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然,大家對於她突然出現知識及長才都感到疑惑跟好奇,畢竟從前的她只是一個識不得幾個大字的鄉下少女,而如今識字不說,竟還懂得藥理及料理,但因為她曾「死而復生」,大家也就把這樣的轉變,認定成是她鬼門關前走一回的意外收穫。
不知不覺,她已在封府生活上三個月了。這天,一個名叫靈兒的丫鬟來找她——
「海兒,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能請你幫我做助眠的糕點嗎?」靈兒今年十七,去年剛進封府,年紀雖然比趙海兒大,資歷卻不及她。
「助眠的話用喝的比較好喔,靈兒姊姊。」
「不不不,我要用吃的……」靈兒說著,從腰間拿出二十文銅錢塞到她手裡,「這是訂金,麻煩你了。」
趙海兒收下錢,點了點頭。
有錢賺就好,管客人要用吞的還是喝的,她都照辦。
於是,她便托採買小哥幫她買了一點酸棗仁跟柏子仁,再從費大叔那兒A了一點菊花,將這三種東西搗碎,然後做成糕點。
兩天後,她便將東西交給了靈兒,靈兒拿了那包助眠的糕點,又給了她十文錢,興高采烈的走了。
趙海兒也是滿心歡喜。這陣子在封府里做這近乎無本的生意,已經教她攢下五兩銀子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將剛賺來的銀兩放在床下的小匣子里,再用一塊破布包著,放回原處,接著,她便到廚房幫忙。這天,一如往常的結束了。
晚上,她前往澡堂洗澡,一般富貴人家只有主人專用的澡堂,下人只能打水回房或是在水井邊解決了,可封府卻有下人專用的澡堂,而且男女各一間,這在城裡可是唯一的。
等洗完澡,她順便將衣服給洗乾淨並準備帶回房間晾,可還沒到房門口,她便看見張嬤嬤一臉焦急的在她房門口踱步。
「張嬤嬤?」
「哎呀!」張嬤嬤一見到她,快步走了過來,「海兒,大少爺很生氣,要你現在就去找他。」
「咦?」她一愣,「為什麼?」
「好像是為了你用廚房跟剩料做糕點賣錢的事情……」張嬤嬤滿臉憂急,「聽說老費已經被訓了一頓。」
糟了,封天鐸該不會要她把「非法所得」交出來吧?趙海兒懊惱的想。
唉,若真如此,那她這陣子真是白忙一場了,不過她是敢做敢當的人,沒被逮到就算了,既然被逮到了,她就勇敢承擔吧!
於是,她來到了封天鐸住的真德院,這裡,平常只有兩名小廝跟一個老管事在打理,院里有澡堂跟小廚房,工作以外的時間,他幾乎都待在真德院里,鮮少出現在封府的其他地方。
她在真德院的門口探頭探腦,院里靜悄悄的,沒看見有人走動。也是,此時是大家休息的時間。
「有人在嗎?」她往裡邊喊著。
「進來,我在書齋。」屋裡傳來封天鐸低沉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
她微頓,「是。」答應一聲,她走進真德院,穿過小庭院,走到廊下便停住腳步,她沒來過真德院,也不知道書齋在哪裡。就這麼獃獃的杵在原處好一會兒。
這時,他的聲音再度傳來,「還不進來?你在幹什麼?」
她趕緊聽聲辨位,然後很不確定的往右側走去。走到最底的房間,房門沒關上,裡面還亮晃晃的。
「大少爺,我來了。」
「進來。」
趙海兒依言進房,燭台邊,他正看著書,而她眼尖的發現她受靈兒請託所做的糕點,就放在他案上。
「大少爺有事找我?」她站在案前,忐忑的問。
「在外面磨蹭什麼?」他抬起眼來瞄了她一下。
「我找不到書齋的位置。」
他微頓,皺起眉頭,「有久到讓你忘了書齋怎麼走?」
聞言,她一怔。聽他的意思是……原主以前來過這兒?
她正想發問,就又聽他淡淡的道:「丫頭,你好大的膽子。」
封天鐸擱下手裡的書籍,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聽說你偷偷用廚房跟剩料在做糕點賣錢?」
「……是。」
「你真聰明,這可是無本生意。」
「呃……其實有些材料也是我托採買小哥幫我買的,不完全是剩料……」
「柴火煤炭是封家的,剩料是封家的,」他語氣平平的,聽不出是否在生氣,「可賺了錢,卻都是你的,對吧?」
「……對。」她有點心虛。
「這是你做的?」封天鐸指著桌上那盤糕點。
她看了一眼,「應該是的。」
「應該?」
「是靈兒姊姊托我做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大少爺的案上……」
他眉梢一挑,「所以真是你做的?」
「嗯。」她點頭。
「賺了多少?」他問。
「扣掉成本,賺了二十文錢。」她強調,「那酸棗仁跟柏子仁是我自己買的,只有菊花是跟費大叔要的。」
封天鐸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靈兒說這東西是助眠的。」
「嗯。」她點點頭,訥訥地說。
「你怎麼知道?」他濃眉微微一蹙,「我聽老費說,你懂得很多養生偏方,還能把它們做成菜肴跟糕點,是誰教你的?」
「我……我突然就會了。」
「突然?」
「大少爺忘了我曾死而復生嗎?」趙海兒瞎掰著,「我活過來后就靈光乍現,突然懂得這些東西了,我想肯定是閻羅王搞錯人,誤抓了我,為了補償我,才會給我這麼多有用的知識吧?」說著,她自己乾笑一陣。
封天鐸眉間擰出三道皺摺,一臉「你在愚弄我嗎」的表情。他從不信怪力亂神,可又實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解釋她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后,忽地有了這些學問的答案。
「你知道自己犯了錯嗎?」他問。
「知道。」她低下頭,假裝慚愧。
此時,她無論如何都要表現出真心懺悔的樣子以求得他的諒解,否則要是他追討她的非法所得,又苛扣她的月俸,那可就慘了。
「說。」他直視著她,「你犯了什麼錯?」
「我……」她抬起眼,怯怯的看著他,「我不該使用廚房,浪費柴火煤炭,更不該使用剩料,占封家的便宜……」
封天鐸打斷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咦?」她疑惑的看著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難道她錯的不是使用廚房跟剩料嗎?不是那個的話,那是什麼呢?
「這糕點……」他忽地話鋒一轉,「真的助眠?」
「應該吧。」她說。
他眉心一擰,「應該?」
「效果因人而異,我也不敢拍胸脯保證。」她誠實的說。
封天鐸沉默了三秒鐘,掐了一塊往嘴裡送,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很平靜的咀嚼著那塊糕點。
看著他吃下,趙海兒瞪大眼,這時在意的已不是他會如何處置她,而是想從他臉上找尋他對這糕點的感想,可惜他沒有表情,她也無從判斷。
「這真是你自己做的?」他問。
「是。」她狐疑的看著他。他到底想怎樣?又要怎麼處置她?「大少爺,你……你不會沒收我賺的錢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你賺了多少?」
她張開五指。
「五十兩?」
「怎麼可能」她驚慌的大叫,「是五兩,五兩啦!」
她又不是賣金條,哪有能耐賺五十兩。
可就在她驚慌大叫的同時,她發現封天鐸的唇角扯了一下,他……笑了。
楊貴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他這一笑也不得了,她都看傻了。
但很快的,他就收起笑意,「五兩也不少。」
「跟封家的財產比起來,那根本是九牛一毛吧?」她在嘴裡悶悶的咕噥著。
「你可是用封家的資源在中飽私囊。」他聽見了她的咕噥。
「是沒錯,不過……」她睇著他,「那些都是剩下的材料,我不用,費大叔也是要丟掉的。」
「就算是如此,還是封家的東西。」
「大少爺,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拜託你不要沒收我的錢。」她開始裝無辜跟可憐。她才十四歲,長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沒人比她更無辜了。
「我總該罰你吧?」他說:「你知道這事已經傳到白叔那兒去了嗎?我要是不罰你,有你受的。」
封家三代經營城裡最大的酒樓——珍滿樓,因為網羅南北名廚,號稱在一家酒樓里便能吃到八方美食而得名。封天鐸嘴裡說的白叔便是封家帳房白震,他是封家老臣之子,也是封天鐸的父親封民達一路栽培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