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請小戰公子
黎明送走了黑暗,曙光給世間萬物送來勃勃生機,沉睡的大地已然蘇醒,也喚醒了世間百態。
一日之計在於晨,但對金浩而言卻已經遲了,他在府邸的廳堂里已端坐了一個時辰,喝掉了一壺茶,在此期間沒人敢來打擾他,身為王朝都城的城主,他身上的榮譽就如同他此時穿戴在身的金絲軟甲映照在朝陽下一樣光彩奪目、耀眼*人。
在這一個時辰,他在心裡已經仔細的思量了一日事務,值此非常時期他很清楚事無巨細都要謹小慎微,容不得有半點差池,這幾日對這座都城,乃至整個王朝來講都至關重要,若說天下的眼睛都聚集在了這座都城、聚集在了他這位城主的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擔任都城城主十幾載,是功成名就還是身敗名裂就取決於這幾日,或許他某一個細小的決策就能左右成敗。
金浩終於睜開了他閉目沉思的雙眼,霎時間,他威嚴的目光讓生機煥然的朝霞一時都為之黯然退卻。喝掉最後一杯茶,茶已涼,但他喝的還是很有滋味,清涼更能穩定他的情緒,他看了一眼屋外,緩緩站起身來,忽然,從遠處冒然傳來幾聲喧嘩,接著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金浩的神色為之一凜,靜思而定的心生出一絲不安,他聽得出來這腳步正是向他所處的廳堂而來,而且還聽出了腳步的主人是誰,此人在此時能慌忙到此,必然是有事發生,而且還是不尋常的事!
剛起身的金浩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臉上瞬時的驚愕當即平靜下來,目光平靜的看向了廳堂門口,與此同時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出現在那裡,正是他的親信趙廷安,只見他一身青色布衣,神情肅然,但眼中卻有著不合時宜的焦急之色,腳下也顯得有些浮躁,這般模樣在向來穩重的他身上是難得一見的,他快步向金浩走去,腳下還沒站定就要開口欲言但還是被金浩先呵斥道:「枉你堂堂的師爺,在府上如此慌張失態成何體統!」
趙廷安上前站定,來不及謝罪,匆匆施禮后說道:「大人,護衛軍第九隊隊長孫寶坤被發現死於自己家中,經初步勘驗確系被他人殺害,在此時計死了一位護衛軍隊長,恐怕……」
話音未落趙廷安就禁不住感到一陣膽寒,金浩的雙目如同一對冰刀射在他身上,頓了頓又急忙接著道:「孫寶坤獨身居住於城西一間民房中,除當值期間向來都是獨來獨往,今早當值遲遲未曾出現,其下屬到家中尋找時方才發現早已慘死家中。」
一臉陰沉的金浩此刻宛若一尊煞神,整個廳堂都顯得無比沉重,僅僅一個壞消息卻已讓他的心中百轉千回,若連點縝密的心思都沒有他如何當得起這都城要職,稍作沉吟后問道:「護衛軍中可還有發現有何異常?」
「屬下已派人前往孫寶坤直屬的第九隊護衛軍和其管轄區域查看,因著急前來向大人稟報,還未收到任何回報。」趙廷安正色回道,能跟在金浩身邊多年並成之為親信,他向來做事都有著其獨到之處,恢復了沉穩的本色。
各種閃念在心中一掠而過,金浩已來不及細細考量,在此非常時期一位護衛軍隊長被殺,無論是出於猜測的何種緣由,其導致的後果都有可能極為嚴重,時不可待,金浩倏然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當機立斷道:「先去孫寶坤家!」
孫寶坤在護衛軍中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隊長,但金浩對他並不陌生,他是三年前護衛軍選招時被選中入軍,其能力和表現都極為突出,深得各層將領的賞識,而且他還是金浩一年前親手提拔為隊長的。
此時此刻金浩在心中隱隱有點期盼孫寶坤之死是某些人針對他而耍弄的手段,畢竟在護衛軍中孫寶坤可算是他的嫡系,相比於其他的可能,這反而是他最容易掌控、眼下最樂意接受的。
平民區顧名思義是最平凡、最普通的人居住的區域,就是在一朝都城也不乏這樣的平民,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大的作為,只是過著忙忙碌碌的小日子,樂在其中,安享寧日,然而就是這樣碌碌無為的平庸群體卻是天地間的根本,是一個王朝的基石。
孫寶坤的家就在這裡,整個都城裡落魄的一片區域,簡陋的住所、簡潔的巷道中一個獨門獨屋的小院落,還不及金浩所居府邸的一間柴房大,站在門口便可將屋內情形一覽無遺。
院落外看不到一名軍士,但隱藏的暗哨早已把這裡控制的密不透風,在屋內只有一位和趙廷安年紀相仿的人在等候,正是金浩的另一位親信宋錚,此刻他一臉凝重的候在門口。
屋內的陳設非常簡單,屋門在東,對面陳列著一個木櫃,柜子上整齊的擺放著幾個尋常小物件,在柜子上方是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南面的牆壁下有一個落地櫃,落地櫃旁有一道布簾,裡面是卧房,只有一張木床、一個木箱和一個木盆;靠北邊的地上擺放著一張飯桌,飯桌四面各有一張椅子,孫寶坤的屍體就在西邊的椅子上,雙腿挺直登著地面,早已僵直的雙臂垂在椅子外側,頭斜仰在椅背上,雙目巨睜充滿了血絲,似乎是一直在盯著門口又似望著屋頂。
金浩在屋內巡視了一邊,神情隨之愈加凝重了起來,語氣冷漠而飽含著煞氣:「屋內物件擺放的井然有序,沒有打鬥過的痕迹,據我所知孫寶坤的修為不低,此人竟會讓他毫無還手之機,一招致命,想來修為也絕不會低。」
宋錚來到金浩身側說道:「大人,孫寶坤的確是被一招捏碎了咽喉而死,雖然他已達混沌期中期的凝實期修為,但元丹還未達到生息續命之能,被捏碎咽喉失去了氣息元丹也便生機漸滅,彷若發現及時也許還能救他一命,但眼下他已死了幾個時辰,任誰也回天無力……不過依屬下勘驗看來,並非他沒有還手之機,而是中毒在先沒有還手的能力。」
「中毒?」
金浩聞言后目光落在了屍體前的飯桌上,桌上擺放著幾道簡單的小菜,一壇酒,一個酒杯,一雙竹筷,問道:「中了何毒?」
「屬下不才不識此為何毒,已派人去請杜老前來勘驗。」
宋錚又上前一步說道:「不過,依屬下判斷毒必是下在酒中……因為用這幾盤簡陋的小菜配這壇酒,實在是暴殄天物!」
趙廷安上前疑聲說道:「哦?莫非這看似普通的酒罈里裝是什麼難得的好酒不成?」
宋錚淺淺的一笑,說道:「趙師爺所言極是,這酒罈看似普通,但裝的的確是難得的好酒……」
「何酒?」金浩已等不得兩位屬下相互賣弄,沉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醉仙釀。」宋錚回身正色說道。
趙廷安臉上一奇,上前打開酒罈看了一眼,酒罈內的酒已經所剩無幾,但還是有一陣奇異的酒香瞬間飄散而出,而這種香味就只有一種酒才有,他把酒罈蓋起來說道:「果真是醉仙釀!如此說來這幾盤菜確實配不起這壇酒,就這壇醉仙釀可抵得上孫寶坤的半年俸祿,他不可能喝得起這酒。」
金浩面不改色的沉默著,宋錚又說道:「不錯,這酒孫寶坤當然喝不起,而起據我所知,孫寶坤向來節儉,花銷基本都用在了修鍊上,怎麼可能捨得買這等好酒?所以此酒必是殺他之人借口帶來與之同飲,卻是早已在酒中下了毒,面對醉仙釀的誘惑是沒人能抵擋的,倉促間孫寶坤只來得及準備了幾樣小菜下酒,帶酒之人便是在二人共飲時等候孫寶坤毒發而將其殺害。」
「如此說來,殺他之人必是與他熟識之人?」金浩漠然說道,看不出他是否在同宋錚的推論。
宋錚信心十足的的點頭,說道:「屬下已派人去排查與孫寶坤相識之人,依屬下之見,此人雖在酒中下毒但為了不引起孫寶坤懷疑必定是事先服用了解藥后與孫寶坤共飲此酒,故此酒罈里的酒才所剩甚少,他們二人喝了一壇醉仙釀,至此僅有幾個時辰,此人身上必定還留有醉仙釀獨有的酒香,只要在孫寶坤相識之人中找到身有醉仙釀酒香之人便可斷定其為兇手。」
趙廷安皺了皺眉,說道:「你怎知飲酒者是兩人?這裡只有一雙竹筷,一個酒杯。」
宋錚一笑,說道:「趙師爺怎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一人食用過的竹筷和酒杯上都會多少殘留此人的氣味,只要有達到凝氣界修為的高手就可以藉此追尋氣味找到他,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常理啊……所以此人便帶走了自己食用過的竹筷和酒杯。」
趙廷安緩緩搖頭,道:「這就怪了,只需飲下三杯醉仙釀其獨有的酒香味便會在身上徐饒一天一夜,如此更鮮為人知的常理怎得他卻不知?還會和孫寶坤兩人喝下這一壇?若算他們一人一半,半壇醉仙釀會在他身上留下三天三夜的酒香,此人有意隱藏自己卻怎會留下這條淺顯的線索?」
「這……也許那人的修為可以解除醉仙釀的……」
「修為未達神源域者若沒有醉仙樓獨特的醒酒湯這天下無人能解醉仙釀的香味,而有此修為者奪人性命又何需用毒。」
宋錚正支吾言語時門外傳來一陣極其沙啞的聲音,這種沙啞讓人聽到禁不住會擔心此人話到一半會為之咽氣,隨著讓人心生不適的話音門口緩緩走進一位黑袍老人,老人走的很慢,腳下很輕,幾乎沒有半點腳步聲,一頭白髮,雙眼深陷泛著森冷的綠光,臉色青黑毫無神情,平常人若在夜間見得此人必定會視其為鬼怪,趙廷安和宋錚見到老人卻是雙雙上前施禮,宋錚頗為殷勤的對老人輕聲說了幾句,老人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來到金浩身旁,稍稍傾身,沙啞的說道:「金大人。」
金浩神情恭敬的回應道:「有勞杜老了。」
淡漠的杜老也不二話,徑直走到桌旁打開酒罈聞了聞,又逐個聞了一遍桌上幾盤菜,最後拿起唯一的酒杯聞了又聞,似在品味著殘留在酒杯里的氣味,宋錚見此神情略有不安起來,金浩和趙廷安頗為好奇的看著杜老的舉動,金浩欲言又止,靜靜的等著。
終於,杜老放下酒杯,用他沙啞的聲音說道:「酒中無毒,酒杯有毒。」
屋內其他三人為之驚奇不已,宋錚疾聲說道:「既然酒中無毒,毒怎會到酒杯中,這酒杯我已與櫃中幾枚酒杯比對過,證實乃孫寶坤的酒杯無疑,怎會……莫非,那兇手早一步偷換了酒杯……」
金浩開口打斷了宋錚欲挽回顏面的猜想,對杜老問道:「杜老可知這酒杯中是何毒?」
杜老淡淡的說道:「寒翠果!金大人,此事已畢,老夫先行回府了。」
「勞煩杜老,事後我自會差人到府上答謝。」
金浩將杜老送至屋外又折返而回,趙廷安開口說道:「這寒翠果極為罕見,只有坐落北方的嶼祈山中千丈深的地洞內才有生長,雖然此果生長在極其陰寒黑暗的地洞卻生的極為翠綠,因此取名為『寒翠果』,凡人和修為未達造世境的修士食用后都會全身麻痹,一個時辰內動彈不得。」
金浩沉吟著,眉宇間陰晴不定,似乎對某件事情難以取捨,思量再三后對趙廷安說道:「去戰府請小戰公子前來。」
趙廷安和宋錚聞言皆是一驚,後者說道:「大人,此事還未經細查,又何必這麼早請小戰公子?」
趙廷安也介面說道:「不錯,大人,眼下已有『翠綠果』這條線索可查,我們手下並非沒有可查案之人,若以此線索追查下去未必查不出兇手,何必要讓小戰公子得了功勞?」
金浩極不情願的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道:「僅此一條線索緝查兇手太費時日,勢必要大型搜捕一番,可眼下乃非常時期,我洪荒王朝二十年一屆的朝皇盛會五日後便在隍城舉辦,眼下各方人士齊聚於此,就連其他王朝也有人慕名而來,此事若發生在平常也就罷了,可在此時際傳出去必有損我朝名譽,而且此案多有蹊蹺,孫寶坤不僅負責朝皇盛會些許事務,還管制其中一處會場,是不是有人對此次盛會有不可告人的陰謀還不得而知,若不將此儘快查明提早防範,朝皇盛會有絲毫差池我就是萬死也不能抵罪!」
趙廷安和宋錚聞言額頭上禁不住的冒出冷汗,連城主大人都要萬死不能抵罪那他們豈不是要死十萬次?百萬次?又聽金浩嘆聲說道:「所以眼下只能寄希望於他了,但願他能看穿其中蹊蹺,多找出幾條線索,儘快查明。」
「大人,屬下這便去請小戰公子!」趙廷安鄭重的施禮告退,腳下生風般出了院落。
金浩看了眼身後的椅子終究沒有坐下去,原本偉岸的身影此時竟有了些許疲憊之態,徐徐走到屋外在小院的一個石凳上坐下,宋錚強壓著擔憂畢恭畢敬的跟在身後,金浩閉目稍稍沉思後向著某處一招手,十丈外的一個角落竟然閃出一身影來,此人一身金色鎧甲,身影一躍便出現了金浩面前,單膝著地抱拳說道:「大人!」
金浩已恢復了威嚴的神態,說道:「前往孫寶坤城內管轄區域無論何人何種身份都要嚴加查詢,凡曾與第九隊有不和者即刻收監,不從者,殺!」
「遵命,大人!」
此人一去,金浩又一招手,此次來人並未對金浩跪地行禮,穿著和金浩一樣的軟甲,不過顏色要差了許多,金浩命令道:「吩咐下去,隍城內自即刻起嚴加管控,密切監視前來參會者動向,發現與負責盛會事宜人員接觸者就地拿辦!凡隍城一帶地下勢力有任何不軌圖謀殺無赦!」
「遵命,大人。」
此人身形一動便消失在了院落中,金浩又繼續發號了一道道命令,似乎在這小小的院落周圍隱藏著用之不竭的人手。
誰能想到讓一個王朝的都城為之顫抖、在人們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裡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命令竟然出自平民區一間毫不起眼的民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