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秀嫣，幫我一下啦！反正你一定又沒有吃早餐吧？」孫秀珠嘟起嘴向她撒嬌：「你再繼續瘦下去的話，我們之間的差距會愈來愈大的。」

「呿，就為了這個原因？秀珠，你果然是你媽媽的女兒，想要把人養胖的這種心情也是會遺傳的嗎？」

「哈哈，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你快點喝，我已經把罪惡感最輕的東西讓給你了耶！跟豆漿比起來，飯糰和蛋餅的熱量更高呢！」

「少來，剩下的那兩樣你等一下還不是會硬推銷給別人。」

「什麼推銷？我是在做慈善事業好不好！」孫秀珠壓低聲音解釋：「小天和小四很可憐，以前他們連國小的營養午餐費都繳不出來，更不可能有早餐可吃。我把我媽的愛心發揚光大，是在替她積福氣耶！」

雖然是做善事，還是得顧慮一下受助者的心情。她並不是瞧不起小天和小四是窮人家的孩子，她只是不想浪費這些食物而已，況且送食物給他們還得求三請四的拚命拜託呢！

「是是是，怎麼樣都掰不贏你。」

元秀嫣比出一個停戰的手勢，然後乖乖接收秀珠推過來的豆漿。與其繼續跟她爭辯下去，倒不如乖乖喝掉她替孫媽媽發揚光大的愛心。

不多久后，上課鐘聲響起，班導師隨即走了進來。

「各位同學，歡迎你們，老師先自我介紹一下……」導師在黑板上寫下了姓名，接著要每位同學輪流站起來自我介紹，結束之後，他就開始新學期的精神訓話。

「經過一個快樂的暑假，你們是不是都玩得很瘋啊？」

同學們聽了之後爭先恐後地講著自己暑假裡都做了些什麼，只有元秀嫣一直垂著視線，沒有加入那些討論。

導師略顯嚴謹的眼神掃視過講台下的同學一遍后，用點名簿敲了敲桌子：

「安靜、安靜！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你們收收心，暑假時習慣晚睡晚起的同學，希望你們儘快把時差調回來。」

聽到時差這兩個字，台下一些同學忍不住大笑出聲。

「還有，今天要安排位置，等一下用抽籤來決定，老師已經事先做好新的簽筒了。抽完簽后，如果有同學看不到黑板，再進行調整。」

班導師從講台下方拿出簽筒，從第一排開始傳下去，讓每個同學都抽一張。紙張上寫好了行列的數字，抽到哪裡就坐哪裡。

「另外，今天會把所有新課本發下去，新課表在下一堂課也會發給大家。」

新學期新氣象，一聽到要發新課本，同學們又興奮地交頭接耳談論起來。

「安靜！」

班導師敲了敲黑板要大家靜下來，並催促著台下同學進行抽籤的行動加快速度，等到大家都抽完簽之後，馬上開始移動到新的位置去。

元秀嫣抽到第三行第五列，是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不過她的視力很好，不用擔心坐在後排會看不到黑板。

可是，當她就定位坐下之後，她發現劉雅俊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她感覺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最後，劉雅俊停在她的身旁，在她右手邊的那個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元秀嫣僵坐在位置上，眼神根本不敢往右邊瞟去，但是班上的同學們都在確認自己新位置的前後左右坐了誰，她的僵硬表情就變得特別地顯眼。

「好，同學們現在都坐到新的位置了，有沒有人看不到黑板的？」

台下的同學們彼此看了看，似乎都很滿意現在的位置，於是此起彼落地應著聲：「沒有……」

「好，那接下來請幾個男生跟我到教師辦公室去把新課本搬回來，其餘的同學留在教室里自習。」

點了幾名壯丁充當搬運工之後，班導師在離開教室前不忘又叮嚀一句，「大家先待在教室里熟悉一下彼此，新學期的幹部等一下發完課本之後再來進行推選。」

導師一離開，教室里就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不一會兒之後，那股聲浪就像擋不住的潮水般湧現。

「秀嫣，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快要變成殭屍了？」

孫秀珠在抽籤之前坐在元秀嫣的右手邊，抽籤之後仍然沒有脫離她的四周，但轉換到元秀嫣的後方去了，所以剛剛元秀嫣一直繃緊身軀的樣子，她一點都沒漏看地盡收眼底。

元秀嫣並沒有回過頭跟秀珠抬杠，剛剛坐在她右手邊的劉雅俊被老師叫去當搬運工了，這下子她總算可以深呼吸、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了。

「喂，你別裝了，其實你現在很高興，對不對？」

「裝什麼啊？」

孫秀珠伸出食指輕輕戳著她的背脊，羨慕地望著劉雅俊的那個空位：「能夠抽到劉雅俊前後左右四個位置的人真的是超幸運的！」

「有什麼好高興的？」元秀嫣嘆息似地低喃著。

此刻，坐在劉雅俊右手邊的是那個最近跟他走得很近的黎璋薇，她真不知道班導師做的那個簽筒是有魔力還是怎樣，竟能夠把狀況弄得比糟糕還要更上一層樓。

簡直就是悲劇了！

這個簽王之一的位置將會帶給她什麼樣痛苦的國一生活呢？她咬著唇都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供她喘息的時間很快就結束，幾個男生扛著一落落的書籍回到班上來，劉雅俊一邊甩著手一邊走回位置。

元秀嫣又開始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可是劉雅俊看都沒看她一眼。

「雅俊，你的手都紅了呢！」黎璋薇湊到他位置邊，關心著他扛完書之後有些發紅髮腫的手。

「喔，那些書真的很重。」

劉雅俊平常在家裡根本沒做過粗重的工作，但是在學校裡面，因為身材比一般同學來得高又壯，經常被師長喊去幫忙出公差。

「要不要我幫你揉一揉？」黎璋薇伸出自己白皙纖柔的小手，輕輕地碰著劉雅俊的手掌。他的大手掌光是看著，就會讓人感到臉紅心跳。

「沒關係，已經不那麼疼了。」劉雅俊淡淡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黎璋薇吃了個軟釘子，臉頰開始漲紅起來。劉雅俊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分了，於是又開口安慰道：「那幾疊新書外麵包覆的那張牛皮紙上面都是灰塵，我現在手有點臟髒的，你還是不要碰比較好。」

「喔，那……那你要不要出去洗一下手？」

「拍一拍就行了。」男生嘛！怕什麼灰塵？講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才這麼想著，劉雅俊眼角餘光瞥見了左邊的那抹人影似乎正巧扯動了唇角，他想也沒想就轉過去瞪著她問道：「你在笑什麼？」

元秀嫣沒想到劉雅俊會主動跟她講話，微微愣住了一下。

毫無心理準備就和他四目相對，元秀嫣隨即閃躲目光，什麼也沒回應。

「笑屁喔？」

不知怎地劉雅俊就是感到很不爽，他剛剛分明看到她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她從以前就是這樣，經常莫名其妙地笑出來，他到底做了什麼惹她訕笑的事情？

那張跟他記憶里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臉龐，已經不復兒時記憶般甜美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天天都想纏著她，跟在她屁股後面團團轉，但為什麼她那抹莫名的笑意還是讓他如此介意？

「你不是應該聽話，別再跟我玩在一起？」元秀嫣垂下臉，低聲問道。

「說句話而已，算什麼玩在一起？」劉雅俊孩子氣地哼了一聲。

見她還是低著頭，他便不再理會她，回過頭和那個依然湊近過來想跟他聊天的黎璋薇，繼續早上他們走進校門時聊的那個線上遊戲的話題。

元秀嫣一直低著頭沒有抬起來，劉雅俊剛剛說的那句話讓她覺得很傷心，但是她強忍住想哭的衝動，表情木然地望著自己纏攪在一起的雙手。

姑姑曾經告訴過她，不管是七歲還是七十歲，男生說的甜言蜜語最好不要輕易相信，一旦信了之後卻被對方背叛，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錐心刺骨。

或許他已經忘記那段兩小無猜的甜美時光，可是她卻一直記得。

那時俊俊成天繞著她打轉，拚命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想要逗她笑，看到她的笑臉之後，他也會馬上跟著笑出來……

俊俊鬧起脾氣來的時候不管誰說的話他都不肯聽，偏偏就是聽她的話，好幾次劉媽媽都跑到她家來搬救兵，因為只有她治得了俊俊的壞脾氣……

她隨身攜帶著那張劉媽媽在婚宴那天替他們拍的拍立得照片，就藏在鉛筆盒的最底層，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拿出來看……

俊俊忘了曾經答應過會偷偷跟她要好，不管怎麼樣都要跟她在一起，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經說過超級喜歡她的笑臉……

他明明不是那種會乖乖聽從家人警告的個性，所以她覺得俊俊對她不理不睬應該是因為她長得不像小時候那樣甜美可愛了。

她的自卑感一直提醒著她這一點，尤其現在環繞在他身旁的女生一個個都漂亮得不得了，她覺得自己嫉妒得都快要發狂了。

俗話說：相由心生。一個滿心充斥著嫉妒感的女生，面貌看起來只會更加地令人感到厭惡吧？

因此她愈來愈無法在俊俊的面前擺出平常的表情，她隨時隨地都覺得自己的臉龐看起來是醜惡無比的。

以前她和他的位置隔得比較遠，她能躲就躲，盡量別跟他面對面，現在他們卻近在咫尺，她還能躲到哪裡去？

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她就開始懷疑自己在這所新學校里的日子到底會悲慘到什麼地步？

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她痛定思痛，迅速結束了這段讓自己感到痛苦不堪的國中生活……

「秀嫣。」孫秀珠輕拍著她的手臂，將元秀嫣呼喚回高中的現實世界。

「嗯？」

「已經開始上課了，你沒有這份英文課外補充講義，過來跟我一起看吧！」

「謝謝。」元秀嫣朝秀珠笑了起來，轉到這所高中唯一令她感到開心的事情，就是和秀珠重逢。

如果沒有秀珠陪著的話，她真的沒辦法想像自己該怎麼面對那個人。

雖說下課時間孫秀珠都跟元秀嫣黏在一起，但偶爾還是會有空檔出現的。

元秀嫣從洗手間走出來后，差點撞上一堵偉岸的胸膛。

「借過。」

她眼也沒抬，光是看著對方的下半身也知道這個人是誰。

體育老師推薦秀珠代表學校去參加擲鐵餅比賽，從今天開始，每天的午休時間都要去體育室開會，所以，秀珠那號稱滴水不漏的防守終於破功了。

「你打算躲著我到什麼時候？」劉雅俊像一輛坦克般擋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他已經放話出去這麼多天了，不僅是班上的女同學，就連其他班級的女同學也都輾轉聽說了她就是他初戀情人的消息，他停止跟那些女孩子鬼混后，大家都把怒氣往她身上發，可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平常有小胖罩著她，再加上他也放話要那些女生不可以欺負她，但是今天小胖沒有陪在她的身邊，他難免擔心她的安全，所以一見她離開教室就跟了出來。

她每次見到他都擺出一副陌生人的表情，但是他發現她其實有在默默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要不然不會每次和他撞個正著的時候都能及時將眼神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