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我沒事……」輕顫的嗓音,猶如風中燭火斷續縹緲。她一再想抑下心中的悲慟。「我只是……我只是有點累……」
「小姐,可是你……」驀地,管家怔看她額前發。
頓地,他抬手揉眼,直搖頭。
他眼花了,一定是他人老眼花了……
「小姐,我通知少先生來,好不好?」不再看她額上發,管家轉口問道。
「不!不要!」她急扯住管家手臂,猛搖頭,「我……我們……我和他已經結束……結束了……」話聲未止,懸眶淚水已滾滾滑落。
出口的結束二字,教她哽泣出聲,心口疼痛。
輕顫的身子,輕顫的嗓音,現在就連她的心也顫痛了……
但是,為他這樣痛、這樣難過,值得嗎?
是他害死了爸爸,她絕不原諒他!
回想往日種種,她……
傲揚教淚給浸濕的臉龐,紀雨岑緊咬牙,抿緊唇,推開管家,憑藉著自己心底僅存意志力,一步步顫著身子往前行。
她不在乎的,在他這樣傷害她的至親家人之後,她再也不在乎了。
給了情,給了愛,給了心,竟換來他對爸爸的無情對待……是她的錯,是她讓一時的歡樂日子給迷亂了,這一切全是她的錯……
強忍心中怨,強睜黑瞳,她誓不哭出聲音,誓不示弱。
她可以忍的,自小到大她早已習慣遠親近鄰對她的不公平待遇,早已習慣吞忍下所有不滿,與不甘。那現在多他一個,又如何?
她,可以忍的,她絕對可以忍!
倏地,紀雨岑緊握身側十指,任由激動情緒一再地在她心底翻攪覆沒,一再衝上她怨對的心——
「啊!小……小姐,你!」還沒弄清楚雨岑話中含義,管家因乍見眼前異樣,而瞠大雙眼,驚聲叫道。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老管家神情驚愕,步步後退。
他是不是眼花了?
驚視前方顫步前行的纖弱主子,管家嚇軟了雙腳。
變了,真的變了,她……她變了……
在熾烈陽光的映照下,那始終泛染淡淡光芒的絲絲黑柔,竟緩緩地教一層層銀白異光所覆掩。
呼——冷風起,涼意襲。
陣陣冷風,吹動遠方綠林枝椏,婆娑舞揚,渦旋出道道風流,就似要將她心底悲泣輕吹遙遠至遠方天際。
起風了。
極力隱藏心底激動情緒的紀雨岑,停下腳步,側過臉,迎向寒風。
迎風而起的白髮,霎間揚空,在溫柔日光映射下,幻織成絲絲銀網。她幽深瞳眸凝滯而凄迷。
停下顫抖步子,斂下眼底的怨,雨岑緊抿唇際愁怨,揚眼凝望遠處淡藍穹蒼,任由迎面冷風輕捲起她的發。那凄怨的情緒,教她忽略周身一切異樣。
似要冷風吹乾她的淚,她凝怨黑眸,眨也不眨地,抿唇遙望遠邊天際。那似清風般無謂,卻又盈滿幽怨情緒的眼,似在剎那間失了神,顯得縹緲而輕忽。
沒了耀眼神采,沒了愁慟情緒,那幽幽黑瞳似深潭,沒了任何生氣。
是不是悲慟至極,一切情緒就不再重要?
仰起臉龐,紀雨岑仰望頂上漸轉陰霾的天空。她緩緩鬆開身側緊握的拳。
「小姐……雖然我不知道是發生……發生什麼事,但有事就好好說,想開點就好,說不定……說不定一切就只是個誤會……」從沒見過這種情形的管家,表情驚恐,聲音直顫。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小姐的長發,怎會在瞬間由黑轉白!?
雖然曾聽說心情過於鬱悶的人,很可能會得憂鬱症還是躁鬱症什麼的,也聽說有人情緒若是太過紛亂,或過於壓抑,無處可宣洩時,會有一夜白髮的可能;但,那都是僅止於聽說。如今親眼所見,老管家真的被嚇壞了。
「不,我不想再看見他了,就這樣了。」抿唇,她凄然一笑。
「可是你現在這樣子,我……」老管家知道她還沒察覺到自己的異狀,他想告訴她,但卻又說不出口。「小姐,你心情要放輕鬆,千萬不要難過……」
「難過?我怎會難過呢?不會的。」她笑,她搖頭,想藉此來說服自己。
這種難過算什麼?她能忍的。只要時間一久,她就會慢慢習慣,到時,她再也不會有任何不愉快的心情。
「小姐,哭一哭心情會比較好,你不要壓抑自己的心情,這樣對身體不好,你身子太弱,會承受不住的……」
「哭?壓抑心情?」她眨著眼。不知不覺中,她雙拳再次緊握,唇角微顫,「管家,你怎會這樣想呢?我沒……沒有壓抑心情,我沒有,你想太多了。」
「可是小姐你……」
「我累了。」不想再說話,雨岑斂下眼底悲戚之情,揚起臉龐,憑藉毅力再一次步向前方大廳。
愣看她身形飄晃進到屋裡,手扶欄杆緩緩走上二樓,管家猛回過神,咽吞下梗在喉嚨的口水。他困難移動腳步,打算進屋打電話聯絡皇森爾與紀君祈。
他要告訴他們,剛才他親眼看見的異象。
只是,才進到大廳,他拿起電話,正要撥號時——
「啊!」
一聲來自二樓的凄厲尖喊,嚇掉了他手中話筒。
緊跟雨岑身後追至紀家的皇森爾,讓自二樓窗口傳出的那一聲悲戚厲喊,震飛所有心魂。
他愣望前方二樓窗檯,動也不動,直到紀君祈拍了他的肩膀。
「雨岑呢?」
一接到森爾電話緊急通知,紀君祈立即拋下一切公事趕回家。
想到剛才森爾在電話里驚急告知,雨岑已經知道他插手紀氏的事,一種不好的預感就佔住他的心。
「她……」皇森爾愣看身邊的紀君祈。
「少先生,先生你們都回來了!真是太好了!」遠遠看到皇森爾與紀君祈同時出現,老管家鬆了好大一口氣。他奔跑出大廳,來到兩人面前。
「雨岑怎麼了!?」回過神,皇森爾衝上前,緊抓住老管家的肩膀。
「小姐她……她……」老管家猛咽著口水。
「你倒是快說呀!」紀君祈也追問著他。
「小姐她變了,變得……變得不一樣。」管家頻頻擦試額頭上被嚇出的冷汗。
「什麼意思?」森爾驚瞪雙眼。
看著眼前兩個大男人,老管家心魂未定,轉述自己剛才所看到的情形。
「白髮……她……」老管家的敘述,教皇森爾腳步一顛。
怎會這樣?哪有可能黑髮會轉成白髮的?哪有可能?他顫搖著頭。
「森爾,冷靜點,也許是管家看花眼了。」紀君祈擰眉說道。
「是嗎?真的是管家看花眼了?」他猛抬頭,眼底有著冀望。
像是要說服自己相信,皇森爾猛點頭。
「對!一定是管家看花眼,這世上哪會發生這種黑髮變白髮的事?又不是神話世界,哪有可能會發生那種事!對!一定是管家看花眼。」
「少先生!我沒有看錯,我真的看到小姐她……」老管家想辯解。
他也希望自己是真的眼花,看錯了;但是,他真的有看到。
「住口!」君祈低聲喝住管家未完的話。
管家的急切與確定語氣,教森爾急奔進屋,衝上二樓。
什麼樣的抑鬱情緒,會教她生理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他傷了她的心?他真的傷了她的心了!?
由內鎖上的緊閉門扉,教他感到害怕,害怕雨岑會做出傻事。
「雨岑!開門!你快開門!」掄起拳頭,皇森爾一次又一次的猛槌門板。
他希望雨岑能冷靜聽他解釋。但是,不管他怎麼喊,怎麼叫,就是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
「鑰匙呢?這房間的鑰匙呢!?」猛轉頭,皇森爾對急跟上樓的兩人失聲喊著。他心有如烈火焚燃,灼痛難忍。
「鑰匙?我這就去拿來。」管家連忙轉身下樓找鑰匙。
等不到管家送來鑰匙,皇森爾因心慌意亂,而撞起門——
「幫我撞開門!快!快幫我撞開門!」
紀君祈見狀,立即與他齊身猛撞向堅實房門,只是實心木門仍堅實而立,一直到管家拿來鑰匙,三人才得以進入寂靜的房室。
見不到人影,皇森爾急搜尋著房裡每一角落。
他奔進房內另一扇側門。頓地,他及時煞住前沖的腳步。
乍見昏倒躺於更衣鏡前的白髮紅顏,皇森爾神情駭然。
送走家庭醫師,紀君祈回到雨岑房裡。
他走到床邊,看一眼床上昏睡的她,再看向坐在床邊的皇森爾。
在皇家做事多年,也接觸森爾多年時間,但他從沒看過森爾像今天這般激動、慌亂。他一直以為森爾是冷靜的。
「醫師都說沒事了,你就不要緊張,冷靜點。」他伸手拍著森爾的肩。
似已失去心魂,皇森爾愣坐床沿,看著床上動也不動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