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軍帳
「陳老總兵,末將祝馬到功成。」
韓旭在傍晚時才趕到城外川軍的營地,一萬多人的調動沒有那麼快捷,川浙兩軍一天時間走出了近三十里地,大軍在野地宿營,碩大的營地在黃昏的夕陽下立了起來,燈火已經開始陸續點燃,按北軍的建制,每個小隊均有一盞燈,再到每個旗隊,每個局,每個司,每個千總部,最終千百盞燈火匯成星光璀璨,野地紮營,黑漆一片,最易營嘯或是被偷襲,少量的幾百人的精銳可以造成數萬人的大營崩盤,川軍的編製和北軍不同,都是二三百人為一個戰鬥單位,但此時在韓旭眼前川浙兩軍的營地十分齊整,戒備也是十分森嚴。
「多謝韓督司。」
陳策等人在一處高崗迎接韓旭,眾人對韓旭的到來感覺意外,陳策笑答一句,周敦吉在一旁搶話道:「韓老弟,你不去你那新勇營,跑咱這裡來做什麼。」
「相鄰一場。」韓旭用譏嘲的語氣道:「你又輸我們那麼多場球,不來送行怪不好意思的。」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和緩了許多。
浙軍將領對韓旭有些生疏,眾人少不得向幾個浙軍將領解釋何為足球。
「韓督司的這個球好。」副將戚金是個外表敦厚的中年人,他點頭讚許道:「兵士閑了會生事,踢一踢出身汗,精力也耗掉了。再者,彼此衝撞。追逐,也使將士喜歡強身健體,有好勝之心。韓督司,我隱約聽說過你練兵的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能得到浙軍將領的誇獎,韓旭也很開心,他拱手道:「末將些許練兵的心得,均是揣摩戚帥的兵書中得到的教益,可惜不曾在戚帥麾下效力。」
「呵呵。不在也好,不在也好。」
戚金笑了幾聲,臉上神色並不怎麼歡喜。韓旭這時醒悟過來,戚繼光身後,整個萬曆年間,只要和戚繼光有關的將領和軍隊均是被嚴厲打壓。韓旭的話。在戚金耳中,或許象是辛辣的諷刺。
「算了,不提過去的那些事。」周敦吉笑道:「隨我去見見老吳。」
「好。」
韓旭簡單答應下來,他向總兵童仲癸和陳策告辭,鬚眉皆白的陳策殷殷囑咐他道:「這一戰至關要緊,我等當然戮力殺敵,你在北軍之中,卻須得加幾分小心。」
「是。老總兵放心。」
韓旭答應著,他壓制住自己內心涌動的情感。畢恭畢敬的向陳策等人行了一禮,策馬和周敦吉一起離開。
「這韓督司,」戚金看著韓旭的背影,評價道:「我這一生,大半生隨我們先大帥打仗和練兵,以我看來,他是北軍中難得的好苗子啊。」
……
吳文傑穿著一身灰色的箭袍,正在安排自己的部曲紮營。
他直領的軍隊有三個營,每營二百餘人,除了這三個營,吳文傑身邊只有幾十個家丁和親兵。
這也是南兵和北軍不同之處,將領的家丁和親兵數量不多,打仗還是靠營兵。
「老吳,看看誰來了。」
周敦吉離著老遠就大叫,吳文傑轉頭一看,見到韓旭,臉上浮現出真摯的笑容。
「真是盛情可感。」吳文傑道:「只是想來你身上有軍令在身,何必多走這一趟。」
周敦吉咧嘴道:「小韓熱心也沒錯,打完這一仗大家立了功,到時候好好再喝上一場,這一次小韓不醉不準走。」
韓旭勉強一笑,說道:「周敦吉你這點酒量還是不要在我面前狂的好……我一個喝你三五個還是沒問題的。」
周敦吉知道韓旭酒量確實驚人,不過嘴上卻絕不服輸,當下和韓旭就是約定酒戰,當然,是要在這一場大戰之後。
「莫鬧了。」吳文傑隨兩人笑了一陣,說了幾句閑話,接著拍拍韓旭肩膀,說道:「你隨我到軍帳來,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好。」
韓旭簡單應了一句,隨吳文傑到他的軍帳之中。
吳文傑的參將署職只是都指揮僉事,其實和韓旭同品,只是川軍以二百到三百人為一營,吳文傑直領部下有千餘人,全部是手持臘桿長槍和毒弩箭,腰佩鐵刀,身披兩層重甲精銳強兵,其中一營為中軍營,二百餘人和吳文傑的家丁布列左右,披甲佩刀,警備森嚴,韓旭從一堆重步兵組成的鐵甲壁壘中穿過,進入吳文傑的軍帳后,長長出了口氣。
吳文傑笑道:「怎地,你見著這點小陣仗還緊張不成?」
「這自然不是。」韓旭很坦誠的道:「我大明王師,只有寥寥幾支強軍,不得不叫人感嘆。」
吳文傑也嘆了口氣,說道:「其實遼鎮以前很強,李帥幾十年間斬首北虜數萬首級,這是何等大功,說實話我川軍就做不到。」
他接著道:「追亡逐北確實要輕騎,而且要豪勇大膽,所以北軍多家丁騎兵,不重步兵營兵,也有其原因。只是,今日之事,不思改變,仍然如數十年前那樣領兵,實在未見其可啊。」
韓旭聞言,惟有苦笑。
抱殘守缺,不思進取,而且階層固化,將領只願守住自己的利益和地盤,對別人的不管不顧,缺乏同仇敵愾之心,也沒有當年李成梁在時一言九鼎的領袖人物,遼鎮為主的北軍是一團散沙。
「老兄叫我進來,想來不是說這幾句話吧。」
「自然不是。」吳文傑取出一個包裹,笑道:「這裡頭俱是我寫給妻兒的信,今日便交代給你,若我平安回來,自然派人取回,若是不能回,請你專程派人,設法送到我家裡。」
「這信我不能收。」韓旭心中一緊,搖頭道:「這樣太不吉利。」
「你還信這個?」吳文傑哈哈大笑起來,這樣的笑法實在和平時頗具儒將氣息的他截然不同。笑了一氣,吳文傑才道:「將軍難免陣上亡,說實話我少年就從軍,打了幾十年仗積功到參將,見的死人簡直要比活人還多,你說有什麼可忌諱的?」
「到底是不祥。」
「你別推了。」吳文傑很堅決的將包裹又推回去,說道:「裡頭還有老周的東西,你別看他大大咧咧,一意求戰,實在也是因為眼前這局面,不好好打一場,抒發咱們軍人的血誠,普天下的人,怎麼看咱們當兵吃糧的,咱們川軍的臉面又擺在哪?」
「其實,」韓旭小心翼翼的道:「保存自己,徐徐圖之,亦是一種法子啊。」
「哈,誰和你說的這些?」吳文傑臉上露出笑容,看著韓旭道:「丈夫有所為所有不為,當戰時則戰,當死則死,什麼徐圖再舉,那只是懦夫的借口,現在打不過,將來就能打的過?別廢話了,收起包裹,到你北軍處去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