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爆發
濃郁的藥味飄散在空氣中,讓走進門來的鳳逸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
透過掀開的珠簾,他看見南宮春燕斜躺在鳳榻上,伸得筆直的右腿腳踝處產了厚厚的幾層白布,看起來該是腫的十分厲害。
沒聽到通報便見到鳳逸走進來,殿內的一干是從頓時慌了手腳,紛紛跪下,道:「參見皇上。」
「免禮。」鳳逸隨意的揮手,快步走到鳳榻前。
看著南宮春燕受傷的腳踝,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悔意,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緊了鬆開,鬆開了又捏緊,反覆幾次,忍下上前去查看個究竟的衝動,才躬身,拱手道:「母后,不知您可否好些了?」
好些了?她這麼狼狽的樣子,難道他看不到嗎?一把熊熊怒火在心裡沸揚燃起,南宮春燕沉凝著臉,唇邊漸漸噙起一抹冷笑,沉聲道:「綠玉秋蓉,小喜子,你們都給哀家出去,關上門。沒有哀家的吩咐不許放任何人進來,知道了嗎?」
「是。」幾人聽話的將內殿所有有事沒事的宮女太監全都趕出去,最後投以鳳逸同情的眼光。這次太后是真的發狠了,皇上,您保重!
大門在身後吱呀一聲關上,留下一男一女獨處一室。
不是沒有看到南宮春燕難看的臉色以及綠玉秋蓉的人臨走時的憐憫的目光。只是,自己做的事,後果自己必須承擔,他也早已做好了為此承受更大懲罰的準備。
但是!無論如何,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後悔!
眼床上斜躺著行動不便的南宮春燕,鳳逸有些遲疑的上前,低聲喚道:「母后……」
「誰是你母后?我才不是你母后!」才一開口,南宮春燕便氣呼呼的打斷他的話,隨手一個大型抱枕扔過來。
鳳逸毫無防備,被抱枕擊中面部,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眼花。
待將抱枕揮到一邊,南宮春燕的破口大罵夾雜著書本又鋪天蓋地而來:「混蛋!王八蛋!嫌我不夠慘是不是?先把我推進水裡,沒淹死我你不爽是吧?所以乾脆再來絆我一腳?看我沒被活活摔死,你又心有不甘是不是?現在又來看我的笑話,很好玩嗎?解氣了嗎?」
「母后,兒臣……兒臣沒有……」沒有這個意思。鳳逸左躲右閃,但還是被書本砸了好幾下。
南宮春燕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將觸手所能及的東西全部撈過來往他那邊扔去,邊扔邊尖聲叫道:「你就這麼想我死嗎?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就可以奪回實權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獨佔權勢到死?這種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陰死人不償命的東西本姑娘不稀罕!我早說過,遵先皇遺旨,等你生下皇子,我自會將一切奉還。你就一直在那裡小心猜度,以為我不懷好意,處處對我陽奉陰違!」
「母后……」被人說中心中所想,鳳逸尷尬得很。調教,閃過一個八寶花瓶。
「被我說中了是嗎?」南宮春燕冷笑,又扔出一個香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無雙是你的人吧?她是你專門安插在秦樓楚館打探消息的對不對?上個月大司湖畔文武舉子聚會真正的幕後主使者這也是你吧?王鐸林文只是出面幫你張羅而已。他們是三朝元老,自然對鳳翔皇室忠心耿耿,也比李太傅更具號召力。你想通過他們將新進朝的官員網羅在自己的羽翼下,好伺機對付我對不對?」
「你……」任香爐砸中自己的腳,鳳逸不躲不閃了,愕然望向她。
原來,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她竟然全都知道!
自己計劃了三年的東西,竟然叫她一朝看透。這個女子……鳳逸心中五味雜陳。
「我為你付出的還不夠多嗎?你為什麼一直不肯相信我的良苦用心?」東西扔完了,沒得撒氣的了,想起他三年來的種種劣跡,南宮春燕委屈的紅了眼眶,「你身體不好,我找來太醫鑽研藥方,日日囑咐人務必用最上等的葯,用心煎熬。怕別的宮女不夠用心,我把我身邊最細心的宮女派去看守葯爐,還要求她一定要親自把葯送到你手裡。可是你把它怎麼了?」
南宮春燕惡狠狠的瞪著他。「喝一半倒一半!」
「如果不是看到你寢宮外枯死的芭蕉,我還真以為是太醫不夠盡責,差點就治了他們的罪!」「而且,就算我找人看著你,你也還是一樣,想盡辦法陽奉陰違!一個病,明明一年就可以大好的,你愣是給我拖了三年!」南宮春燕大力拍著床榻,激憤的大叫道,「知道嗎,你浪費了我兩年的時光!青春易逝,韶華不再,我在你身上耽誤了兩年,你說,我能不怨嗎?對你略施小逞也是你自找的!」
「母后……」看到她泛紅的眼眶,鳳逸心中一陣不舍,不由的上前幾步。
南宮春燕突然輕輕一笑,吸吸鼻子,將眼角的淚水逼回去,輕聲道:「你一直以為我想獨攬大權,成為鳳翔一個女帝是不是?」
「我……」被她銳利的眼光看得渾身抖一抖,鳳逸不由自主的閃躲著。以前,他的確是這樣想的沒錯。
南宮春燕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鳳逸,你知道嗎?若我真想,我早一碗砒霜毒死你了,怎麼肯能再讓你苟活到現在?」擦去眼角的淚花,南宮春燕按著抽疼的胸口,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高傲的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戲碼我還不屑於玩!殺人放火,想幹什麼我不敢幹?你們一個個都在背後罵我是妖女不是嗎?既是妖女,我還有何可顧忌的?」
「若不是先帝有旨,我真恨不能活活打死你算了!再說了,先帝有十幾個皇子,每個皇子又都有自己的兒子,他們也都是鳳翔皇室的血脈。上百個皇孫里,我還不信沒有才德兼備、足以為帝的!你拽什麼拽?以為沒了你鳳翔就活不下去了嗎?」
她……恨他。這個認知讓鳳逸心中一顫,說不出話來。
「我想,你一直這麼排斥我,主要還是因為我害死了你的母妃吧!」南宮春燕悵然而笑,復又高聲叫道,「沒錯!她就是因我而死,那又怎麼樣?你來殺了我為她報仇啊!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你深究過她的死因嗎?先皇不是不講情面的人,十幾年的夫妻,數十年的柔情繾綣,怎會因為她的數次頂撞就下旨將她賜死?區區一個我,沒那麼大的分量!」
素手一抬,連床上晉陞的錦被都被揮下地去。「你知不知道,若是她沒死,那麼現在早已死掉的人就是你了!」
聽到這句話,鳳逸心中一震,衝上前來狠狠擒住她纖細的皓腕,高聲問道:「你說什麼?」
南宮春燕仰起臉,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冷冷道:「我說了什麼,你剛才不都聽到了嗎?」
細弱凝脂的笑臉因為憤怒泛著淡淡緋紅之色,一頭烏黑的長發放下,微微凌亂地披散在肩膀,更顯慵懶嫵媚。又有一雙盈盈水眸,眼底泛著灼灼火光,更給他平添幾分攝魂的靈氣,艷麗得叫人移不開眼。
至少,鳳逸就看呆了。
手腕被人捏得泛疼,而施暴者遲遲沒有鬆手的跡象,南宮春燕大力甩開他。「你放開我!」
不想用力過大,人是甩開了,自己卻也因為把持不住身體的平衡滾下床來。受傷的腳踝撞到地面,鑽心的疼。南宮春燕疼得冷汗直冒,咬牙切齒,不禁淚眼汪汪。
鳳逸從迷茫中回身,忙伸出手來想要扶她。「母后……」
南宮春燕一把打掉他的手,怪聲怪氣的道:「我才不是你母后!小女子何德何能,能生出這麼雄才偉略的君王?你娘是元妃,她早死了!」
疼……真的好疼……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因為疼痛微微皺起,內心算出,委屈的淚水嗆紅了她的雙眸,但她強忍著沒讓它掉下來。
看到她紅紅的雙眼,鳳逸心中的揪疼更甚,獃獃的開口叫道:「南宮春燕……」
「我不是南宮春燕!南宮春燕早被你母妃叫人杖斃了!」再也忍不住了,因為疼痛,因為委屈,兩船晶瑩的淚珠子滾落雙頰。南宮春燕兩手在空中胡亂的撕抓著,痛苦的大叫。
什麼!再次被她說出的消息震驚,鳳逸連臉上被她抓傷的痛楚都顧不得了。
他兩手抓緊她的雙肩,激動地問道:「你說什麼?我母妃曾命人杖責過你?」
腳上的疼還未消逝,肩上又傳來新的痛楚,按照程度來判斷,肯定已經淤青了。自己還真是命苦。南宮春燕無奈的笑笑,譏誚的道:「先皇尚在時,後宮里被元妃娘娘關照過的宮妃、杖責過的宮女還少嗎?不多我一個。」
覺察到她眉宇間的痛楚之色,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麼。鳳逸忙放開手,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可能……」
不敢想象一根根權杖打在她嬌小的身體上時會是怎樣一個後果。她這麼嬌弱,一個小小的傷寒就可以讓她纏綿病榻半個月。那麼,足以令人至死的杖責……
將他的心疼誤以為是不信,南宮春燕冷笑道:「元妃在後宮中的所作所為,又豈止這一樁兩樁可以言盡的!恐怕,只有在你這個兒子的眼中,她還是高貴無暇的吧!」
鳳逸不再說話,只是深深端詳著她,從頭到腳,一個地方都不翻過。
被他這麼肆無忌憚的看著,沒來由的,南宮春燕的雙頰泛起一片赧紅,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難為情的別開眼,小聲嘟囔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鳳逸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頰,半是心疼半是不可置信的道:「母妃……真杖責過你?」
「難道我還說假話不成?」想著囂張的元妃,想著老奸巨猾的鳳玄,再想想眼前的小子就是那對男女造出來的兒子,剛剛偃旗息鼓的憤怒不覺又抬起頭來。
猛然站起身,想把他推出門去,卻忘了自己腳上還有傷。憤怒的火焰尚未噴出,痛苦的哀嚎已經發出——「哎呀!好疼!」
然後,人往受傷的一邊倒去。
「春燕!」鳳逸想也不想就伸出雙手,自然而然的環上她的腰,將她往自己那邊帶去。
鳳家石榴同學被南宮春燕華麗麗的再次壓倒。
砰!——噢!
頭部背部和地板親密接觸,這下哀嚎的換鳳逸了。
恢復成和上午一摸一樣的姿勢,不覺又想起了被絆倒的那一幕,南宮春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現在身邊沒有人幫忙,只能自力更生站起來。推推他的胸膛,但放在她腰上的一雙手卻死不鬆開。
南宮春燕怒了,使出花拳繡腿就在他身上亂打一氣,邊打邊罵:「姓鳳的,你放手!快放開我!我要站起來!」
他也想站起來啊!只是頭疼,背疼,痛得他渾身無力,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南宮春燕再接再厲,罵道:「放手!放手!你快放手!」
討厭!他的骨頭怎麼這麼硬?打得她的手好疼!
天哪!被撞的疼,胸口也被她打得疼,下半身還和她緊密相貼,這人還在他身上不停地扭動著,這又甜蜜又痛苦的折磨……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鳳逸乾脆箍住她一雙亂動的手,反身將她壓。
果然,好受多了,他解脫的吁了口氣。
只是……這個姿勢更顯曖昧。
南宮春燕快氣瘋了。
「鳳逸,你快放開我的手!」她還在掙扎著,音量不減。
「不妨。」鳳逸堅定地道。放了又會挨打。
掙扎吳國,南宮出演放棄,改用眼神射殺他,氣憤難平的道:「我上輩子欠了你們的呀?前幾年被你娘欺負,被你爹利用不夠,接連三年被你這個臭小子浪費青春,氣得半死!現在還被你壓得快沒氣!以後,我一定要離你遠遠的!」
鳳逸臉色倏地一沉,鉗制她雙手的大掌加大力道。「不準!」
「你有什麼準不準的?」南宮春燕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道,「本來我就不是你們鳳家人!鳳玄答應過我的,等他死了,他就放我自由。可是因為你,他又騙我留下了!如果不是你,我早浪跡天涯去了,哪裡還會在這裡受盡你和你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的欺凌?」
「我說不準就不準!」鳳逸霸道的道,帝王的威嚴此次展露無疑。一想到她要離開,不知怎的,他心裡就開始慌亂起來。
「哼,你管不著!」南宮春燕別過頭去,不理他。
「你看我管不管的著!」鳳逸冷酷的道。握緊她手腕的手又緊了幾分。
「疼……」南宮春燕低叫道,點點淚花在眼角浮現。
見到她眼角的淚水,鳳逸心中又是一緊,緩緩鬆開了對她的鉗制,輕輕給她擦著臉上的淚珠,好像怕碰碎了她似的,柔聲道:「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那麼對你了。那些文武大臣也不會了。」
男人的誓言,傻子才信!趁此機會,南宮春燕趕緊一把推開他,沖著門口口大叫道:「綠玉,秋蓉!」
在外等候,聽裡面的動靜聽得心驚膽戰的綠玉秋蓉得令,趕緊推開門,叫道:「太后!」
進門,看到橫七豎八躺在一團狼藉之中的兩人,她們都傻眼了。
「太后,皇上,你們這是怎麼了?」
剛想過去扶起她,便見鳳逸已經爬起來,搶先一步將南宮春燕攔腰抱起,送到床上,再撿起掉的錦被,抖落灰塵,給她蓋好。一切的動作都不假手他人。
一群人再次傻眼。
發生什麼事了?皇上怎麼突然對太后好成這樣?剛次裡面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嗎?
而被他伺候得無微不至的南宮春燕心裡也彆扭得很,急忙將他的手推開,道:「皇上不必如此親力親為,此事自有綠玉秋蓉代勞。」
鳳逸將她的手捉住,放回被子里,淡淡道:「無妨,兒臣為母后盡孝道,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突然,他恨死了「母后」這個稱呼!
南宮春燕臉上一陣發燒——這個男人,竟然偷摸她的手!
無力抗拒突然變成溫柔好男人的鳳逸,她也只得由著他了,只是一張俏臉紅得奪目。只能閉上眼自我催眠眼不見為凈。
看著她嫣紅的面頰,粉嫩如三月的桃花,鳳逸心跳相如擂鼓。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場,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做點什麼。
給她掖好被子,看到她的睫毛飛快的上下抖動著,鳳逸微微一笑,柔聲道:「母后累了,請早點歇息吧,兒臣暫且告退。」
南宮春燕依舊閉眼不看他,只是輕哼一聲算是回答。知道聽到腳步聲走遠了才又睜開眼,叫住已經走到外殿的他。
「皇上!」
「嗯?」鳳逸回頭,心中一陣狂喜,夾帶著不知名的期待。
南宮春燕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哀家先前說過的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哀家自會做給你看。你若是不放心,儘管採取行動,哀家不會有任何動作。還有,既然你落水也沒事,說明你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先皇的遺命是等你有能力接掌天下或者生下皇子哀家便可以放手,看來你選擇了前者。既然如此,哀家不會再逼著你納妃圓房。今天話都說開了,你也不用半夜看奏摺了,別把身體又弄垮了。說了,你走吧!」
鳳逸愣了愣,深深地向里看了一眼。
「兒臣告退。」
和諧生活中的小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