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雲歸何處（下）

陸乘風和江南六怪等人，哪料到這裘千仞名滿天下，口出大言，竟如此不堪一擊，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只欲開口貶斥。

而黃蓉看見此景，所有的擔心都化作欣喜，跳到場中，對趙志方笑道：「趙大哥，原來你早知這個『鐵掌水上漂』是個騙子么？」

趙志方也笑道：「蓉兒，我早聞，真正的鐵掌水上漂裘千仞，十餘年未下鐵掌峰一步，一直苦練武功，好在明年的華山論劍中一舉奪魁，又怎會跑到太湖來給這兩個小官跑腿？」

「趙大哥，你是說真正的裘千仞確有驚人藝業，但我們看見的這個卻只是冒牌貨么？」黃蓉奇道。她不知裘千丈的事，看了趙志方輕易收拾這老頭，還以為江湖稱頌的裘千仞鐵掌是徒具虛名，卻不想另有內情。

「蓉兒不知，這裘家卻是一母三胞，老大叫裘千丈，武功低微，老二是裘千仞，也就是真正的絕頂高手『鐵掌水上漂』，老三是妹妹，名叫裘千尺，遠嫁世外門派絕情谷……」趙志方將裘千仞一家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門外那個就是裘千丈了？」黃蓉恍然。

「正是如此，裘千丈武功不高，卻愛虛名，所以經常借著他兄弟倆容貌一樣，拿著他弟弟的名號招搖撞騙。」趙志方道。

聽了趙志方的話，陸乘風幾人也是恍然，怪不得這個裘千仞武功這麼差，與傳說中的鐵掌水上漂一點不符，原來是真正裘千仞不成器的哥哥冒充的。這幾人也是老江湖，這下被個騙子騙的團團轉，個個臉上無光，不由一時無語。

氣氛正悶，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人，伸手抓著裘千仗的衣領，大踏步走進廳來。眾人一瞧，只見這人是個女子，長發披肩，面容姣好，卻更有風霜之色。她一進來就將裘千丈摜在地上，抬頭仰天，一語不發。正是鐵屍梅超風。

陸乘風幾人見是她來，具是心頭一寒，取出隨身兵刃，警惕起身，可未及發作，卻見她身後還跟著一人。那人身材高瘦，穿青色布袍，臉色古怪之極，兩顆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轉動，除此之外，肌肉口鼻，盡皆僵硬如木石，直是一個死人頭裝在活人的軀體上，令人一見之下，登時一陣涼氣從背脊上直冷下來。

陸乘風不知這後來人是敵是友，也不敢多話，只想著與梅超風拚命之時，這人能兩不相幫就好了，保險起見，還是先拿話僵住梅超風，將仇怨定為桃花島門人自己的事，這樣就算這怪人是梅超風的幫手，也無法插手了。這般想著，他轉向梅超風，拱了拱手，就要開口。

此時趙志方卻在考慮，要不要直接叫破黃藥師的身份。在他看來，若是跟原著一樣，又是戳穿裘千丈把戲，又是大家一起對付梅超風的，等以後黃蓉把他知道那麼多江湖秘聞的事一說，黃藥師免不得會想到今日的事，那麼多事都知道，還會裝不知道這點事？到時還不懷疑他騙自己女兒，別有目的？橫生波折。再說自己和黃蓉來這太湖，一方面是遊玩，一方面與黃蓉相處這麼久，趙志方也早知道她早就想爹爹了，當然要帶她來找，同時自己也見見未來的岳父大人。

想到這兒，趙志方就搶先一步，對這青袍怪人一躬到地，朗聲道：「小子趙志方，見過黃島主。」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大驚。黃蓉嘴上雖然沒說過，但心裡早就想爹爹了，第一個反應過來，跳過來拉住趙志方的手，焦急道：

「趙大哥，什麼黃島主？你說我爹爹？爹爹在哪？」

趙志方對黃蓉道：「蓉兒，這位就是你爹爹啊。你看不出來么？」同時，他輕輕拉著黃蓉，朝黃藥師走了幾步。

黃蓉聞言，下意識看了黃藥師一眼。本來在她眼中，現在的黃藥師只是個枯木臉的怪人，可聽了趙志方一說，她仔仔細細看了一番這個眼中的怪人，越看越覺這人的身材和姿態都像極了自己爹爹。

「爹爹？」黃蓉有些躊躇，喃喃著，低聲叫道。

那青衣怪客看了看黃蓉，似乎輕嘆了一聲，旋即右手慢慢從臉上揭下一層皮來，露出了本來面目。但見他形相清癯，丰姿雋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黃蓉看見，立刻丟了躊躇，高聲歡呼，搶過了面具罩在自己臉上，縱體入懷，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

黃蓉驚喜了一陣，終於平靜了些，道：「爹，你怎麼來啦？」

黃藥師卻沉著臉道：「我怎麼來啦！來找你來著！」

黃蓉喜道：「爹，你的心愿了啦？那好極啦，好極啦！」說著拍掌而呼。

黃藥師道：「了甚麼心愿？為了找你這鬼丫頭，還管甚麼心愿不心愿。」

黃蓉聞言，臉上喜色消逝，心中難過。她知父親心愿，要憑著一己之力，從九陰下卷逆推上卷內功，說若不練成經中所載武功，便不離桃花島一步。豈知下卷經文被陳、梅二人盜走，另作上卷也就全無著落。這次為了自己頑皮，竟害得他違願破誓，當下軟語說道：「爹，以後我永遠乖啦，到死都聽你的話。」

黃藥師見愛女無恙，本已喜極，只是面上過不去，死撐著不露歡喜，這時聽黃蓉這樣說，心情更是大好，歡喜之色止也止不住了，甚至抬起手，給黃蓉梳理起因剛剛鬧得太歡，結果有些散亂的髮鬢來。

黃蓉見一項嚴肅的父親竟會如此親切，心中喜極，趴在黃藥師懷裡，不願起來。

趙志方看著這對父女隔閡盡去，心裡也是高興。這高興既是為黃家父女，也為自己。他初見岳父，心裡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黃藥師又是個女兒控，為難女婿是他的樂趣。而經黃蓉這樣一哄，黃藥師就是為難他，也不會像原著對郭靖一樣坑人了。

陸乘風等人，包括梅超風，聽到趙志方說「黃島主」時，心中就有一個猜測，而當黃藥師掀了面具，與黃蓉說話之後，他們的反應就全都激烈極了。不同的是，陸乘風是驚喜，梅超風是驚恐，江南六怪和郭靖他們是驚訝。

黃藥師安撫住黃蓉激蕩的心情，輕輕將她放開，而後掃了趙志方一眼，道：「小子眼光倒毒，竟能認出老夫。哼，不過想娶老夫的女兒，憑這點道行還不夠。」黃蓉本陪在黃藥師身邊，但一聽見那句「娶老夫的女兒」，卻是羞澀難當，一溜煙躲到趙志方身後去了。

「小子但聽黃島主吩咐。」趙志方恭謹道。不過他卻知，自己這樣拘謹。黃藥師卻不會喜歡。便又笑道：「不過小子要說，蓉兒小子是娶定了，黃島主的考驗，定然難不住小子。」

黃藥師眉頭一皺，卻又點了點頭，嘿然道：「小子，那到時老夫就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

趙志方知道這時自己該退下了，黃藥師還有事要處理，便拉著黃蓉出了大廳。這樣也正好借著湖中涼爽的清風，讓黃蓉從羞澀中恢復過來。

廳里，黃藥師很快就肯定了陸乘風的努力，而後就轉向梅超風，打量了一番梅超風如今的形貌，嘆道：「超風，你作了大惡，也吃了大苦。但這苦卻抵不得你的惡，今時今日，你還有什麼話嗎？」

梅超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沉默良久，突然從那瞎了十幾年的雙眼中，流下十幾年未流的淚來，悲聲道：

「弟子少時，父母雙亡，受人凌辱。是師父救弟子得出苦海，教弟子識文斷字，神妙武功。師父待弟子如父，是弟子不肖，盜師父寶書，累得師母早逝。師父要如何對弟子都無所謂，只求師父，只求師父……」梅超風說到後面，漸漸泣不成聲。

「超風，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為師自當儘力幫你完成。」黃藥師也是想到，曾經和梅若華如父女般相處的日子，心中一軟。

「超風只求師父，將超風和那賊漢子重新收入門牆！再寬限超風一個時辰，讓超風與江南七怪做個了斷！」梅超風深深叩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