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膽小的金和順
后貝加爾的乾旱終於呈現出威力了,相當於十數厘米降水的積雪,快速的融化了。
雪水除了少部分匯入江河,其餘的全被海綿般的大地吸幹了。
可是土壤依然那副樣子,既不幹旱,也不濕潤,似乎意猶未盡。
奇科伊河水暴漲,兩指厚的冰層被生生漲裂,大大小小的冰塊布滿了整條河,不知流向了何方。
積雪少了,封鎖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諾威金礦面臨的周圍環境不甚樂觀。
內部工人們有了思鄉情緒,那個逃跑的金礦主一直被莫然牽挂在心。他不相信那人會捨棄這個冒金的礦洞,隨著時間的推移,敵人隨時都可能進攻。
地窩經過了修繕,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種蝸居型的土窩子了。
頂上開出的小窗讓房間多了一些光線,墊厚的地面隔絕了地底的潮氣,牆上掛了幾張草席,房間顯得乾淨寬敞了許多。
一張簡陋的桌椅,還有壘砌的土炕(未通熱氣,算不得真正的炕),房間的布置簡單利落。雖說被褥有些破爛,光線也暗淡了些,可勉強也算是能夠安居的窩了。
安樂久了,人心就開始亂了。三十多個中國人想要回家,幾個朝鮮人想著給死難者舉行一場葬禮,加上至今沒有音訊的騎兵隊,手下才不過一個連,各種繁瑣事就讓莫然有些煩惱了。
「如果不清理那個坍塌的礦洞,什麼事都不會有!」發了一句牢騷,莫然也知道這些事情早晚都會發生的。
之前的那次礦難死了二十多人,除了五個朝鮮人和兩個中國人,其他的全部是俄國人。
游擊隊在訓練之餘,把那個塌陷的礦洞清理了出來,可是屍體只找到了一半,還有許多都成了肉泥,根本分不清是誰了。
清理出的礦洞並不是富金礦,可後面牽連著的銀礦,讓人忍不住流著口水,冒起冷汗。
銀礦的純度很高,如果不是礦石都呈不規則形狀,都讓人懷疑這是不是某人埋下了的銀窖了。
幾乎開採出來就能用的銀子誰都喜歡,可要是動它,就需要拿命來換。
銀礦牽連著一支水脈,雖不知水量多大,可一直向外滲水的銀礦石和礦洞總不會騙人,這些銀礦石很可能就是充當水脈的壁擋。動了它,天知道會出現多大的災難。
房間了的光線扭曲了一下,正在苦惱的莫然似有所覺。
「影,你回來了?」
「是的,陛下。」扭曲的關線顫動了一下,就聽到一個稍顯中性的聲音。
光線扭曲的厲害了許多,一個人形漸漸的清晰起來。
身形嬌小,全身遮擋在灰色麻布之下,只有一雙幽暗的眼睛露了出來。它的手臂上有三道紅緞,除此之外,全身在沒有一點能夠引人注意的地方。
如果不是它出聲了,便是站在這裡不動,也很容易被人忽視掉。
「這麼冷的天,辛苦你了!」對於自己人,莫然總是能夠最大限度的為他著想。
影的身體微顫,呼吸重了一下,可是很快就再次恢復了似存非存的狀態。
「為陛下盡忠,是影的榮耀!」
莫然微微頷首,已經不奇怪影的反應了。
都說忍者是沒有派系的,可顯然影不在這個範疇。它是紅色警戒的神忍,視莫然為至高,服從性極強。
「歐列格他們怎麼樣了?」莫然握著筆桿,臉上極力表現出平靜,心中卻難免有些緊張,害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一支不到四十人的騎兵隊,而且還是一群菜鳥,任誰知道他們闖入另一國,連續數日沒有消息,心裡也不會放心。
對莫然個人來說,一支騎兵隊還損失的起,可一個指揮官,就不一樣了。不管是在遊戲里,還是現實中,他們的價值都無法估量。
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需要的不僅是戰鬥經驗,還要有軍事天賦。看看那些名將們,那一個不是有著近乎傳奇般的經歷,平庸的人會在戰鬥的開始就死掉,他們不可能成長為優秀指揮官。
「很好。」影的臉上沒見動作,聲音就傳了出來。
「……」這性子真夠冷的!
兩個人一個問一個答,費了半天功夫,莫然才搞清楚事情的大致經過。
騎兵隊一路向南,先是遇到了一個跨國界游牧的布里亞特蒙古部落,打了土豪,分了牛羊;接著攻打了依魯河畔的喀爾喀蒙古部落……所幸,歐列格還知道收斂,不然在打下去,一個三十多人的騎兵隊肯定是控制不住局勢了。
「三千多人了……」
本來只是去找些食物草料,現在歐列格一下子帶回來兩個部落,足有三千多人,莫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這可是相當於村鎮級別了,作為一個連班長都做不好的傢伙,確實極具挑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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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剛開始,金和順有些猶豫,不過當手指擊在門板上之後,他只好硬著敲響了房門。
「請進!」這是俄語。
金和順精通多種語言,也包括俄語在內。
隨著吱拗一聲,乾淨整潔的房間就呈現在金和順的眼睛里,坐在桌案前的莫然沒有抬頭,可依然給予金和順很大的心理壓力。
上位者的氣勢從他在其位、執其權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這種氣勢會隨著人心蔓延到上位者所在的家庭、工作場所,甚至是他的著裝髮型上。
這間地窩並不比其他地窩高級多少,所謂的乾淨更多的只是金和順的心裡作用。
「鐵克大人……」金和順躬著身子,敬畏的喊了一聲。
回過頭來,莫然心中有些詫異,這個朝鮮人一向低調,怎麼今天突然跑到自己這裡來了。
「你是金和順吧,有事嗎?」
金和順沒想到他眼中的大人物,竟然記得他的名字,一時間激動的不能自制。
「鐵克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
「你可是朝鮮隊的隊長,我這個游擊隊長怎麼可能不知道!」莫然覺得有些好笑。
「是是……」金和順躬著身子一個勁的點頭。
以前他也是朝鮮裔採金工人的一個工頭,可從來沒見過哥薩克或者礦主叫出過自己的名字。長時間的卑微的生活,讓他已經習慣了被人忽視,就算是現在成了游擊隊朝鮮分隊的隊長,在游擊隊甚至整個諾威金礦都算得上是領導層,可他依然沒有轉變過來。
「金和順,你有什麼事嘛?」沒興趣一個勁的和他磨嘰,莫然再次問道。
金和順一拍腦門,歉意的說道「耽擱鐵克大人的時間了,小的就是來問候一下。」
「噢」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莫然就沉默了下來。他自然看得出,金和順這次來肯定不是為了問候,只是到底為了什麼事,莫然實在沒興趣關注,一個不大不小的人物,現在還輪不到莫然投入太大的精力。
躬身推到門旁,金和順又猶豫了,他膽子一向不大,若是錯失了這次的機會,下次想要再來,恐怕就更難了。
一咬牙,一跺腳,金和順猛地轉過身來。
「大人……」金和順雙膝著地,哀求道「小的自知沒什麼大能耐,不敢奢求大人看重,只求大人給小的一個鞍前馬後的機會。」
嘴角翹起一段溫和的弧度,莫然問道「現在你是朝鮮隊的隊長,有一個隊的手下,在整個游擊隊也沒幾個人比你更有地位了,你還想要什麼?」
「小的,小的……我怕死!」眼角一酸,金和順哭了出來。
眼中閃過一絲瞭然,莫然更覺好笑,「這個世道到處都在死人,你怕死,難道其他人就不怕了?」
朝鮮隊因為罪過被罰作先鋒,每逢戰必先,雖說現在還未有戰鬥,可毫無疑問,只要戰鬥開始,朝鮮隊肯定會沖在最前線。如果真的大戰,身為先鋒隊的隊長,金和順敢保證,自己會在第一波就被幹掉。
心中失了防線,金和順將自己的所有事都倒騰出來了,從小時候偷窺母親洗澡,到長大后被狗咬去了卵子,一件都沒撈下。
漸漸的,莫然也明白了,感情這小子是察覺到氣氛不對了,擔心打起仗來,自己成了先鋒隊長,才過來投靠自己,準備賣個好價錢。
世上沒有無用之人,聰明人有聰明人的用處,平庸者也有自己的長處,便是金和順這等貪生怕死之輩,莫然也發現一個優點。他的心很細,偷窺母親洗澡近十年,一家人竟然都沒有發現,而且胯下沒有卵子的事情,和他相伴了十數年的鄉友們也沒人知道,這種人,天生就是生活在黑暗裡的人。
思索了一下,莫然道「幫我做件事,如果成了,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一直活下去。」
「大人請講!」眼淚瞬間止住,金和順趴在莫然腳下,撅著大屁股,極盡阿諛姿態。
「最近游擊隊的人心有些不穩,如果你能解決,以後你就是我的影子……」聲音一滯,莫然望著一片空氣皺了下眉頭,接著說道「而且永遠不用擔心遇到生命危險。」
「是的大人,我一定解決好。」
金和順喜不自禁,幾乎想要趴著舔莫然的腳趾頭了。
送走了金和順,莫然轉過頭來,低聲道「影,你的心亂了。」
「陛下,影才是您的影子。」
「你和他不一樣,他只是明處的靶子,要知道影子是不會讓人看清楚的。」
「去吧,跟上去,盯著金和順,這個人太膽小,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