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孫爺爺之死
?心裡非常難受，我用力閉著的眼睛仍舊阻止不了淚水的湧出，然而，除了滿心的不舍和悲痛，還有那麼一絲迷茫和孤獨，還有無助，或許，這便是離殤......良久之後，那帶著我飛的白衣仙人見我難過，便出聲勸道：「別哭了，世上本無不散之筵席，早點離開，未必是壞事......」
見我依舊淚如泉湧，青年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便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壓抑住滿腔痛苦，哽咽道：「我叫張富貴。」
青年人點了點頭，「富貴富貴，雖然俗，卻是凡人的夙願，你可知道我以前叫什麼名字？」
我當然猜不到，不由得生出些許好奇來，只聽得那青年人輕笑一聲：「我本名叫陳大富，是不是比你的名字更俗？」
我不由得噗嗤一笑，這一笑，心裡的悲傷倒是減緩很多，「你說你本名，是不是成了仙人以後就不叫原來的名字了？」
「是啊，走上這條路開始，就沒叫原來的名字了，因為師傅叫秋夕真人，便我起了個新名字，叫秋宏，現在很多人都用道號，當然也不乏仍舊使用名字的，都看個人喜好，而且我修為低微，算不得仙人，你我名字都這麼俗，看來也是一種緣分，以後你就叫我秋宏師兄吧，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嗯.」我點了點頭，「那，那他呢？」
剛才另一個青年人給我一種很冷漠，很無情的感覺，心裡自然對他有些芥蒂。
「他啊，他是我師兄，是師傅的大弟子，叫秋軒，在我蒼穹派年青一代里，他算得上是前三甲吧！」秋宏師兄的語氣里充滿了一種尊敬和羨慕，我不由得有些不喜。
「那你呢？」
聽聞我這一問，秋宏師兄自嘲道：「呵呵，我怎比得上他！」說完搖了搖頭。
可是，聽聞他的語氣，我卻感受不到一絲自卑或不甘。半晌之後，我禁不住問道：「秋宏師兄，你成為仙人多久了？有沒有回過家？」
秋宏師兄明顯一愣，良久之後，才像是自言自語般緩緩開口：「呵呵，回家？有家么！」
「哎，我尋道已然十年有餘，家？家在何處我都已經忘了，而且，我們不允許回家！」
我一愣，猛然睜眼，卻被罡風吹得淚水長流，趕忙緊緊閉上，急道：「為什麼不能回家？」
「呵呵，師傅規定，除非他允許，不然不得獨自外出，怕的是被世俗纏繞而影響修道道心，斬不去心魔，便化不成仙！」
「原來，修道成仙，便是沒有親人，便是孤獨一生......」
「成仙便是永生，區區親情，斬斷，便又何妨！」
我心中一怔，「若是沒有快樂，千萬年的孤獨，你可能忍受？」
秋宏師兄聽聞，卻是沒再答話，選擇了沉默。
也不知飛了多久，我只感覺耳邊呼嘯聲一直沒停，我正欲睜開眼偷瞄一眼時，那呼嘯的風聲卻停了下來。
「好了，睜開眼吧。」
我睜開眼，入眼是一座極為宏大的殿堂，門口有數百石階，通體雪白晶瑩，是何材質打造卻不是我知道的了。站在石階前，此刻的我才明白什麼叫做氣勢，一種極為渺小的感覺再次滋生。
看著我仰頭張嘴一臉震驚的樣子，秋宏師兄很是滿足地笑了笑。秋軒師兄那冷冰冰的聲音卻及不合時宜地響起：「去第十三峰！」
我愣了愣。
「第十三峰是師傅所在的山峰，你被師傅收在山下，自然要去那兒。」秋宏師兄見我不解，倒為我解惑了來。
「哦，哦......」秋軒師兄卻是不理會，抓住我胳膊便飛身而去。秋軒師兄飛得不算快，因此也沒有那凌冽的罡風，我倒可以睜眼四處觀望起來。
卻見這片蒼穹派天地山清水秀，有林有河，偶爾也有其他師兄師姐一掠而過，倒是羨煞了我。未到十三峰，便可見半山腰處有一片房屋，錯落有致，其間穿插寬闊場地，井然有序，不愧是仙家之地，從秋宏師兄口中我已經得知，那秋夕長老正是蒼穹派的頂樑柱之一，而我，也是他第三個弟子，雖說是弟子，但也要經過考驗才會被正式收入門下。
秋軒師兄帶著我去了十三峰，卻是丟我在報到處，便離了開去。好在那報到處的師兄指點引領，這才找到自己分配的住處和練功場地，還得了一包衣物，卻是三四套換洗的衣衫。
我的房間還算不錯，因為是被長老親自收為山下，所以倒不必和其他人一起擠一個房間，自由很多，卻也不免有些孤獨。房間不很寬敞，寬一丈多，長兩丈多，有一天窗，很像一個牢籠。房間盡頭處還有一個暗梯，走下去便是方圓兩丈左右的練功房，牆壁不知是何種石材堆砌而成，摸起來卻是極硬。房間裡面卻是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蒲團，一個香爐......領路師兄告訴我，每早辰時必須到練武場練武，直到申時方才結束，每天倒也提供食物，不過只是水果而已。至於今日，卻已是過了午時，便就算了。
獨處的時間，便是思家的時刻，也就愈發煩悶了。申時一過，聽見有人敲門，煩躁之餘，我心中忐忑，不知是哪位師兄來此說教。開門一看，卻是一和我年紀相仿身穿蒼穹派衣服的瘦弱童子，手中端著一盤不知名水果。
「富貴見過師兄！」我趕忙一個躬身，初來此地，怕是一個端盤子的小童也比我輩分大吧。
「啊！」那小童身子一顫，趕忙放下盤子躬身驚恐道：「師兄折煞師弟了，師弟不過是蒼穹派外門弟子而已，如何當得起如此大禮！」
「額......」倒是我想多了，身在異地，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年級相仿的夥伴，我心中也是高興不已，連忙接過盤子開口道：「富貴也才剛來此處，眾多規矩倒是不知，也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小童見我沒架子，便放開心了來，卻還是有些拘束，踟躕道：「弟子名叫陳阿虎，只是蒼穹派外門低等弟子，負責每日送些水果。」
說道水果，我倒是詫異起來，這些個水果沒一個我認識，便就虛心求教起來：「額，這些個水果我一樣都不認識，你能給我說說嗎？」
聽我這麼一說，陳阿虎也就笑了起來，彷彿有些自豪。
「說道這水果，我可是毫不含糊的！你看，這黃皮球狀的水果，叫秋蘭果，吃了可以為身體提供些許靈力，有助於修鍊和強身健體，還有這青紅色的半月狀的水果，叫曉月果，能夠恢復體力，普通人吃一個可以一天不吃飯呢，還有這......」
這一聊便是大半個時辰，兩者之間的間隙倒也慢慢填滿，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從他口中我慢慢知道，他來此地也是身不由己，本來想當一個廚子的，卻因為身具一點靈根，兩年多前被強行抓了過來，而我也傾述了我的經歷，一時間，倒有些同病相憐。
當然我也好奇，為何這仙門收徒卻似強盜一般，阿虎只說，好像是天地靈氣愈發稀薄，身具靈根之人越來越少，所以才這麼搶手。
我也問了回家的問題，阿虎神色黯然說，其他峰還好一點點，每峰都有很多弟子，一旦修為達到峰主規定的要求，便可以出山歷練，甚至出去幾年都行，但第七峰不行，因為秋夕所修無情道，除非經過他同意，不然絕不能下山，但想要通過他的同意，極難。
我忽的想起，秋宏曾說，二十多年，他從未回過家，難道，我也要等到數十年後？
眼看著天要黑了，陳阿虎趕緊道別，他們這等外門弟子每天有很多雜務要做，倒不像我這被長老點名收為山下的這麼輕鬆，雖念及至此，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夜晚來臨，我走到門外抬頭看著夜空，蒼穹派不允許我們這種修為低劣的弟子到處跑，何況現在我也還只是凡人一個。
不知是今夜的天空格外清明，還是這仙家福地原本如此，漫天的繁星將大地照得白亮亮的。不由得想起以前，爹娘抱著我一起數天上的星星，那時我還天真地問，星星上是不是住著傳說中的仙人，娘笑著說是......也不知現在，爹和娘在幹什麼，有沒有想我，娘身子弱，會不會又哭昏了過去，還有村頭的小胖，是不是拿著糖因為聽不到故事而發獃，或者還在被他娘說教，先生呢，還在苦於那段痛苦地回憶么，還有小雨，有沒有跟她的狗重新改個名字......一切，我都不知道了，淚水什麼時候滴落在地，我也沒有注意，只是思緒，飄回了不知在哪方的故鄉......「富貴兒，進來......」
孫爺爺的聲音！孫爺爺怎麼出現在這？
我愣了一瞬間，立刻清醒過來，轉頭跑回屋去。
回屋，卻見孫爺爺果然站在床邊，正一臉微笑著看著我。
「是不是想家了......」
我點了點頭。
「哎，這是宿命，改變不了。」孫爺爺搖了搖頭。「不用想家了，你父母和村裡的人，我已經抹去了他們的記憶。」
聽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經完全忘了我，一時間，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嘴角抽搐兩下，卻是淚掉了下來，我，終究還是愛哭的。
「我沒有時間了......」孫爺爺繼續開口道，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以後，你的人生你要好好走。」
什麼意思？聽起來，倒像是遺言一般！
見我一臉驚訝，孫爺爺笑了笑，「我早就該死了，只是一直等到現在。」
仙人，仙人不是不死不滅嗎，孫爺爺怎麼會死！
我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以後，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孫爺爺嘆了口氣，看著我的眼裡滿是慈祥，「或許你有些恨我，是我把你拉進這個世界的。」
恨？我已經不恨了，如果恨可以減少我的痛苦，我早不會這樣難受了。
「富貴兒，」孫爺爺抬頭看著天窗外的夜空，微微一笑，卻是從身體內冒出一絲絲火苗來。
「火！著火了！」看著孫爺爺全身都是火，我嚇壞了，卻無可奈何。
可孫爺爺臉上，卻是一種解脫，一種享受的表情，看到他這樣，慌忙的我卻又愣在了原地。
「好好走下去，我們，還會再見的......」
火，很快熄滅了，孫爺爺，也被焚盡了，只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懸浮在半空中，今天的一切，給我的震撼和打擊，使我有些麻木，心中極為混亂。孫爺爺死了，其實，在他死亡的時候，我才真正地沒有恨他。
顫抖著，我想伸手用指尖觸碰一下那個光團，那光團卻以極快的速度順著我的手臂移到我腦中，我只覺腦中轟鳴一聲，脹痛異常，不由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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