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塵土歸終
顧家族長和左浩然一前一後行走在街道上,腳邊是隨處可見的屍首,有顧家的也有左家的,顧家族長微蹙眉心,但嘴角有著自信的笑容。
左浩然緊緊皺眉,眉眼間的擔憂難以掩飾,他認出許多個左家傑出的年輕子弟,在這次突然而來的大戰中,他們都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生命,用自己的屍體讓家族步步迎向最終的勝利,如果最後不能獲勝,如何能對得起他們。
但是……真的能贏嗎?
左浩然看著悠然自在的顧家族長,霎時間有些看不懂這位他一輩子的敵人。
行進間,玄麟城相繼爆發出幾次恐怖強悍的攻擊,四分之一的玄麟城在眨眼間變成廢墟,幾尺深的裂口貫穿了玄麟城,由此可見這次大戰的激烈程度。
慢慢然走過幾個街口,他們的身影出現在一個街道盡頭。
在街道的中間,一個瘦弱的沒有肌肉的乾枯身體茫然的站著,雙眸惘然的看著身邊站著的人,他看看自己的手,五指微微顫抖,但卻沒有預想中的黑霧出現。
「我的修為……為什麼消失了」
他此時就像個迷路的小孩,站在街巷裡哭泣著,他在求助,期待這有人能告訴他歸家的路。
顧家族長出現在街頭,看到那個乾枯的人後,表情陡僵,本悠然的笑意頓時消失,微蹙的眉心緩緩鬆弛,臉龐上呈現一副難以相信的表情。
胡炘在街道的另一端,他的臉龐慢慢的恢復了血氣,看到已經不能控制黑霧的那個乾枯身影,他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媽的,差點就同歸於盡了」
顧家族長盯著賈廷的弟弟,許久后終於是再也不發按壓心中的不安,怒吼道「你在幹嘛?晦煞之力呢?趕快動手啊,還在等什麼」
賈廷的弟弟無助的看向顧家族長,旋即眼眸一亮,像是捉住了希望般,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委屈的說道「我的修為全沒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沒了,沒了,我的晦煞之力沒了,嗚嗚嗚」
「沒了,你在說什麼狗屁話,你修鍊了整輩子的晦煞之力怎麼可能沒了,趕快給我回去戰鬥,我養你這麼久,不是讓你當一個什麼也幹不了的廢物的」顧家族長的臉龐已經完全扭曲了,劇怒讓他無法再悠然自得,至此他的身體被強烈的危機感完全充斥,沒有一點空隙。
賈廷的弟弟一怔,停下腳步,眼眶忽然湧出淚水,遙遙望向這位自己和哥哥的靠山,求助道「我也不知道…發發生什麼…事,不過我的靈力…力全沒了」
美姨徒滸等人沉默不言,靜靜的看著這出鬧劇。
「你的靈力沒了?什麼叫靈力沒了,你是白痴嗎?呵呵,你本來就是個白痴,你修鍊了一輩子的靈力怎麼可能沒了,趕快給我回去,把這些人全給我殺了」
賈廷的弟弟聽到白痴二字,看著對方此時的表情和眼神,忽然感覺一切都是那麼陌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兄長,他的眼神永遠那麼的溫柔,永遠不會對他大吼大叫。
但是……他已經死了。
「我不是白痴」賈廷的弟弟止住眼淚,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堅定,他瞪著顧家族長,非常肯定的說道「哥哥說我不是白痴,他不會騙我,是你在騙我」
徒滸氣息一凝,看著突然變得兇狠的賈廷弟弟,體內靈力微盪,隨時準備動手。
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誰也不知道賈廷弟弟的靈力是否真的消失了,如果事情有差錯,他們就必須在第一時間出手應對。
賈廷弟弟兇狠、頑固的看著顧家族長,如果僅看他的眼神,就會看到許多小孩才有的情緒。
他伸出左手,青筋暴起,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做了件沒人想得到的事。
如同刀片般鋒利的狹長指甲猛地刺進他的脖子里,血水濺出,然後咕嚕咕嚕的流出,不一會兒他雙眸中失去所有光澤,身體往後倒去,死了。
死是開始也是結束,對於賈廷弟弟來說或許是開始,對於顧家族長來說是噩夢的開始,對於東儒學院以及左家等人來說,是這場戰鬥的結束。
顧家族長看著彷彿被風吹倒的賈廷弟弟,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現場死寂般的沉靜,賈廷弟弟很無辜,他大概是這場左顧兩家大戰最無辜的犧牲,他有著並不愉快的童年,雖然有著一個對他始終不離不棄的哥哥,但生活豈是活著這麼簡單,從他們開始依附顧家那天開始,就註定命運的道路上充滿了謊言。
沉默了許久,一道聲音響起。
陳廷從半空落下,走到賈廷弟弟屍體旁邊,伸手拂過他的眼眸,讓他死而瞑目。
顧家族長看到陳廷,神情再變,眼眸瞪得老大,甚至能看血絲。
「陳廷…你,你為什麼?」
陳廷抬起頭,帶著些許同情看向顧家族長,沉默了許久后,他說道「明印陣,晦煞之力是世間至暗至邪惡的力量,對於這種代表著黑暗的力量,有著一種代表著光明的陣法,就像是陽光下黑暗,會被消滅的消失殆盡」
「這個陣法你是知道的,因為明印陣的上半卷就藏在顧家」
「而非常幸運的是,東儒學院的一名陣法老師,曾經見過明印陣的下半卷,並且將其記在腦海里」
陳廷的視線里依然只有顧家族長,他忽然皺了皺眉,說道「顧家大勢已去,你可以接受這個事實了」
可以接受這個事實了,這聽起來在勸慰,但落入顧家族長的耳中,卻比世間任何譏諷還要來的諷刺。
「我操你媽,陳廷你對得起我嗎?我當你是心腹,給你七個將軍里最大的許可權,更是把賈廷弟弟的消息告訴你,現在你卻告訴我你是東儒學院的人」
「你知道今天有多少個顧家人死了嗎,這些人都是那麼的信任你,但你卻把他們的信任徹底的踐踏了」
顧家族長氣憤的渾身顫動,語氣極快,口沫橫飛,肢體動作誇張至極。
陳廷看起來很平靜,這對於他是個很大的考驗,從無名小卒到當上顧家將軍,他為此付出了十幾年的歲月,在事情真相前的謾罵中,如果說他內心是真的平靜那絕對是假的。
「二十年前我二十歲」陳廷開口說話「那天我陪著父親把一批貨物送到另外一個城鎮,經過一個山谷時,我們遇到了危險」
「我看到一群人在追著一個人,雖然那時我沒有修鍊,但我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絕頂高手」
「我和父親躲在馬車裡抱在一起,不敢說話,生怕被牽連」
「但我和父親還是受到了波及,因為那群人把那個人逼到了我這邊的方向」
「我掀開窗帘去看,那個人剛好經過馬車,恰好和我對視了一眼」
「隨後那人忽然露出了掙扎的表情,半響后,他停止了繼續逃跑,而是舉起劍,反向沖了回去,和那群人廝殺著」
「那個人本就身受重傷,但他非常厲害,一人對付幾十人不落下風,還把他們打了回去」
「但是那個人最後還是死了,累死的」
「從那群人的交談聲中,我知道那個人叫左龍庚」
「其實他可以繼續逃,因為他一定逃得掉,但他為了救我和父親,不讓他們碾壓我們的馬車,選擇正面應對」
陳廷握緊拳頭,眼眸中泛著黯淡的光芒「後來我加入了東儒學院,才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
「於是我自願潛入顧家,當個間諜」
顧家族長目瞪口呆的聽著陳廷陳述自己的過往,心中震駭非常,他是怎麼也想不到陳廷還有如此往事。
「為顧家效力的十幾年,七個將軍中,我打下的城池最多,我立下的軍功最多,所以我並不覺得慚愧」
「而今天死的顧家人……這裡已經變成戰場,戰場上無分對錯,只分活與死,有顧家的人死了,也就有左家的人死了,所以我更不覺得慚愧」
顧家族長很想反駁,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於是只能如狂風暴雨般噴出一連串的粗口。
陳廷顯得依然很平靜「本來我是留來對付顧龍的殺手鐧,但顧龍卻失蹤了,我猜到你會找賈廷的弟弟出現,所以我和東儒學院的人一開始就去找明印陣的上半卷,然後在這條街布陣」
「事情的發展在計劃之外,但也在計劃之內」陳廷深呼吸一次,眼眶有些發紅「你問我對顧家有沒有感情,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肯定你,但是我並不喜歡顧家,我喜歡顧家的個別人,那些在戰場上和敵人奮鬥的士兵,而不是你們這些只會弄陰謀的大人物」
「顧家因為我而覆滅,我對那些在前線戰鬥、依然信任我的士兵慚愧,但對於你,我很驕傲」
說完,陳廷直立直視顧家族長,眼眸清澈明亮,光明磊落。
……
這場發生在玄麟城的戰鬥終於在日落前落下帷幕,左家付出巨大的代價,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對於剩餘的顧家人,左家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讓他們自由選擇自己未來的道路,只是……不要再和玄麟城有瓜葛就好了。
百年的明爭暗鬥,左家真的很討厭顧家。
顧家族長最後死了,也是自殺,自殺彷彿成了決定這場戰鬥的重要因素。
左龍武等人和美姨胡炘幾人,都聚在寧立身邊。
華曄已經滿身汗水,寧立的情況很特別,他的四肢處於假斷狀態,雖然和軀幹還連接著,但大部分神經元都斷了,華曄的靈力可以修復神經元,不過四肢和軀幹能不能重新取得聯繫,這就要靠寧立的意志力。
被血染濕的草地,血腥味很是濃烈刺鼻,周圍有著太多屍體,小草在鮮血的浸泡下,開始枯萎死亡,戰鬥的結束時,是能清楚看看代價有多大的最好時刻。
左萱琳握著寧立的手,她沒有哭,因為剛剛哭完,忽然間她很痛恨自己,今天的戰鬥她沒有付出太大的功勞,她是那麼普通,而寧立是那麼耀眼。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寧立了。
但是她喜歡寧立,於是她把嘴慢慢的靠近寧立的耳邊,輕聲道「戰鬥結束了,你可以醒來了」
寧立自然不可能因為這句話就醒來,但是出乎所有人預料到,就在左萱琳說完這句話后,寧立猛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