沒想到事情並沒有結束,反而變得更加複雜了。
一個紙卷被妹子緊緊握在手裡,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劉禹看了之後不明所以,於是交給了葉應及,沒想到他粗粗地瞄了一眼,就立馬做出了判斷。
這句話太重了,就算劉禹是個史盲,拜後世的電影小說所賜,也明白那是多大的罪名。妻子進了一趟宮,居然搞回來這麼一個東西,她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劉禹是不信的。
「何以見得?」
「字非聖人親筆,形制也不對,應是出自某個女子之手,但這印鑒卻是真的。」
葉應及是個技術宅,說話向來就嚴謹,既然他這麼肯定,那多半就錯不了。可是誰會造這麼個東西來欺騙妻子呢,劉禹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個女子的背影。
出於擔心,璟娘沒有回自己的房,而是隨著他們坐在前院的客廳里,廳上只有他們三人,所有的家丁都被發動起來,圍在了廳外,這種陣勢,誰都知道府里出了大事。
此刻,聽到兄長的話,璟娘馬上想起了女子同自己說的話,「趕緊走,遲恐不及。」。原來是這樣,一個交情並不算深的深宮女子,為了救自己的夫君,不惜以身犯險,偷了聖人的印鑒寫成文書,這份恩情要她拿什麼去還?
再想深一層,既然不是因為自己,那就肯定是因為夫君,一直以來的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璟娘心裡除了無盡的感激,沒有任何其他的情愫,她葉璟的夫婿,自然是出眾得,值得任何女子為之付出。
「大哥兒,有了這個,能不能現在出城?」
「這個么......應該可以,這個時辰,守將縱然發覺不對,也不可能去對證,你莫非是想......」
話一出口,葉應及就馬上醒覺過來,這封文書用處並不大,唯一的可能就是深夜出城。而這表面看上去沒有什麼危害,守城的將領只要不是古板到死,誰也不會深夜去打擾太皇太后安枕。
「夫君,走吧,你現在還未接到詔令,一切都可算無知。憑這個現在就出城,先躲一陣子,等風聲過了再想法子。」
璟娘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將那個女子對她說的話一一複述出來,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那人說得對,哪怕丟了官,也比丟了性命好。
「這倒未必不是一條路子,子青,既然如此,你還是走吧,先去慶元府,聽聽爹爹的意思,他多半也會贊同。」
劉禹聽到葉應及也這麼說,一時間糊塗了,他直到現在也沒明白倒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祈請使就那麼可怕,怎麼每個人都說得好像馬上就要丟掉性命一樣。
葉應及那麼方正一個人,明知是矯詔,居然還贊同自己出城,妻子那麼謹小慎微的一個人,不惜入宮站到現在,似乎就連老岳丈也不會反對,這世界怎麼了,他搞不懂。
「靖康年間,金人就多次扣押過祈請使,有些人至死都沒有再回來。元人這次特意提出讓你去,未必沒有此意,就算性命得保,老死異鄉也非我等所願,所以你還是聽十三姐兒的吧。」
葉應及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之前元人南下的借口就是宋人扣留了郝經一行使者。現在劉禹要是過去,元人同樣有借口留下他們,宋人理虧之下,只怕要都無法去要。
就他的私心,也不希望劉禹去,十三姐兒才同他成親不久,連個身子都沒有,萬一出了事,她怎麼辦?就算人不死,一直那麼扣著,只能靠鴻雁傳書過日子,怕是比死了更慘。
這麼一說,劉禹馬上就明白了,廉希賢這廝肯定是故意的,想要找個借口報復自己。拿朝廷來壓他,可笑,他對這個朝廷又沒有感情,從來沒想過要為他殉葬,只不過那些犧牲的人,讓他敬重而已。
大都城是他的噩夢,而之所以跑到南邊做了這麼多事,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徹底地消除這個記憶帶給他的傷害。可是,現在元人卻將他逼上了要麼去,要麼就逃的境地,看著大舅子和妻子期盼的眼光,心裡知道這些人是真的關心他,那麼他要不要像他們希望地那樣去做?
「筠用、璟娘,莫急,坐下,咱們從長計議。」
劉禹想跑的話隨時都可以,不需要藉助任意道具,因此他並不感覺急迫。可是這句話聽在兄妹二人的耳中,就完全不同了,葉應及坐下之前嘆了口氣,璟娘卻是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幾乎是直接落到椅子上的。
是的,他並不想跑,更不想以這種方式跑,那不但意味著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還得搭上這些關心自己的人,特別是這個已經成為他生命另一半的小女孩,可是要如何說服他們,劉禹在腦子裡急速轉動著。
「大哥兒,承你如此相待,某不想以大話欺你,這個祈請使,劉某也不想做,如果現在上書辭了這官,朝廷可能答應?」
這句話問得很直接,葉應及雖然宅卻並不傻,相反很聰明,劉禹的言下之意他聽懂了。現在朝廷上下一意求和,約書都已經訂下了,如果卡在這麼一個看上去很合理的條件上,只怕會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上,就連葉家也會受到牽連。
很顯然,謝氏今天的態度已經表明了,為了大局,必須要犧牲他。所以用這種不光彩的方式跑路才會成了唯一的希望,而劉禹卻明顯不想走上這條路,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好,朝廷的態度很明確了,為了和議達成,他們就是綁也會將某綁去。某若是跑了,十三姐兒怎麼辦,這闔府的人怎麼辦?」
這麼直白的話再次讓葉應及沉默了,紹興和議,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了自己最為倚重的大將,連兒子和親信部將都沒放過,家屬更是流放惡地。而更近一些的隆興和議,史彌遠直接送上了柄國重臣的首級!劉禹說得很對,既然有先例在前,他們未必不會下狠手!
「璟娘懇請夫君,即刻寫下......休書!」
璟娘撐著扶手站起身,毅然決然地說道,從她的眼神中,劉禹看到了死志,這是一個真敢下手的主兒,他不敢抱有任何妄想。
「傻瓜,若是你的夫君是這樣的人,一遇事便要拋妻棄子,那你當初就不應嫁我。你我曾發過誓要相偕白首,怎麼娘子要棄為夫而去么?」
「那......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劉禹走過去輕輕抱了她一下,璟娘顧不得兄長在前,一把擁住他,泣不成聲地連連說道。一旁的葉應及看了只覺得慘然,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的逾禮。
「某在想,若是岳丈老大人在此,他會如何做?」
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劉禹輕輕說道,而這句話,他是對著葉應及說的。後者當然知道以父親的脾性,就是龍譚虎穴也會去走上一遭,他這麼說,那就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某意已決,這一趟,就陪著他們玩玩吧。」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面對,劉禹故作輕鬆地這麼一說,二人心裡雖然有了準備,還是顯出了擔心,因為根本問題並沒有解決。
「莫急,聽某聽,元人既有言和之議,那他們便不會隨意殺害使者,至少不會馬上動手,或許是扣押,我說得可對?」
兄妹二人都點點頭,這是顯而易見的結果,元人如果真的顧忌,至少先會嘗試招攬,不成的話才可能動手,但更大的可能則是扣住不放。
「筠用或許知道,某在北地早已布下棋子,足有數百人之多,如果元人想要動手或是扣押,某的人就會發動,別的不敢說,保一個性命無憂是絕無問題的。」
這是實話,也是他最大的倚仗,葉應及不知道細節,但隱隱還是聽說過一些。璟娘卻是頭一回聽到,她目視兄長,後者點點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覆。
「雖是如此,可倒底也過於行險,府中還有些人手,爹爹那處也借一些,都帶上,把握更大一些。」
「嗯,十三姐兒說得對,我這就去信,讓那邊調些人手過來。」
眼見走不了了,又聽他已經有了準備,二人只能在這上面想辦法,看璟娘的意思恨不得自己都能跟了去才好,這番好意,劉禹當然會收下,至於用不用得上,那是后話。
「可惜了那位姐姐,冒死為你偷出來的,現在卻用不上了。」
葉應及匆匆地走了,璟娘拿著那張紙說道,劉禹之前一直沒仔細看,這會再瞅瞅那字,好像有點眼熟。
「什麼冒死,哪位姐姐?」
璟娘依在他懷裡沒有出聲,就算這一趟能平安回來,那也是以月計的。現在過一天少一天,她不想再有別的什麼來打擾自己,這一刻,夫君就是她一人的,無論是誰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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