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噗……」一團暗藍色的肉塊裹著定靈珠從鑿齒背後掉在了地上。劉天明這才發覺,斜靠在他肩膀上的鑿齒早已停止了呼吸,完全是劉天明自己的力量支撐著,鑿齒才沒有倒下。劉天明從它的胸膛里把執槍的手抽了出來,向後退一步閃開身子,這龐大的怪物身軀便轟然撲倒在地。鑿齒的後背上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定靈珠強行貫穿了它的前後胸,那窟窿中仍在汩汩流淌著藍色的鮮血。
玄罡默默地走上前,與劉天明一起,靜靜地看著大雨沖洗著鑿齒的屍體。漸漸地,鑿齒的整個身軀與雨水混溶在一起,竟似一團冰淇凌般化開了。就連那無堅不摧的白色長牙與能格擋住子彈的青銅盾牌也軟塌了下去。劉天明一低頭,濺在胸前的藍色血跡也慢慢地淡了。
如同那條渾沌的斷尾一樣,就這麼散了……劉天明心中閃過一絲黯然。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大雨傾盆的漫長夜晚,如此強悍的怪物,也只如曇花一現,死後什麼也沒留下。
終於,被沖刷乾淨的地面只留下了十來枚彈頭和那串法珠,鑿齒完全消溶在雨水之中。玄罡將法珠銜了回來,劉天明從玄罡嘴上接過法珠,恍然間,只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惡夢。
嘀嘟……嘀嘟……
樓底隱隱傳來一陣救護車的笛聲,劉天明一驚,想起了不知現在何方的顧青。他拍了拍玄罡的頭,急切地叫道:「快帶我去顧青那裡,別裝傻!我知道你聽得懂!」
玄罡先將劉天明引到蒲遠的辦公室,那裡卻早已是人去屋空。劉天明又跟著玄罡一口氣追到樓底,正趕上蒲遠協同幾個醫務人員把顧青推上了救護車。
「蒲董,顧青怎麼了?」劉天明著急地想跟著爬上救護車,卻被兩個護士禮貌地推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她突然一下就暈了過去,嚇得我趕緊打120把救護車招來,你別急,坐我的車跟著一起去吧。」蒲遠頓了頓,目光落在劉天明的胸前,「啊!你也受傷了?」
劉天明低頭看看胸前浸出的血跡,擺了擺手,「不礙事,將就去醫院包紮一下就行。」
兩個男人帶著玄罡自行駕車跟在救護車後面,很快駛入第四人民醫院。劉天明顧不上自己的傷勢,先跑去看顧青的情況,值班醫生正指揮護士們將顧青推入病房時,一個小護士緊張地跑來拉了拉醫生的衣服:「李醫生,26床的病人突然昏迷了!」
26床?站在一旁的劉天明一愣,26床不就是宇文樹學的病床嗎?他怎麼也昏迷了?
「26床……宇文……樹學。」李醫生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看了看手上的病人記錄,「你先留在這兒幫她們,我去看看那邊。」他拍了拍小護士的肩膀。
一眨眼,醫生和護士們都緊張地投入工作,只留下劉天明和蒲遠獃獃地站在走廊上。劉天明低著頭,喃喃地說:「怎麼兩人一起暈倒了……你們是約好的嗎?」
瘋狂肆虐的暴雨終於停了,破開厚重雲層的陽光重新灑向大地,潮濕的醫院走廊升騰起一層薄霧,來往行走的護士身影看上去就有些不那麼真切。
蜷縮在走廊休息椅上的劉天明慢慢睜開眼睛,前後看了看,蒲遠已經不見了,昨晚一直守在病房一旁的玄罡也不知所蹤,他伸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正好看見李醫生從顧青的病房裡走出來。他猛一翻身坐了起來,想攔住醫生問問顧青的情況,卻牽動了胸腹上的傷口,哎喲地叫了一聲。
「小夥子,怎麼就這樣躺在過道里?當心著涼。」李醫生倒主動走過來扶了他一下,「喲,你還剛做了包紮……你該趕緊開個病房去休息!」
劉天明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顧青的病房,問道:「她怎麼樣了?」
李醫生打量了一下劉天明,笑問道:「她是你女朋友?」
劉天明臉色微紅,厚著臉皮嗯了一聲。
「呵呵……你倆感情不錯啊,虧得你在門外守了這麼一夜。放心,你女朋友沒事,只是疲勞過度,加上受到些驚嚇,就暈過去了,建議住院休息兩天……我剛開始見她身上有血,卻沒有傷口,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內出血……是你身上傷口的血濺到她身上了吧?我看應該擔心你才對。你怎麼弄成這樣?」李醫生疑惑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反應還算快,謊話張嘴就來:「沒事沒事,我倆搬玻璃,不小心打碎了一塊,我割傷了手和肚子,傷口不深,就是流了點血,把她嚇暈了,她沒事就成……我可以進去看她了嗎?」
「半夜三更的搬什麼玻璃嘛?」李醫生搖搖頭,「她還沒醒,你要進去也行,輕點聲,旁邊那張病床沒人,去歇歇吧。」
劉天明感激地和醫生握握手,手上又是一陣鑽心痛。
「行了行了,別握手了。」李醫生笑著準備離開。
「呃……對了!」劉天明突然叫住了李醫生,「那個……26床的病人……就是叫宇文樹學的那個,情況怎麼樣了?
「你認識他嗎?」李醫生回頭走了過來,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嗯……他也是我朋友。」
「你這個朋友有些奇怪啊……」李醫生皺起了眉毛,「他是因為肋骨斷裂,小腿肌肉拉傷才住進醫院的,前天才剛能坐起身來,腿都還不能動。昨晚居然會因為體力透支而暈倒……」
「啊?這……」劉天明暗自思量,難道就是因為那串變得火熱的定靈珠?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現在已經蘇醒了,需要的只是靜心休養而已。」李醫生很忙,說完這句話,便急匆匆地走了。
劉天明想了想,決定還是先看看顧青。他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玄罡!也不知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偷偷跟著醫生護士進了病房,藏身於顧青的病床下。劉天明進門時,它剛好把腦袋從床下探了出來。
這傢伙,守的還真緊!劉天明嘀咕著走到顧青的床邊,才發現顧青早就醒了,正睜著大眼睛望著窗外。
「劉隊,你沒事吧?」顧青聽見腳步聲,連忙扭頭過來,見是劉天明,便微笑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總算把怪物幹掉了,那傢伙……嘖嘖……」回想起昨夜的經歷,劉天明還有些后怕,「你怎麼會突然暈倒了呢?我聽蒲遠說你是在他辦公室里暈倒的,你該增強一下體質了。」
說到蒲遠,顧青的眼神一下迷茫了起來,她輕聲說道:「我找到朱靈了……」
「啊?」
「而且還有另外兩個男人的屍體……」
「在哪兒發現的?」劉天明瞪大了眼睛。
「就在蒲遠的辦公室里,沙發靠背的後面……他們……死得好可憐……」顧青的聲音有些顫抖。
劉天明倒吸了一口涼氣:「老天……怪不得你會暈倒,難道是蒲遠乾的?可他為什麼……那兩個男人又是誰?」
「那兩個男人我好像不認識,不過當時也沒怎麼看清楚。」顧青搖搖頭。
「屍體是藏在什麼隱蔽的地方?」
「並不是藏著的,三具屍體就這麼並排站立在沙發靠背後面……好像是刻意那麼放的……」顧青回想起朱靈空空的眼眶,不由打了個顫。
「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找宇文樹學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劉天明轉身就想走。
「你也受了傷,還是先休息一下吧?」顧青不忍心看著這個手掌和腹部都纏著繃帶的男人馬不停蹄地奔波。
「謝謝你,小傷不礙事。」顧青的關心讓劉天明有些感動,但他還是匆忙地走出病房。
顧青輕輕嘆了一口氣,讓床下的玄罡豎起了耳朵。
劉天明走進宇文的病房時,宇文正靠在床頭看今天的報紙,見他進來,便微笑著對他鼓了鼓掌,「天明兄,佩服佩服,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以凡人之身打敗上古魔獸的人。具體經過我都已從玄罡那裡知道了,引動雷電炮烙鑿齒這一招真是神來之筆!」
「慚愧,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要使用這珠串以及怪物的弱點是在胸口,我又怎麼可能贏得了?不過你炮烙了我倒是真的!」劉天明說話間突然板起了臉,在宇文面前高高地捲起了長褲,只見他的大腿上有一圈褐色的環狀燙傷,大小正與定靈珠相仿。「你還燙壞了我最喜歡的一條褲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的手機死活打不通,迫不得已才只好這樣,我又太心急,沒控制好溫度……」宇文尷尬地撓撓頭。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劉天明一下笑了起來,伸手過來拍了拍宇文的肩膀。
宇文也跟著笑了,不過笑得有些勉強,「猰狳、渾沌、鑿齒……上古魔獸一個接一個的出現,還會有下一個嗎?」
「是啊……昨晚顧青在蒲遠的辦公室里又發現了三具屍體,其中包括失蹤的朱靈。」想到這裡,劉天明心中一沉,也沒了開玩笑的興趣。
「三具屍體?還有兩人也被害了?」
「是的,確實應該有三具屍體,我曾經化驗過在電梯里採集到的血樣,有三種血型。」
「另外兩人又是誰呢?而且屍體是在蒲遠的辦公室里,莫非這殺人的遊魂與蒲遠也有牽連?」宇文很是不解。
「嗯……其實從偵破學上來看,棄屍在某個地方很可能只是為了混淆警方的注意力,並不一定與蒲遠有關係。」劉天明還是有些喜歡下意識地去反駁宇文。
「這也有可能,但這三具屍體恐怕只有我與顧青看得見,如果是為了混淆視線,那也只能擾亂我與顧青,這遊魂這麼做,恐怕另有文章。」
「紙上談兵終究不是辦法,我還是趕緊回騰龍大廈一趟,親自去蒲董事長的辦公室瞧瞧吧。」劉天明坐不住了,拿宇文的手機給局裡打了個電話,讓小李開車來接自己。
「這遊魂悄無聲息地連殺三人,而且它只在暗處出沒,比起只是獸性本能驅使的上古魔獸又危險了許多,在我還沒有出院前,你可要事事小心啊……」宇文擔憂地看了看劉天明。
「我知道……」劉天明拍了拍褲兜,接著說:「你這定靈珠可是個好東西,我借用到你出院吧。」
小李很快駕車到醫院,還給劉天明帶來一套乾淨警服,換下他那一身已經破爛不堪的便裝。劉天明在洗手間里用清水抹了一把臉,又精神抖擻地與小李出發了。
昨夜的一場混亂,似乎並未影響到騰龍集團的運轉,公司的員工們依然沒事般繼續在樓里進進出出。劉天明有些納悶,直到他看見一樓大廳里的貼出的一張告示。
「因消防年檢未過關,頂樓宴會廳進行整改,暫停開放。」
這蒲遠,又搞封鎖消息那一套!可就算餐廳暫時不開放,22樓有幾間辦公室也被鑿齒弄得一塌糊塗啊,又怎麼掩飾得了呢?劉天明帶著疑問乘電梯上到22樓。一出電梯,他就驚訝地發現,只在一夜之間,22樓就被清理得乾乾淨淨!那些被鑿齒撞碎毀壞的牆壁也已修補上了,整層樓的內牆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雖然牆上的白色瓷粉還沒有干,卻掩飾了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來來往往的員工們並不會懷疑什麼,頂多只會認為22樓的經理們又在改善辦公條件了。
劉天明不得不佩服蒲遠的用心良苦,雖說錢能通神,但要在風雨交加的夜晚,短短的八個小時里召集一群工人來完成這項工作,也頗不容易了。他又張望一下四周,正好瞧見陳詞打著呵欠從洗手間里出來。看陳詞一幅疲憊不堪的模樣,劉天明不禁有些想笑,昨晚上領頭施工的,一定就是這位陳經理了。他在樓道里截住陳詞,要陳詞引他去找蒲遠,陳詞推脫不過,也只好引著他與小李去了。
一進蒲遠的辦公室,劉天明就嚷嚷了起來:「蒲董,你乾的好事!居然未經公安部門許可就大興土木,徹底破壞了犯罪現場!你可知道,毀滅證據是犯法的!」
劉天明的大嗓門嚇得陳詞趕緊關上門退了出去,蒲遠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劉隊長怎麼這樣說呢?昨晚這裡除了有位高級主管因勞累暈倒,並沒有發生什麼案件,又怎麼談得上破壞現場?」
劉天明也知道,蒲遠若是抵死不承認,自己拿他也沒什麼辦法,畢竟破壞一切的鑿齒現在已經灰飛煙滅了,也沒有造成什麼人員傷亡。他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掃視著蒲遠辦公室里的擺設。
顧青所說的沙發就擺放在辦公室一角,但沙發靠背後面並沒看見有什麼屍體存在。是因為那個虛障之術的緣故嗎?劉天明索性信步走向沙發,圍繞著沙發轉了兩圈。
沙發后什麼也沒有!屍體已經被轉移了!
劉天明回頭緊盯著蒲遠,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蒲遠的神情卻一直很坦然,難道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小李不知道劉天明為什麼在屋裡兜圈子,忍不住跟上去悄聲對劉天明說道:「要我幫忙嗎?」劉天明看了小李一眼,突然想起一個疑點!他心念電轉,快步走到蒲遠跟前,低沉地說道:「蒲董,最近怎麼沒見到你那兩位貼身保鏢?」
蒲遠渾身一震,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保鏢?我最近已經沒有請保鏢了。」
劉天明盯著蒲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蒲董,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你的兩個保鏢都已經被人殺害了!」
蒲遠的面部表情還是很鎮靜:「劉隊長,是不是我的兩個保鏢在外面出了什麼意外?」
劉天明對蒲遠的裝腔作勢很是生氣,最後一次看見兩個保鏢是在那場宴會開始之前,宴會結束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兩人,也只有這兩人的失蹤,才會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顧青所看見的兩具男性屍體,應該就是這兩個可憐的保鏢了。而這個蒲董事長,竟然不顧保鏢的死活,兩個手下失蹤了這麼多天也沒有來報案。
蒲遠瞧著劉天明逐漸怒容滿面,終於明白這事再也抵不過去了,只得靠近劉天明,低聲下氣地說道:「劉隊,我知道自己有錯,我的兩個保鏢確實失蹤好幾天了,但我沒有報案也是有原因的,一來,確認一個人失蹤需要時間證明,二來,我也確實有難言之隱,處於商業運作的需要,當前的情況不允許有任何關於騰龍大廈的負面消息出現在社會上,我只想能再安安靜靜度過一周,就可以全力配合你們查案了。嗯……我的兩個保鏢真的已經遇害了嗎?」
蒲遠終於說出了封鎖消息的原因,劉天明不由得沉吟起來。
蒲遠見劉天明沉默不語,忍不住從大班桌里拿出兩個厚厚的信封,塞在劉天明手上,劉天明立即明白了,蒲遠竟然想用錢來收買自己。他不禁發起了脾氣:「蒲遠,你當我劉天明是什麼人了?」說著,重重地將兩迭鈔票扔在蒲遠的大班桌上。
劉天明的力氣可不小,信封在桌子上打了個滾,去勢不減,將蒲遠桌上的一個相框撞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的相框,頓時哐啷一聲跌碎了玻璃。
一直很沉穩的蒲遠突然神情大變,慌亂地向跌落的相框跑去,匆忙地想把相框揀起來。但他的動作始終快不過劉天明的視線。劉天明已經極其驚訝地看見,那玻璃碎片中,是蒲遠一家的全家福,而這張全家福照片的下面,又露出一張女性的半身人像照片!
那張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正是劉天明在離職人員檔案中見過的財務主任――宋巧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