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昔
此刻,從黑影外面已看不見蘇晴的舉動,台下的人不禁緊張起來。在場的人大多沒見過靈煞,只是聽聞此物兇惡異常,帶著一分靈意九分煞氣。而現在,當靈煞真正出現在眾人面前,露出兇惡的真面目,大多數人心裡除了震驚更多的還是恐懼。
突然,一束炫目的湛藍色光芒從森森鬼氣中穿透出來,接著如球般裹著蘇晴的黑影彷彿挨了千刀萬剮,被幾十道劍氣斬的七零八落,片刻之後,支離破碎。鬼氣不見,蘇晴始出,臉上還是淡淡的神色,這份從容,便是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也面不改色。靈煞已消失不見,只剩地上碎成了千千萬萬片的黑色碎片,在蘇晴腳下圍城了一圈。若不是地上那一圈黑色的碎片,眾人只當剛才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幽靈宮的詭術,或許靈煞本就不存在,一切只是一種障眼法。
「好一招無邊落木,看來蘇仙子的玄霸七劍已經大成,恭喜恭喜,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修為,老夫佩服得很。」獨臂老者直到此時方才開口,聲音蒼老而沙啞。無須過多的話語,便是只聽這聲音,裡面也包含了千千萬萬個故事。
蘇晴心下震驚不已,這獨臂老者不開口則矣,一開口便道破自己的武功路數。這玄霸七劍即便是凌霄宗普通的內室弟子也不見得知曉,為何這老者卻一清二楚?看來,這老者與我靈霄宗頗有淵源。
蘇晴回身朝著老者微微頷首,正待開口,猛然間感覺空氣中殺氣瀰漫,蘇晴看向巫嬤嬤,卻見巫嬤嬤手提長鞭,雙手抱胸,臉上是一副無辜的表情。空氣中的殺氣越來越濃,突然,地上的黑色碎片如活了一般,從地上飛起,聚在空中,隨風飄蕩,眨眼間,碎片融為一體,靈煞再次出現,怪叫一聲,手中幻化出一把長劍,匹練般朝著蘇晴當胸刺去。
「仙子小心。」人群中不知是誰一聲大喊,劃破長空。
「妹妹該小心的可不是那把長劍喲。我這靈煞乃將人之魂魄集世間陰氣所煉化,雖然修為不如妹妹,但即便是被妹妹斬的七零八落,也可重生。」巫嬤嬤抱臂好整以暇的說道。
蘇晴盪開襲來的長劍,將靈煞逼退,悠然道:「我若將你傷了呢?」
巫嬤嬤乍聽之下心神劇震。原來靈煞就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殺手,一旦鎖定目標,除非靈主有令,否則不死不休。靈煞雖強,但也有破綻,唯一的破綻便在於靈主。靈煞的一魂一魄均寄存在靈主腦海中,靈煞的行動也隨著靈主的意願。靈主若是受傷,靈煞就喪失的對靈主的感知,便會憑空隱去直到靈主康復如初。但若靈主被殺了,靈煞也就隨著靈主的死不復存在了。
巫嬤嬤萬萬沒想到蘇晴年紀輕輕,不僅一身修為出類拔萃,眼光也甚是毒辣,一眼便看出自己靈煞的破綻所在。想到此處,巫嬤嬤不禁動了殺心,靈煞也隨之殺氣大盛。
石室內。
一名錦衣美婦站在石階下,蹙眉盯著蒲團上的面色蒼白卻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美婦妝容素雅,鵝蛋臉,五官很立體,兩道柳葉眉修的極是精緻,眼睛很雙,深藍色的瞳孔里不時透露出几絲不群於世,鼻翼很小,山根很高,顴骨微微隆起,嘴很小,唇微厚,顏色鮮紅,與白皙嬌嫩的皮膚相得益彰。下巴微尖,中間一道淺淺的美人溝。
美婦看不出多大年歲,若不是秀髮盤起,只看面容說十七**也有人信。但身上那股不可逼視的雍容華貴卻絕非二十多歲的女子所能擁有。
最終還是蒲團上的男子先開口:「師姐一言不發的盯著我盯了一刻鐘,不知師姐有何見教?」
美婦蹙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道:「見教?嘿嘿,師姐哪兒敢。倒是要恭喜師弟了,幽冥神功又精進了一層,可喜可賀。假以時日,師弟定可揮師東進,逐鹿中原,一嘗夙願了。」
「可惜還是比不上師姐。」男子言語中頗有幾分遺憾,想自己閉關十數日參研《幽冥聖典》,幸有所獲,終於練至七層。五年前,自己藉助六層幽冥神功突破了武道七重『虛空』的界限,進入大乘之境,現今幽冥神功已臻七層,只怕不出數年,自己突破八重「至真」境界亦非難事。今日,風師姐只看了幾眼便知自己幽冥神功又有所精進,想必幽冥神功至少也已到了七層,相較自己一身修為只高不低。以風師姐的天縱奇才,總能在自己突破之前有所提升。若果真如此,別說入主中原,便是統一幽冥谷的大計只怕非一朝一夕。
「師弟何必過謙,此刻放眼天下,能勝過師弟者還有幾人?」美婦笑道,這一笑讓人如沐春風,這一笑溫暖了這冰冷的石室。
男子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一絲苦笑,望著美婦臉上的笑容,慘然道:「至少還有師姐啊。何況便是天下再無敵手又如何?在師姐眼中,我不過是個冷酷無情的殘暴屠夫罷了。」言語中難掩失落。
美婦抬頭,錯開男子那憂鬱的目光:「那是在世人眼中。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我師弟。」
「是嗎?」男子苦笑著問道,「那師姐為何一直躲著我,不肯與我相見?我與師姐相識二十六年,卻已經有十年未曾相見。記得剛認識師姐的時候,師姐只有十六歲,我卻二十一歲。那天天空飄著大雪,我被師父罰跪在祭台上,只穿著單薄的秋衣,瑟瑟發抖。雪花不停的落在身上,不久便積了厚厚的一層。我冷的不住的顫抖,卻又不敢亂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全身上下都已經凍得麻木了,驀然抬頭,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孩打著一把紙傘,遠遠地卷著飛雪飄了過來。頭髮飄揚,紅色的衣袂在風中獵獵飛舞,像從天而降的仙女,像遺世獨立的天人。那是我第一次見師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大雪中一個女孩身著紅衣撐著傘的飄飄欲仙的畫面。」
隨著男子的話語,美婦腦海中也浮現出二十六年前的那個大雪天。
「師姐過來問我『你為什麼跪在這裡?』那時候,我嘴唇早已凍得青紫,渾身都失去了知覺,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話。師姐看著我笑道『你叫我一聲師姐,我便幫你擋雪,好不好?』我看著師姐那不食煙火般絕美的面容,點了點頭。之後,師姐便撐著傘陪我站在雪地里,直到我昏倒在雪地里。我倒下的時候,模糊中還看到師姐靜靜地站在那裡,手舉著傘,看著遠方。或許師姐早已遺失了那把傘,或許師姐也早已忘了雪地里的那個少年,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畫面一直印在我的心裡從未忘記。」
「那時我們都還小,一晃二十六年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想起那時的美好,美婦臉上光彩更盛。
「是啊,二十六年了。我已經是個中年人,可師姐容顏依舊如當初那般。十年前,師姐與我在祭台上論道,我還慨嘆歲月不曾在師姐臉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天,師姐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讓了我三招,之後便轉身離去。可是誰能想到這一轉身便是十年。十年,歲月摧殘了多少容顏,消弭了多少掛牽,刻下了多少懷緬。」男子言語中不勝唏噓。
「十年了,誰想過當年跪在雪地里的少年,早已成了名動天下的冥魂大帝。」
原來石室中這面色蒼白的男子,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冥魂大帝,那位被他稱為師姐的美婦自然便是幽靈宮主了。
誰承想,谷中打成一團,而在這冰冷狹小的石室中,一男一女卻在娓娓的道著往昔,更有誰敢相信,對著往事唏噓的二人便是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幽冥谷巫毒二宗的宗主。
「總裁?這都什麼稱呼!」顧異看著半跪在林可鴻面前的少年怪笑著問道。話聲剛落,便有十幾個鬼巫兵相繼沖了進來,有鬼骨兵,也有巫骨兵,或手拿木杖,或手持鐵斧,或手握狼牙石棒,將顧異等三人團團圍住。
得,逃跑不成反被圍。面對鬼巫兵,顧異不禁緊張起來,剛才兩個鬼骨兵已然讓林可鴻與自己窮於應付,此刻圍著己方的不僅有鬼骨兵,還有更為難纏的巫骨兵。今日之事只怕難以善了。顧異看了看林可鴻,見林可鴻雙眼直直盯著少年,對周圍的鬼巫兵視而不見,無奈之下,顧異又望向了那名叫羽兒的少年。
少年卻目不斜視,只是盯著林可鴻,一瞬間臉上便滾下了淚珠,誰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林可鴻此時一臉凌亂的鬍子,頭髮散亂的披著,還有幾綹濕漉漉的粘在一起,衣衫破敗不堪,下半身衣擺上全是幹了的灰褐色的血跡,眉宇間驚喜中帶著三分悲愴,這一副模樣,哪裡還有半分之前叱吒風雲的雄霸之氣?
這還是那個讓天下人聞之膽寒的總裁嗎?那個救他、養他、教他的如兄如父的親人嗎?少年心裡問著自己,仇恨慢慢的湧上心頭,心裡暗自發誓,不管是誰,敢將總裁害到這般田地,待我兄弟七人尋著之後,定教他生不如死。
林可鴻看著落淚的少年,眼中似也有些濕潤了。卻硬是將眼淚忍了回去,笑著問道:「羽兒,大家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