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等不著我,不要忘了我
「是我!都是我!是我該死!」頌欽猛烈的搖著腦袋,她的手被墨詔楓緊緊的攥在手心裡,彷彿像是溫暖的懷抱一樣。柔和的安慰著她。
他握的那樣的緊,一刻都不曾鬆動……另一隻手卻從懷裡掏出了帶著血的藥瓶,遞到了頌欽的手裡,然後緊緊的合住她的手,那藥瓶就在她的手心裡緊緊被握住,他的力氣很大,幾乎要將那藥瓶融入到她的身體里一般。
她好痛,只覺得渾身沒有力氣,顫慄著只覺得眼睛一陣酸痛,早已經發誓不再流淚的眼睛又洶湧流淌出了淚水。
好痛……不只是手掌,還有眼睛。心臟……都好痛。
「喝下去!」墨詔楓的聲音嚴肅認真,他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他從來沒有過……
頌欽搖頭,卻是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口,只有無助的眼淚劃過臉龐,混著鮮血的猩紅。
墨詔楓在黑暗中隱約的瞧見她滿臉血淚的模樣,心口比被利箭刺中還要疼痛幾分……什麼樣的痛楚,都無法與他現在的痛楚相提並論。
「喝下去……好好活著。」墨詔楓還是緊緊攥住她的手,將那藥瓶狠狠的按在她的手心裡,「這是我第一次請求你……也許是最後一次。」
「不要。我不要!」頌欽痛苦的呼喊著。聲音顫抖,已經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失去信念,「我只要你活著!好好活著……你們都要活著,該死的是我,是我啊!」
「為什麼?」頌欽勉強掙扎著,可是她的身體本就虛弱不堪,即使墨詔楓受了重傷卻還是無法敵過,那藥瓶就穩穩的躺在她的手掌里,怎麼丟也丟不掉。
她只能憤怒的大吼:「為什麼?為什麼要你比我先走!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活著,我願代你去死啊!」
「喝下去,就當是為了我……」墨詔楓不忍聽頌欽的話。只是下定決心抓住了她勉強掙扎的手,他的氣息越來越微薄,甚至於他的體溫也一點一點的從他的身體剝離……
「喝下它吧。只要忘了我,你就沒有痛了……」墨詔楓故作柔和的輕聲笑了起來,其實……他真的很不甘,很不願意,為什麼……輸的人偏偏是他?
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是他輸?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看到頌欽的悲痛,看到她為他流淌的血淚……一切都沒有那麼重要了,哪怕她最終會遺忘他,都不重要了……
起碼他在她的心底,也曾經佔有一席重要的位置!
「喝了葯,忘記我……你便再也不是我的頌欽了!」墨詔楓呼吸急促,微微咳嗽了幾聲,他不管頌欽會不會聽到,只是輕聲低喃道:「我的頌欽……我要帶走了,你喝下去,便是與我一同奔赴黃泉……這樣就足夠了,再次蘇醒的你,不是我的頌欽了!你會遺忘我,你會得到幸福的。」
「不!我不要!」頌欽憤怒的大喊著,卻已經沒了氣力,整個人幾乎都癱倒在墨詔楓的身邊,她的手還企圖做著最後的抵抗。
她想將那細膩光滑的藥瓶丟的遠遠的……可是墨詔楓緊緊按住她的手!他不讓她那樣做!
「聽話……」墨詔楓氣若遊離的輕聲安慰道:「我從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只是這一次……我第一次也是最後的請求,求你把它喝下去!」
最後的請求?
頌欽呆愣住,聽到墨詔楓斷斷續續的說道:「聽話……就當是滿足我的一個願望,讓我……把……我的頌欽帶走吧……」
頌欽渾身無力,也失去了掙扎的氣力與精神。
墨詔楓握著她的手,死死的攥著那藥瓶,撥開了瓶塞……然後握著頌欽的手,沒有一絲猶豫的,將瓷瓶送到了頌欽的嘴邊。
「求你……讓我帶走她……」墨詔楓微弱的氣息,帶著頌欽聽到的最後一次言語。貞吉估技。
那葯不苦……分明是甜的,卻讓頌欽內心的酸楚全部都翻湧了上來,像是燃燒的火焰,一路順著她流動的血液蔓延到她的腹部。
她整個人都要燃燒了起來,彷彿是灼熱的火焰包裹著她全身,那種痛苦,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
墨詔楓注視著頌欽倒在了他的身邊……輕合上雙眼,臉上的血淚印記十分醒目……至少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難過,再也……不會流淌那麼多的眼淚。
他要帶走……他的頌欽了……裝在心裡再也不會離開。
她一直都在,永遠都是他熟悉的頌欽,他的頌欽……
從第一次在樹林里一箭誤射到她時,她的眸光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她的一顰一笑,一悲一喜……甚至是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暈,都停留在他的心裡,在他的記憶里,在他有限的生命和無盡的靈魂里。
永永遠遠……
黑夜是那樣的靜謐,沒有追兵,也沒有呼喊,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個難以想象的夢。
沉寂的樹林里,頌欽安靜的枕在墨詔楓的身上……兩個人都是紋絲未動,相互依靠在一起,在這寂靜的林子里,頌欽的頭髮散落在墨詔楓的身上,如同延伸開來的黑色絲綢,與他凌亂的長發糾結在一起。
馬蹄聲從遠處漸行漸近,一點點的接近。
黑夜裡,那高大駿馬上馱著的單薄的身影,從黑暗的遠方逐漸顯現。
他手握長弓,指節修長勻稱,弓箭上嵌著華貴的飾品,在黑夜裡顯得十分引人注目。
將弓箭遞給了身邊的隨從,上官玄燁翻身下馬,慢慢的走近了躺在地上的兩個人。
「她沒事吧?」上官玄燁俯下身子,溫柔的將頌欽打橫抱起,也將兩個人分開……頌欽的青絲糾結著黏在了墨詔楓帶血的臉龐上,被冷漠的分離開來。
將頌欽小心謹慎的抱在懷裡,看著她身上凌亂不堪,一臉血跡的模樣,上官玄燁垂下眼瞼,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跟在上官玄燁身後的孟閻走上前來,試探了頌欽的脈搏,良久,才鬆了一口氣,「沒有大礙……洗髓散已經喝了,就等著她醒過來。」
話音落,孟閻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窘迫的躺在一邊的墨詔楓,他身上還插著幾隻羽箭,樣子十分落魄不堪,但是卻是平和的閉著眼睛,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這幾箭為了達到效果可謂是手下不留情,他竟是這樣生生的受了,只是為了成全別人!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
可是卻真的有,而且近在眼前。
「他交給你了,我在碼頭等你。」上官玄燁掃了一眼墨詔楓,抱著頌欽的手臂不由得微微用力,隨即他轉開視線,沒有一絲猶豫……
堅決的離開,將頌欽抱上馬背,疾行而去。
***
早晨的空氣總是讓人感覺神清氣爽,天氣還微微有些寒冷,霧氣很重,模模糊糊的將山水都塗抹成一副精妙的畫作一般。
風有些不安,寬廣的江面帶著濕潤的潮氣,輕拂人的髮絲。
江邊停泊著一艘船隻,船下守備嚴密,風行,明雪以及明霜都靜默的站立在岸邊上,幾個人都埋著頭,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這略微凄冷的清晨,這種寂靜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船上的廂房裡,上官玄燁將頌欽的錦被整理了一次又一次,他身著一套淡淡的月牙白錦袍,臉上的神情輕柔。
手指微微的觸碰過頌欽清瘦的臉頰,不由得柔和的笑了起來,眼睛微微眯著,從那深邃的眸子之中毫不遮掩的流露出無盡的溫柔來。
「一切會醫好你的,等著我……」輕聲喃喃低語,怕驚著她一般,哪怕她也聽不見。
上官玄燁輕輕地磕上雙眼,哪怕她醒來不會記得自己,也不知道以後她到底會不會記起來,但是足夠了。
能給她重新開始的機會,讓她遠離一切陰謀鬥爭,這就夠了。
「公子,孟閻回來了。」風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上官玄燁低聲答應了一句,風行又俯身下了船。
「過來。」淡然的開口,卻有著一絲不可反抗的威嚴。
這時,一隻蹲在角落的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雪狼才雙眼微睜,快速敏捷的奔跑而來。
上官玄燁伸出手,輕輕地順了順雪狼的皮毛,「以後,你保護她……」
話罷,從身上解下來一個香囊,雪狼在看到香囊的瞬間熱情暴漲,幾乎是蹭著身子就要靠近香囊,被上官玄燁輕輕地抵住了它的腦袋。
「好好保護她。」上官玄燁像是在自話自說,然後將香囊輕輕地塞進了頌欽的懷裡,那雪狼已經如同一隻小狗一般的大小,一下就鑽上了頌欽的床榻。
在她的身上嗅了又嗅,彷彿清楚了香囊在她的身上,才滿足的用腦袋蹭了蹭頌欽昏睡中的臉,然後乖乖的在她的身邊卧下,蜷縮成一個小團靜靜地守護著她。
上官玄燁看著這一切,不由得低聲輕笑了起來。
很隨意的又伸出了手,幫頌欽捏緊被角,溫柔的觸碰著她的臉頰,難以自控俯下身子,在她的唇邊輕吻了一下。
「等著我……」
俯身在頌欽的耳邊,上官玄燁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句話。
頌欽不會這麼快蘇醒……他也不願意她這個時候清醒。
起身,上官玄燁的目光就這樣靜靜的定在頌欽瓷白的臉上,最終難以割捨的一步步退身,走到門邊……緩緩地轉過身離去。
閉門時,他又滿懷深情的留戀了她一眼。
走下船,腳步還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孟閻早已經等在了岸邊。
所有人看著上官玄燁緩緩走來,將目光都定在他的身上,他直接走向了孟閻,平靜的問道:「都辦好了?」
孟閻點了點頭,不再多做解釋。
「你帶走她吧,記住……你對朕的承諾。」上官玄燁鎮靜的開口,卻帶著深沉的情感,看著就停靠在岸邊的船隻,隱藏在袖子里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我知道!」孟閻攥了攥拳頭,「我答應過的事情,就是死也定會做到!」
上官玄燁便不再言語,只是淡然的笑了起來,目光卻從未從小船上移開。
孟閻的目光掃過上官玄燁,又落在了明霜風行的身上,最後定定的看著明雪的身影……
明雪似乎感覺到了這束目光,身形微微輕晃,將頭埋得更低了……
她想起之前孟閻問她的話,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同離去……她無法回答。
她與明霜是雙胞姐妹,從出生就沒有分開過!
雖然她也很想一起跟去照顧頌欽,但是她的主子是上官玄燁,她沒有資格自己決定去留……上官玄燁要的就是此生與頌欽再無牽絆糾葛。
所以不會讓任何人跟在頌欽身邊服侍的……
她又怎麼能違背主子的意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