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
好清柔的女聲……是誰在輕聲哼唱劉若英的《為愛痴狂》?宇文睜開眼睛,緩緩地轉頭,四周一片雪白,這是在哪裡?
「啊,你醒了?太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宇文耳邊響起。
「嗯?」沁人心肺的悅耳歌聲突然中斷了,宇文心中一下有些惋惜,「我這是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你受這麼重的傷不躺醫院還想躺在街上啊?」
受傷了?黑色……利爪……血盆大口……虛靈金槍……宇文的腦海中一下浮現出大量的零星記憶碎片,他的眉頭緊鎖,口中似乎也微微溢出一股血腥味。
「算你命大!醫生說你斷了兩根肋骨,另外有兩根只是骨裂,還好沒刺穿肺葉!左小腿肌肉嚴重拉傷,不過沒傷到筋,右小腿是鈍器傷,骨頭沒事,其餘的就只是相對比較輕微的皮外傷了……」一張清麗的臉探到宇文的面前,嘴裡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縷秀髮垂到宇文的臉上,使他的鼻子一陣陣發癢。
「顧青,我好累……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像剛才那樣唱歌就挺好……」宇文想試著側身,兩條腿卻動彈不得。
「噢……」顧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坐了回去,也沒再輕聲哼唱了。
病房裡靜靜的,瀰漫著一股乾草的氣息,陽光從窗外漫入,在雪白的牆上投出一個女孩的側影。
「顧青?」
「嗯?」
「那個……渾沌怎麼樣了?」
「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最後投出的一槍射中那魔獸了嗎?」
「應該是中了吧,你投出長槍后,我聽見渾沌慘嚎了一聲,那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響了小半天。你那時幾近脫力,就撐著說了一句帶我下去。劉天明背著你從消防通道繞著一層層往下跑,等看見那東西的時候,才發覺你已經暈過去了。」
「那……你們看見了什麼?」宇文的口氣有幾分緊張。
「我們看見一截一米多長的斷尾掛在十八樓會議室的大門上,尚在不時抽搐擺動,劉天明瞠目結舌地看呆了,不過只有我看見斷尾上還插著你的虛靈金槍,大概是你的金槍把渾沌的尾巴硬釘在會議室大門上,那怪物掙脫不開,自己咬斷尾巴才逃掉的。」
宇文長吁了一口氣,一場險些賠上性命的大戰,沒想到還是讓渾沌逃了……
「後來,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虛靈金槍也就像一縷煙塵般散了,渾沌的斷尾突然掉到地上,還把我和劉天明嚇了一跳!」顧青輕嘆一口氣,又接著說起來。
「那截斷尾現在在哪兒?」宇文急切地問道。
顧青眼神一下變得有些迷茫:「我是不敢碰那東西的,劉天明膽大,想把斷尾帶走,但那偌大一截斷尾,他抱在手中竟然是輕飄飄的,而且漸漸地由黑變灰,又由灰變白,最後像一大卷被燒成灰燼的紙,一陣風吹過,就如飄散的雪花落在了火爐上,什麼也沒有留下……」
宇文沉吟良久,說道:「那莫名失蹤的猰狳屍體,大概也是這樣消失的吧……關於上古魔獸的出現在古書中有所記載,卻從沒有說過它們的屍體會這樣分解,真是令人費解……啊!對了!玄罡怎麼樣了?」
顧青輕聲說道:「玄罡沒事,我們推你上救護車的時候,它就出現了,還一直跟著我們來了醫院,剛才劉天明帶著它出去買吃的,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你最危險的時候也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顧青罵玄罡的話似乎歪打正著了……一時間,他也沒向顧青解釋玄罡是怎麼被撞暈的。
「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底子還不錯,只要安心靜養,兩周就可出院……」
「兩周?」宇文打斷了顧青的聲音。
「啊?是兩周,這還是得在你安心靜養的前提下呢!」
宇文有些激動地想掙扎著坐起來,但他剛一收腹,又疼得呻吟了一聲。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玄罡輕巧地鑽進門,身著便裝的劉天明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塑料袋也隨後走進病房,正好看見宇文想坐起來。
「喲,醒了?」劉天明把手中的大口袋放在顧青身旁的桌子上,又走到病床邊。
宇文沒說話,從被子里探出手撫摸了一下玄罡的後背。
「想坐起來?我幫你。」伸出雙手的劉天明語氣很和緩。
「別動他!」顧青一下站了起來,把劉天明的手拉住,瞪了他一眼,「醫生可沒說他現在就能坐起身來!」
「呵呵……好人真難做。」劉天明笑著吐吐舌頭。
宇文也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卻仍然很是憂鬱。
「你昏迷了十幾個小時,應該餓了吧?我這有剛買的速食麵,給你泡一碗?」劉天明轉身去打開那個大塑料袋,掏出不少泡麵、滷味、水果,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塊為玄罡準備的凍生牛肉。
「謝謝了,我不餓,蒲遠的酒會是不是圓滿結束了?」宇文歪著頭望著劉天明的背影。
劉天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說道:「還行吧,雖然你這麼折騰了一陣,但蒲遠出來打了圓場,賓客們就一直以為我們是在做一種行為藝術的表演。也許蒲遠做事向來喜歡出人意料吧,大家都沒有懷疑什麼……」
劉天明說到最後,聲音里略帶了一點遲疑。宇文警覺地問道:「真的完全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劉天明回頭看了宇文一眼,接著說道:「有一個鋼鐵行業的李老闆在酒會結束之後到處向人詢問他老婆的下落,四處遍尋不著,也就算了……」
「你說的是不是朱靈?她不見了?」顧青好奇地插上一句。
「嗯,就是那個朱靈。」提到那女人,劉天明就沒好聲氣。
「這個朱靈,向來貪玩,大概是纏上了某個帥哥,先退場尋歡去了吧?」顧青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劉天明可不這麼想,他嚴肅地說道:「那位李老闆沒追究,我們也不便說什麼,但我可是派遣了不少同事守住騰龍大廈的所有出口的,那麼胖的一個女人,隨便是誰見了都會印象深刻,我的同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她從大廈里出去過!而且,據小李說,昨天晚上酒會散場的時候,蒲遠的神情也很不對勁,大家都很熱情地向他辭別,他卻有些魂不守舍,笑容僵硬得厲害。」
宇文輕咳了一下,開口問道:「劉隊,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傷到手?」
顧青和劉天明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宇文的臉,兩人的神情都有些驚訝,因為昨晚顧青對劉天明說過相同的話。
「你也看見劉天明手上的血跡?」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的左手……洗乾淨了?」宇文看了看劉天明的手。
劉天明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是不是又碰到了什麼只有你們才看得見的東西……可我只不過摸了一下電梯的廂壁而已啊?」
宇文的神情越發地憂鬱了。
劉天明走到病床邊,一字一頓地對宇文說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關於你的事情,顧青已經全部告訴我了,你別怪她,是我逼著她說的,自從看見那截巨大的斷尾,我就有些相信你們所說的話了……也許,真的有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存在吧,黃泉引路人!」
宇文聽到劉天明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時,身軀猛地一震,就連趴在床下的玄罡,也一下支起了耳朵。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著什麼,好一會兒,才突然睜開眼睛,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劉隊,顧青,可以坐得離我近些嗎?我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宇文的聲音非常鄭重。
顧青忙搬過兩張椅子,與劉天明一起坐在床邊。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大約是七個月前,我與玄罡流浪到G市,無意間發現騰龍大廈正散發著一股衝天而起的怨靈氣息,並有越來越濃烈的趨勢。於是,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成為騰龍集團的一員。從第一天進入大廈,我便開始調查這團怨氣的來源,這團怨氣在整棟樓中均勻遍布,根本談不上哪裡是源頭,無奈我身份低微,很多地方都無法涉足,調查的進度基本是停滯不前。直到顧青你進了公司,也就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才在你的辦公室里看見渾沌的元靈。」
「於是你就用那串珠子,想鎮住渾沌,誰知被顧青這個好奇心嚴重的傢伙給破了?」劉天明接上了宇文的話頭。
宇文看了一眼顧青,點點頭,又接著說:「那夜,顧青被遊魂的黑影驚嚇,我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一絲黑氣,確實與遊魂有過接觸,但又沒有受到傷害,便想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相對比較常見的剛剛成形的遊魂,因為顧青對虛靈敏感,才會看得見它。當我發現顧青把定靈珠撬下來時,渾沌已經由元靈成長為實體,開始傷人了,等我趕回現場時,已經太晚了……」
「我並不希望現場有我來過的痕迹,更不希望警察因此而注意到我,於是,我就製作了假的監控錄像。」說到這裡,宇文向劉天明抱歉地點點頭,「可惜做的太匆忙,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天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大約是想起了張建國。
「後來,顧青又遇上第二條上古魔獸――猰狳!猰狳的力量比較弱,已經被我解決,只可惜猰狳的屍體也消失了。至此,大廈里已經出現了兩隻上古魔獸,我不知道這是否和那股怨氣有關聯。」
「依你所說,猰狳和渾沌同是上古魔獸,那為何它們的力量相差這麼大呢?」劉天明很善於在對話中尋找疑點。
宇文長嘆了一聲,說道:「這正是目前最困擾我的問題啊,渾沌身形巨大,行動也應該相對遲緩,再加上它沒有耳目爪鼻,本不難對付,誰知現在這條渾沌,速度與力量都大大超越了它所應有的上限。而且它就好像長了一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居然對我的動作了如指掌,更為怪異的,是它兩次伸出一隻巨爪,一次格擋住我的致命攻擊,另一次直接把我從空中給扔了下來……幸好它現在也受了傷,傷了尾巴的渾沌,平衡性大打折扣,行動肯定不方便,魔獸也是獸類,受傷了也同樣需要休養,一時間,應該不會出來作亂吧。」
「渾沌受傷,就為我們爭取到一段緩衝時間!」宇文的語氣突然加重,抓住被子一角的手也一下握緊,「我有很強烈的預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種醞釀,事件的進程很可能會在將來的某個時間完全的爆發!在那怨氣凝結之前,我們必須查出根源!」
「可你現在腿受傷了啊,至少要兩周才能恢復,你怎麼調查呢?」顧青憂慮地說道。
「所以我要拜託兩位了!既然不能因為我的腿傷而停止調查,那就只能依靠你們二位聯手了!」宇文又想掙扎著起身,卻被劉天明按住了肩膀。
「不要亂動,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兇殺案的調查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再加一份捉怪物的活也不嫌多,我答應你!」劉天明雖然口中答應得乾脆,但想到那看不見的怪物,心裡卻著實有些沒底。
「我也答應你!只要我幫得上忙!」想到宇文曾為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奮力搏擊,顧青的聲音也一下堅定起來,她將長發向後一攏,秀麗的臉龐平添了一股英氣。
宇文傷痕纍纍的臉上終於綻開一絲笑容:「調查恐怕會不分晝夜,你們二位勞心勞力了……劉天明,不要帶著你的手下,人多並不是好事,顧青體內的精氣不同於常人,她才看得見那些虛靈,你只要緊隨著她便可。另外,玄罡也會跟著你們,如果需要夜間上騰龍大廈,大家相互照應吧,如果再見到渾沌,千萬不可與它正面接觸!查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儘快通知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仍然很虛弱的宇文又有些氣喘了。
顧青拿起床頭的茶杯,倒入一些溫水,又插進一根吸管,端到宇文的嘴邊。宇文扭頭吸了兩口溫水,眼神里有微光在閃爍。
「顧青,麻煩你去叫一下醫生好嗎?我小腿拉傷的地方好像裹得太緊了,疼得很厲害。」宇文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飲夠水之後,又開口說道。
「哦,我這就去。」顧青沒多想什麼,轉身出了病房。
眼看著病房門關上后,宇文連忙向劉天明招招手,劉天明眨眨眼睛,把腦袋湊到宇文跟前,宇文小聲地說道:「劉隊,有些情況不便當著顧青的面說,我現在說給你聽,你調查的時候特別留心一下就是了。」
劉天明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直到昨晚上為止,我都是把顧青撞見的黑影與上古魔獸分開來調查的,但這兩件事情間,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聯繫……昨夜你手上染有血跡,只有我與顧青看見了,你說你不過是摸了一下電梯廂壁,這大概是遊魂慣用的虛障之術在作怪。而這黑色遊魂,恐怕又與顧青有些牽連,你不妨再去顧青的辦公室查一下,她桌上的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按倒,說明有人不願意看見她一家三口的合照,而且顧青曾經在遊魂的腦波干擾下做了三個奇怪的噩夢,或許是那遊魂在暗示什麼……」
劉天明也曾聽顧青說過這三個噩夢的事情,在一旁半信半疑地點著頭。
「我這麼躺在醫院裡,也沒法幫到你什麼,這串定靈珠,你帶在身上吧。」宇文伸手在懷中取出一串亮黑色的念珠,正是那被顧青無意間撬下的法器。「你不懂法術,就只能靠這定靈珠自身的拒魔靈力,該怎麼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
劉天明剛接過定靈珠,顧青就帶著醫生推門進來了,兩個男人一驚,僵立當場。
「喲,你倆什麼時候這麼親熱了?別是商量什麼鬼主意來對付我吧?」顧青笑著開玩笑,倒也沒真的想到什麼。
「嘿嘿……沒事沒事,我看宇文枕頭高了,幫他平一平。」劉天明尷尬地笑著,悄悄把手中的念珠放進褲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