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鈴鈺不再關注安北王妃的事,興匆匆的話鋒一轉,問道:「那皇上對你破獲了這樁孩童失蹤的案子,可有什麼獎賞?」
古蘭熙笑道:「皇上記了我一功,參與此案之人也統統升了一級,另外賞下了一千兩的銀子,我已讓刑師爺平分下去。說起來這事還多虧了你,若非是陪你去找張大陶,我也不會意外破了此案。」他接著拿出一面白玉刻成的平安玉牌給她。
「我沒什麼好送你的,這是我特地去挑選的,讓你戴在身上保平安。」
她收下那方刻著吉祥圖騰的玉牌,玉牌約莫兩指大小。「那天是古大哥好意說要陪我過去,全賴古大哥細心機警,這才找到那些被擄的孩童,我是一點忙也沒幫上,怎麼好意思還讓你破費。」嘴巴是這般說,但她手裡拿著的那面玉牌可沒有一點要歸還給他的意思,這是他第一次送她東西,她越看越喜歡,甚至視其為訂情信物,接著她似是想起什麼,也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枚指環,直接拉過他的手擱到他掌心裡。「喏,這是我自個兒畫的小玩意,讓鈴菱幫我造出來,不值多少錢,你收著吧。」這是她給他的訂情物。
他握住那枚用金銀鑲嵌打造的指環,心頭一陣熱燙,脫口而出,「鈴鈺,你願不願意……」
「什麼?」隱隱感覺他似是想說什麼很重要的事,水鈴鈺認真的看著他。
「願不願意……」古蘭熙又打住了話。
她有些著急的催促,「古大哥有話就直說呀,怎麼吞吞吐吐的?」
「我是想……你若是不嫌棄我……願不願意……」他一頓之後,終於鼓起勇氣道:「嫁給我?」話音方落,他清俊的臉龐馬上漲得紅通通的。
水鈴鈺喜出望外的呆愣了一瞬,接著便迫不及待的點頭答應,「我願意、我願意。」
剛來到門口的刑白恰好聽見兩人所言,忍不住大笑著朝兩人賀喜,「屬下在這裡先恭喜大人和水姑娘了。」見自家大人終於求親,他忍不住為他們感到高興。
水鈴鈺羞紅了臉,但對這第一個向他們道喜之人,仍落落大方的表達謝意,「多謝刑師爺。」
古蘭熙沒料想到她會一口便答應了,方才一頭熱的向她求了親,這會兒卻不免有些手足無措,她願意嫁他,他自是萬分高興,可在想到家中的嫡母和妹妹時,他又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看向刑白道:「刑師爺,我還有些事想同鈴鈺說。」
刑白立刻會意的道:「那屬下晚點再過來。」說完,便先行退了出去。
待刑白一走,古蘭熙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慎重。「鈴鈺,有件事我想先告訴你,若是你覺得不妥,方才的求親就當做沒發生過。」
「什麼事?」他這般鄭重,讓她也不由得提起了心。
「我乃是庶子,家中有嫡母和妹妹,舍妹你也見過,她性情驕縱,不好相與,至於嫡母,因為我幼年曾不小心衝撞了她,致使她流產,為這事,這些年來她一直無法諒解於我,對我總是諸多埋怨,若是你嫁給我,怕她會因我之事而遷怒於你,因此這樁婚事,還望你再多加考慮。」為了讓她有個底,他將過往之事坦承相告。
這件事水鈴鈺先前已從英嫂那裡聽過,這次親耳聽到他說,她心疼又不舍,毫不猶豫的脆聲答道:「不用再考慮了,你放心,我不怕。」日後嫁給了她,她不會再容許任人隨意怠慢欺辱他。
見她仍不後悔,古蘭熙很感動,但卻忍不住再勸道:「你莫要衝動,這事還是回去想清楚。」
古家只剩下他這個兒子,他是不可能對嫡母和妹妹置之不理,她們倆是他撇不開的責任,可他不捨得讓她也跟著他受她們所累。
她無比堅定的望著他,非常慎重的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今生想嫁的人只有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有什麼困難,我都會與你一起承擔、面對。」
聞言,古蘭熙胸口激烈的動震著,那雙炯然的黑眸熠熠發亮,他覺得這番話是他今生所聽過最動人的話,從胸腔處那裡瀰漫開來的一股熱氣一路沿著咽喉而上,令他動容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好半晌,他才緩緩啟口,「今生能遇得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水鈴鈺又羞又喜的握住他的手。「是你的幸事,也是我的。」
他是她親自尋覓到的如意郎君,如今能得償所願,她眼裡和臉上歡喜之情滿溢而出,她興奮得再也忍不住,主動投向他的懷抱,牢牢的以兩手圈抱住他。
他攬住投懷送抱的佳人,心頭的喜悅快漲破胸膛,如同那日所作的春夢,他情難自禁的覆上她的唇,生澀而深情的吻住她。
此時此刻他深覺自個兒是受上天眷顧的寵兒,才能教他遇上她這樣的好姑娘,他無比的感恩上蒼,他將傾盡所有的情意來回報她對他的青睞。
水鈴鈺整個人既柔得要化成水,又熱得彷佛要燃燒起來,與他纏綿擁吻著,那股酥酥麻麻的歡愉感從她頭頂蔓延到腳趾,她未飲而醉,熱切的回應著他,想到眼前這人將是她今後要共度一生之人,她心花怒放,全身上下包含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髮,都散發出無比的歡悅。
這夜,古蘭熙踩著輕盈的步履回到府邸。
他已向水鈴鈺求親,這事就得告知嫡母,無論他如何不喜,但在名義上她總是他的母親,婚姻大事不能不稟告她。
來到她跟前,他先請了安,還未說明來意,就聽母親出聲道——
「蘭熙,你來得正好,我剛好也有事要找你。你舅父的六十大壽快到了,你進京一趟,向他拜壽,他會順道替你安排去賀國公府拜會之事,你這兩日就啟程。」
她口中所稱的舅父是她的大哥,並非是古蘭熙的親舅。
古蘭熙不禁皺起眉頭。「孩兒今日過來,正好也有一件事想稟告母親,是關於孩兒的婚事,孩兒不過只是庶子出身,不敢妄圖高攀賀國公之女,且孩兒已有了一個中意的姑娘,打算迎娶她進門。」
古夫人不悅的質問道:「那姑娘是何方人氏?是出身自什麼門第?」
他簡單冋道:「她只是一般尋常的姑娘,父母倶已雙亡,姓水,今年十八歲,在城南坊市開了間首飾鋪。」
「這樣的出身豈能配得上咱們古家,你若真中意她,只可納她為妾,要娶她為正妻,我是萬不會同意。」古夫人輕鄙的斥道,接著語氣一緩,「雖然你是庶子,但也不用妄自菲薄,賀國公選婿重的是真才實幹,出身倒在其次,先前你擔任京兆尹時,賀國公便很賞識你,這回你破獲了那孩童失蹤的案子,聽說皇上還為此在朝上誇了你幾句,你這趟前去,說不得能入他的眼,成為他的乘龍快婿。」
古蘭熙不改初衷,沉聲拒絕,「孩兒已心有所屬,非鈴鈺莫娶,無意攀附這門親事,還望母親見諒。」
見他竟敢違逆她的話,她怒斥,「我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無論如何你得給我娶賀國公的女兒,你若不娶她,就休想領你中意的那個姑娘進咱們古家的門。」
他垂下眼,語氣堅決的道:「孩兒才疏學淺,自問配不上賀國公之女,還望母親莫再強求。」
「配不配得上,賀國公說了算,總之你這趟非給我上京不可,你舅父好不容易給你牽好了這條線,我絕不容許你連試都不試便放棄。」古夫人震怒的站起身,毫無轉圜餘地的命令。
古蘭熙沉默了一會兒,躬身道:「成親是孩兒的事,還望母親莫要強求。」
啪的一聲,古夫人臉色猙獰的抬手掮了他一巴掌。「你這是不把我這個母親看在眼裡了,是不是?!自古兒女婚事向來就是由父母作主,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娶那姑娘進門,就算你不是我親生的,我仍是你的嫡母,你必須聽我的。」末了,她再說了句重話,「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古家的,當年你害死我腹中的孩兒,令古家的爵位無嫡子可承繼,被剝奪了去,如今你就有責任重振古家的聲譽。」
她這頂大帽子當頭扣下來,令古蘭熙從頭寒到了腳,他感覺不到挨的那巴掌的疼痛,整個人從裡到外幾乎都要冷得凍結了。
他無法再面對嫡母,漠著臉離去。
他緊握著拳頭,胸口彷佛被萬針扎著。
都二十年了,他竟還要為幼年時無心之失,背負上甩不掉的譴責和怨恨,連他想娶心愛的女子都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