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湛。」
輕如微風的低語,令戰鐵衣倏地繃緊身子。「你說什麼?你喊我……」
是錯覺嗎?
每回看到她都會想起另一個人,一個語氣、行事和她十分雷同的小姑娘,她們都有一張不饒人的嘴,是因為這樣才會聽錯?
「戰大哥,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對。」活該,肯定傷口又疼了,明明有傷在身還逞強。她想是這麼想,心中卻不由得擔憂。
戰鐵衣目光深沉如水的看著她,深得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你不是她……不是她……」
世上該沒有這般湊巧的事吧?
「她?」他的心上人?有些酸意湧上的梁寒玉刻意用手遮面,不讓他透過她的臉去懷念某人,她才不做人替身。
戰鐵衣不答,忽然說了一句,「你讓我很生氣。」差一點,他就救不到她。
看到她在人群中被人推擠,他的心像被繩索纏住,有那麼一刻不能喘氣,猶如載浮載沉的溺水者。
他不知道這種即將窒息的感覺為什麼出現,但他只知她不能死。
「生氣?」她愕然。他不是七情六慾皆不動的面癱男嗎?怎會有人的情緒。
「你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她向來謹慎,卻在這一次過於疏忽。
梁寒玉一怔,繼而心口暖意一陣陣,嘴角上揚。「看熱鬧嘛!誰曉得會發生人擠人的危險,都怪先前的馬車趕得太急了,活似趕投胎一般,也不曉得是哪戶人家。」
「我會處理。」恣意妄為的人就該受點教訓。
「咦!你要出手?」他不是會管閑事的人啊。
「他們差點傷到你。」而他絕不容許。
她一聽,心頭沾了蜜似的。「你很擔心我?」
黑眸幽深如潭,淺淺流泄出一抹流光。「你若出了事我還得換個地方藏身,不方便。」
「你……你……你這根木頭,氣死我了,你沒有半點甜言蜜語的天分。」惹人心跳加速,卻又說這種話,可惡。
氣得捶他一拳的梁寒玉從他懷中跳下,一雙瑩瑩水眸瞪得又大又圓。
「你在氣什麼?」這女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裡。
「你還不知道我在氣什麼,你……你真是……」眼兒一掃,瞟見兩人正站在河邊,她氣暈頭了,假裝要落河了,實則要把獃頭鵝推下河,喝兩口髒水。
「你要幹什麼?!」
一切如梁寒玉所料的,不可能見死不救的戰鐵衣長臂一伸欲拉住她,不料她反手拍開他的手,使勁的朝他一推。
噗通一聲,落水聲。
可是,為什麼她也在水裡?
「哈哈哈——」
耳邊傳來的大笑聲讓梁寒玉心肝兒一顫,她雙眼冒火的轉過身,看向笑得有如孩童的大將軍,她手顫唇也顫,又羞又窘恨不得拿把刀砍人了。
【第七章】
「姑娘,不是奴婢愛念你,都幾歲的人了還玩水,你連七歲的淵哥兒都不如……」
哈——啾。
哈啾!哈啾!哈啾!
裹在毛毯里的梁寒玉猛打噴嚏,手中捧著一杯熱茶輕輕啜飮,她盯著茶水的裊裊白霧,懶得理會愛叨念的丫頭。
雖然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可是她仍有濕答答的感覺,好似還泡在水裡,水流滑過她的四肢和頭髮,她聞到河水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水草味,裹著毯子仍有些涼意。
好在五月五的氣候炎熱,不致於讓人一下子染上風寒,不過她還是受到小小的教訓,鼻子略微不通,有點阻塞。
「姑娘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調養了幾年才面色紅潤些,記得奴婢剛來那一年,才入秋而已,姑娘的手就怎麼捂也捂不熱,冷冰冰的像臘月的冰岩……」
香草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和梁寒玉同年,只比她大一個月,她是因為家鄉水患才被賣的,也算苦過來的她感觸特別深,對她家姑娘的感情也不一般,習慣性的照顧她。
「要不是喝了普惠大師開的葯才好了些,奴婢都不曉得姑娘一到了冬天要怎麼過,姑娘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讓奴婢好生擔心,你這一落水又不知要落下什麼病症……」
「她的身子很差?」
一道冷沉的男聲打斷香草的喋喋不休,她瑟縮了一下,吶吶的抖著發白的唇瓣回答。
「姑……姑娘小時候過得不太好,常有一頓沒一頓,大師說她傷了根本,要用藥和食補精養著,過個三年五載沒再生大病就能養好了。」可是姑娘常常不吃藥,嫌葯苦。
他們此時正坐在回鋪子的馬車裡,馬車是某個土匪似的男人搶來的,人家還不敢不給。
這馬車正是造成人群推擠的兇手,它的主人是正六品的知州大人,車上坐的原本是知州大人的女眷,她們仗著官威在街上橫衝直撞,造成推擠事件。
戰鐵衣沒有出面,他只搶馬車,其它事是侯千戶出面解決,軍人的威儀一擺,自以為官大壓死民的知州大人及其家眷灰溜溜的認賠道歉,並在城內施粥三日以贖其過。
梁寒玉和戰鐵衣的衣服是臨時在布莊買的,有些不合身,可事急從權,能蔽體就成,總好過受寒。
「有買不到的葯嗎?」藥材將軍府多的是,皇上御賜。
「姑娘她……」自己種藥草,在城外的山腳下。
「聊夠了沒有,兩位,要不要我給你們泡壷茶,再送上一盤乾果,好聊得愉快。」她人在呢!你一句、我一句當她死了呀!要問不會問她嗎?!梁寒玉很不想被戰鐵衣無視。
「姑娘,少將軍是關心你。」香草怕自家姑娘得罪權貴,輕扯姑娘的衣袖,希望她別爭一時口舌。
「不用,若不是他將我拉下水,我也不會一身濕淋淋,他根本就是個心黑的,見不得別人快活。」一個大男人的心眼居然那麼小,開個小玩笑也當真,真叫人不齒。
事實是戰鐵衣真當她要落水,長臂一伸已握住纖纖雪腕,梁寒玉這一推他便往下倒,只是他手一扯也將她拉下河,兩人同時入河,濺起一大片令人無言的水花。
她這叫現世報,害人不成反害己。
靠在車壁閉目養神的戰鐵衣聞言,嘴角往上一勾。「心不正,天地有眼,誠不欺我。」
「最好是不欺,分明是你欺負我,你自己掉下河也就罷了,幹麼拖著我一起受罪,你是昂藏七尺的大男人,袒胸露背不會有人多說一句,可我是柔弱的纖纖女子,身子給人多看一眼都不行,你知不知道我的名節差點毀於一曰一。」這年頭給男人看到手腳都得下嫁那個人為妻,若是被很多男人瞧見了,那只有沉塘和絞了頭髮當姑子兩條路。
「我會負責。」他很認真。
梁寒玉怒氣沖沖的戳他沒受傷的右側胸口。「誰要你負責了,侯門深似海,將軍府的水也不淺,我才不要嫁進你那暗無天日的府里活生生溺斃,你沒害死我誓不罷休是吧!」他們之間一定有仇,從上輩結下的深仇大恨。
「我說過了,接不接受由你。」一說完,他又閉上雙眼,靠著車壁調息,臉色有些微白。
戰鐵衣內傷未愈,如今那形成肉疤的傷口隱隱生疼,他用內力壓下體內翻騰的真氣才稍微好些。
「哼!沒有誠意,一聽就知道是敷衍,其實你也是勉勉強強,用話激我,由我單方面的拒絕,你就不用承受來自他人的指責,當我好騙呀!輕易上你的當。」他就是個狡猾的,沒一點擔當。
「那你是同意了?」他嘴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紋。
「不同意。」她大吼。
怒吼之後的梁寒玉覺得喉嚨疼,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放溫的紅棗茶。
「既然我們意見不同,一切就由你做決定。」他不插手,她認為怎麼做滿意就怎麼做。
「聽聽,多不負責任的說法,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你們不要再替他說好話了,我不會為了一個三文錢都不值的名節把自己隨便嫁掉。」她有志氣,不為無理之事而折腰,大不了搬家,另起爐灶。
梁寒玉對住了多年的縣城有幾分留戀,她的棺材鋪是在這兒發展起來的,透過新穎的推銷術她結下不少人脈,她捨不得放棄。
鋪子剛開張那幾個月也過得很慘淡,初來乍到不認識半個人,又是個稚嫩的小姑娘當家,人家全不當一回事,她一口棺材都賣不出去,哥哥們也勸她收手不要做了。
但有舍才有得,後來她免費送了一名小氣的仕紳一口棺材,安葬他老邁的祖母,不僅不用錢還做了一場盛況空前的法事,這才打響名號,漸漸的有人上門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