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松茸
時間過的很快，在白瑪拉珠找到第十一朵松茸時，晚霞悄然的布滿了天空。
因為普馬鄉本身是位於青藏高原的橫斷山脈中，最低海拔也達到了2980米，所以，即使在夏天，夜晚也來的極早。從晚霞到星夜，最多一個時辰。
一個下午都是蹲在地上，白瑪拉珠的腰背有些酸麻，不過即使如此，也難掩其臉上的興奮。
「今天大豐收！時間也不早了，趕明兒咱們再來找！」白瑪拉珠笑著說道。
等到平措次仁從樹林里掏了一大口袋蛇泡后，一行三人終於走上了下山的路。
到家時，天空已經完全被星辰佔領。白瑪拉珠讓兩個兒子在外稍等，自己先進屋，摸黑點上了煤油燈，等屋裡稍微亮堂了些，才招呼兩人進屋。
藏家的屋子大多鮮艷，白瑪家的也一樣。雖然屋子不大，但充斥著藏傳佛教的各種事物，牆壁上也掛著佛國唐卡，即使是紅木大床的欄杆上也畫滿了宗教圖案。
高原的溫度日夜反差極大，白天有20多度，晚上直接降到了零度。
一家三口圍在屋子中央的火爐邊，火爐上架著藏式銅壺，銅壺裡裝著的是早上打的酥油茶。平措次仁眼睛瞪得賊大，直盯盯的看著銅壺，手裡拿著豁口的搪瓷碗，只等著酥油茶一熱，就第一時間倒上滿滿一碗。嘉措吉珠也是吞著口水，不過稍好一點的是，吉珠手中還拿著阿哥留給他的蛇泡。
白瑪拉珠看著兩個兒子的急餓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內疚。家裡過的太窮困，阿爸阿媽在世時，是虔誠的佛教徒，將家裡的積蓄大半花在請人畫佛和購買唐卡上……年初時，阿爸阿媽前後離世，家裡的餘下的錢也全用在安葬上了，等忙完了公婆的喪事，直到四月初，才種下今年第一波青稞。想要等到收穫，至少也得再等一個月。
白瑪拉珠眼神晦暗，直到看到放在一旁的背簍時，才稍微寬了心。「等賣了這一筐松茸后，咱們就多買些糌粑，到時候這挨餓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草草的喝了碗酥油茶，白瑪拉珠將背簍中的松茸倒在桌上。
十一朵松茸，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那朵，足足有半斤。而且按照書上記載的松茸品相來看，幾乎所有的松茸都達到了中等品相。賣到市裡的餐館，至少得上千塊錢。
「阿姆，松茸的氣味好奇怪，真有人喜歡吃這東西嗎？這些松茸能賣多少錢啊？」平措次仁捻起一塊小松茸，湊到鼻尖，立刻聞到一股難以言語的松木味和奇怪的菌味。
白瑪拉珠笑著道：「我那老同學說，市裡的餐館提倡綠色天然，這松茸一小撮可以賣一百多塊呢。咱們這一下午的功夫，估計賣給市裡，至少得一千多塊呢。」
「天啊！一千多塊錢？！」平措次仁幾乎跳了起來，「如果光是上網，都可以上五百多個小時啊！！」話音還未落，平措次仁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立刻捂住嘴，只露出兩個瞪的滾圓的眼睛。
「上網？你哪來的錢上網？你又和貢布那群小子混在一起了？」白瑪拉珠瞬間皺起眉，提高聲音道！
「沒有，沒有！阿姆，你又不是不知道，貢布都已經上高中了，去康定了。」平措次仁頓了頓，話音中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羨慕，「我不還在縣裡上初中么，都分開千八百里遠了，哪還能混在一起。」
白瑪拉珠似乎聞出了兒子話里的酸氣，心下一顫，眼神有些迷茫，隔了好一會，似乎下定決心了一般，對著平措次仁道：「你好好讀書，只要中考你能考上500分，阿姆想辦法把你送去市裡讀書。」
「市裡？」平措次仁眼睛倏地一亮，「阿姆，是蓉市嗎？」
白瑪拉珠點了點頭，平措次仁立刻開懷的跳了起來：「哈哈哈，我可以去蓉市！」
「想要去蓉市讀書，你先要把你那成績給提上去！」
平措次仁顯然沒有聽到白瑪拉珠的后話，只顧著興奮去了。白瑪拉珠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坐在一邊沉默不已的幺兒，有些愧疚的說道：「吉珠啊，等賣了這松茸以後，你也可以再回學校了，這一次阿姆發誓，不會再讓你輟學了。等過兩年你小學畢業后，你也和阿哥一樣，去蓉市讀書。」
嘉措吉珠點了點頭，又似乎想起什麼，又搖了搖頭。
「阿姆，這一年我在家裡也一直在複習，我不想在去五年級復讀了，我可以直接去六年級。」也許是腦海里奇異信息的原因，吉珠的記憶能力超乎常人，尤其是一些課本上的知識點，腦海里的奇異信息會直接將知識點複製在腦海中，甚至通過這點引申出其他內容。比如吉珠在四年級學到的除法，腦海里卻莫名奇妙的出現了餘數、階乘、指數函數、冪函數等……雖然吉珠不懂這些東西的意思，卻知道這些都是從除法衍生出來的。
說起來，吉珠若是將這超群的記憶天分暴露出來，也算是一絕佳的天才。可他一向沉默，在校也沒有和同學過多的交流，即使期末考試拿到雙百分，那也不引人注意，在小學拿到雙百分的，一個班至少有十多個。所以在老師眼中，吉珠是個學習好的孩子，卻也沒有那麼驚世駭俗。
白瑪拉珠聽后，心中只以為吉珠是為了給家裡省錢。一方面心疼幺兒的用心，另一方面也非常內疚。當初因為家裡貧困，她一個女人又要供養兩個孩子讀書，實在沒法，才讓吉珠輟學回家，想著等青稞收成后賣出去賺了錢，再送吉珠上學。但奈何時不待她，公婆先後過世，讓家裡的積蓄又一次清空，讓吉珠復學的事再次擱淺。這下白瑪拉珠是真的急了，四處打聽賺錢的路子，終於在同學會上，聽到老同學談話，於是將目標轉到了松茸上。
好在這一次，上天沒有再次折磨她，她順利的找到了松茸。吉珠的復學一事，也再次提上了議案。
白瑪拉珠考慮了一會，想著五六年級教學其實差不多，等到了初中后，初一還會再次鞏固五六年級的內容，便點頭答應了。
「好，等9月份開學，你就去上六年級。」
等解決了讀書一事，眾人又將目光放到了那一簸箕的松茸上。白瑪拉珠美滋滋的想著，賣了松茸后，家裡的經濟總算寬鬆了些。就在這時，嘉措吉珠突然說道：
「阿姆，你準備將松茸送到康定賣還是蓉市去賣啊？」
「笨蛋吉珠，當然是蓉市啊，你沒聽阿姆說，蓉市賣這個一千多塊錢呢。明天咱們再去挖些松茸，到時候就可以一起賣了！」平措次仁說道。
白瑪拉珠點了點頭，很贊同大兒子的話。
「可松茸採下來不會壞嗎？青菜也只能放兩三天，松茸能放那麼久嗎？而且從家裡到蓉市，要先去縣裡搭車，這至少得一個星期啊。」吉珠緩緩道，雖然他很想告訴阿姆，松茸採下來后，只能放3天，雖然有保存方法，但最晚也不過5天。不過想著下午的事，吉珠還是沒有確切的提出來，只是裝作無意間問了出來。
幺兒的話音剛落，白瑪拉珠立刻愣在當場。
她可是清楚的知道，松茸最多保鮮期是三日，等過了這三日，松茸可就完全不值錢了！
思前想後，實在沒有辦法。即使立刻出發，到德格縣去將松茸賣掉，那還是不行；因為德格縣根本沒人收松茸！
白瑪拉珠頹然的靠在椅子上：難道，真的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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