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李靚就像硃砂痣,刻在心上,等歲月痊癒
21號中午,我在員工宿舍吃泡麵,經紀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我在時代霓虹么,我說在,他說他在外面回不來,喬老闆到了,公關經理在包間給他上酒,讓我立刻過去。
我煩得要命,我發現喬琛是跟我耗上了,他拿我當賭氣的小女孩,可是我不是,我現在很清醒我在做什麼,我要的就是他跟李靚斷清楚,而不是每天還讓我提心弔膽什麼時候又跑到一起去了,他不是女人,不了解面對那一幕的時候,對女人的震撼有多大多致命。
我換了工作服就去了,進包間的時候他在抽煙,經理正好出來,看見我意味深長的嘆口氣,「暖暖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媽的,誰再替喬琛說話我就抽死她!他個老男人,我這麼嫩跟了他,到最後都說我作,喬大爺又不是李易峰,怎麼來這麼多女人替他說話?
我帶著氣兒進去的,他靠著沙發抽煙,煙霧繚繞中,我彷彿看到了那個我初次見到的他,深沉,冷漠,陰厲,周身都是黑暗。
其實什麼樣的喬琛我都喜歡,因為我賤,碰到了愛情這個字眼兒,似乎沒有人能逃得過,能高貴得起來,就像喬琛,都說他是爺,可是他不一樣被我氣得滿世界亂跑的抓我么。
我想到這兒忽然笑了,他聽見笑聲抬起頭,看著我,「顏暖暖,你他媽玩兒我你高興是吧?」
我笑呵呵的走過去,「你可以選擇不來啊,你為什麼來?」
他看著茶几,「19號那天晚上,我從這兒回去之後,李靚在走廊上等著我,她說從我開車離開碼頭找你到我回去,這幾個小時她都在等著,她問我是不是她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重要了。」
喬琛的聲音很沉悶,我不知道他這一刻的心情,但我知道,他的腦海里一定在想著他和李靚的那些過去,然後像是在心上撒了一把鹽,一點一點的浸著血肉和骨骼,那種滋味兒,也許比我想的還要難受。
「暖暖,這話誰問,我都不覺得難受,可是李靚問,我很彆扭,她是個特別傲氣的女人,雖然她曾經也在夜場打工,她也不知道跟過幾個男人,可是她很少把話說得這麼低聲下氣,她找我要錢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的語氣,我也不需要她求我,我原先特別迷她的時候,她只要張口,我就沒有不答應的。」
喬琛靠著沙發,眼鏡一直看著角落裡的圓柱形的燈台。
「你總問我,我原先有多愛李靚,我說不清楚,就像你問我,我有多愛你,我也說不清楚,我對這種事,很後知後覺,我對錢敏感,因為我窮過,我知道沒錢的難處,但是對女人,我受過李靚的傷,我挺恨她的,所以我也分不清楚我到底愛她是深還是淺,可是她問我那句話的時候,我知道我心裡確實難受,我沒回答她,我進屋的時候,她在門口沒進來,但是一直沒走,她很久才回她自己的房間,我就抽了一夜的煙,沒睡覺。」
怪不得,20號下午我分明看到他臉色很不好,我以為他是太生氣了,原來他前一天晚上一夜沒睡,還抽了那麼多煙。
「孫雷說我很不爭氣,我對待女人有出息,我不是見一個要一個,讓我對女人脫褲子真的很難,任她使盡所有手段,我都能不看她一眼,可是我又沒出息,你讓我因為你徹底不管李靚,我做不到,她讓我跟她回到過去,跟你斷了,我更做不到。」
他伸手去揉眉心,一直在揉,「我之所以沒有非要讓你跟我回碼頭,而是給你時間冷靜,是因為我都做不到我沒資格讓你接受,既然我決定了要和你在公平的位置上談感情,我就不會強迫你跟我走,我現在特別累,因為你不理解我。」
我坐在沙發上,把腿蜷縮在一起,我看著他,他一直蹙眉,說話的時候沉默的時候都蹙著,我伸手去摸他眉心,他沒有躲,我一直給他揉,很輕,他眉毛都比別人要硬,要黑,劍眉多情,濃眉重情,他全都占上了。
「喬琛,我要你一句話,別給我遮掩,你還愛不愛李靚?」
他抿著嘴唇,一直在想,我覺得他越是在思考之後給我的答案,越是正確的,如果他毫不猶豫的告訴我他不愛,那我反而不信了。
「我沒有以前那麼愛。」
我喘了口氣,「那還是有點愛對么?」
「一點。」
他眼睛看著沙發,握住我的手,「這一點,是我曾經那一年半付出的感情,我放不下我自己最開始愛一個女人的那部分,其實也跟李靚無關了,即使不是李靚,是別人,我也放不下。」
我點點頭,我信,喬琛這樣說,我真的信他是實話,因為他太痴心了,也太重情了,這幾年兜兜轉轉,很多事都變了,最初的那顆心再炙熱,隨著李靚的不珍惜,隨著我的出現,隨著歲月的打磨都變淡了很多,李靚大概就像一個硃砂痣,你剛發現這顆痣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會覺得很稀奇,你就不停的摸,不停的看,牽挂於心,而時間久了,你就淡忘了,即使它還存在你身上,你也許一年兩年都不再摸一下看一眼,李靚就是這顆痣,喬琛就是身上長了這顆痣的人,他們之間的故事,能交給的,只有歲月和時間。
「你那時候第一眼就愛上她了么?」
我靠在喬琛肩膀上,我真想聽,我知道,他和李靚之間,一定沒有我和他更坎坷曲折,更驚心動魄,可是卻一定更繾綣浪漫,更刻骨銘心。
「不是,第一眼,會有好感,我不是立刻把她帶回家的,我去豪歌好幾次,她才肯下來陪我喝酒,之後我又去了好多次,她才答應跟我回去,可能就是她太會拴住男人了,她知道怎麼勾著,如果說,她當時立刻就答應了,可能我也不會有那麼大興趣,就是男人本身的一種征服欲,你說這是愛么?也不算。」
我咯咯笑,「你還吃過閉門羹啊,那麼多女人都說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你對女人真的這麼尊敬,你直接綁走不就得了?」
「那時候,我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心,我不想用別的方式,我想讓她心甘情願跟我走。」
「最後你做到了么?」
「做到了,她心甘情願的跟著我的錢走了。」
他說完就笑,我也跟著笑,我看到他眼裡有閃閃的東西,然後低頭看我,「暖暖,我想起來那幾年,心裡很難受,如果我再晚出生幾年,你再早出生幾年,我遇到李靚的時候遇到的是你,那我們之間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總是隔著點東西。」
我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在我掌心微微動著,眼珠還在轉,我說,「喬琛,你是要哭么?你是大哥,即使這裡沒有別人,即使你想起來了很多,你也不可以哭。」
他在吸氣,然後我就聽見他的笑聲,「我知道李靚背叛我了,我把她趕走了,最初那一個月,我過得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我也是抽煙喝酒睡覺,幾乎不怎麼做生意,全都交給孫雷和成放,可是我都沒哭過,暖暖,我真的沒哭過,我只是生氣,可是我覺得,為她不值得哭,在遇到你之前,我記憶里我最後一次哭,就是我不得不把我爸送到養老院,我離開的時候哭得,在車裡,然後沒幾天我就跟何優雅結婚了。」
我扭動了一下身體,換了個最舒服的位置摟著他,「那最後一次哭,是不是因為我?」
他好像很不願意提起來一樣,「不許說。」
「為什麼?」
「就是不許說!」
我翻了一下身,下巴頂在他膝蓋上,然後眼睛不小心落在了他凸起來的部位,我又趕緊再換了一下姿勢,腦袋頂著他胸口。
「這是最後一次說,行么?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哭,你哭的時候說話好難聽,像鴨子一樣。」
我說著就在笑,其實我很想聽他哭,因為那樣我會覺得,他真的很在乎我,可是我又不想讓他哭,因為哭在他眼裡,疼在我心上。
「哭能有什麼原因?害怕,難受。」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不依不饒。
「你害怕什麼?」
「害怕你走。」
「我和李靚都走,你更害怕誰?」
「你。」
他沒有思考,脫口而出,我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後他看著我,「暖暖,我真的害怕你走,我不敢想假如有一天,我醒過來,你不在了,我會怎麼樣。」
他摸我額頭上的幾根碎發,「我狠不下心趕走李靚,可是如果有一天她自己走了,我會失落一下,覺得我人生里第一段愛情真的過去了,但是我之後會覺得很輕鬆,她終於走了,我不用為難了。」
他說完自嘲的笑了一聲,「我在這方面挺沒用的,我自己做不到讓她走,我說不出口,可是她自己主動走,我反而會如釋重負。」
他咳嗽了兩聲,煙的味道撲在我鼻子周圍,我忽然覺得煙味也很好,喬琛身上的煙味,讓我很踏實,很依戀。
「但是暖暖,你不可以走。」
「如果我走了那也是你給我氣走的。」
我把頭髮發梢往他鼻子眼兒里捅,他竟然沒有躲,他對我頭髮的耐心,好得不像話。
「你氣我,我能縱容你,我不小心氣到你,你就不能原諒一下么?」
他在大喘氣,有點急促好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包間里聽著特別逗。
「我走了你會找我么?」
「會,一直找,找到為止。」
他說完皺了皺眉頭,「不是說過不要提走么?你他媽又不給我長記性?」
又來了,喬大爺急了就罵,可能他媽媽在他很小時候就離開了,他缺少母愛,所以總把媽掛在嘴邊。
我笑著躬起身子,「喬琛,你不愛李靚你跟她車震?」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不許提!」
「那我生氣,我不提,你也別來找我了。」
他急得咬牙,「這不是一個問題!」
「要不是你們車震我也不可能跑出來,為什麼不是一個問題?」
伶牙俐齒的我,喬大爺壓根兒不是對手,很快他就被我繞蒙了,他看著我壓在沙發上的大腿,「她主動過來,我意志不夠堅定,我沒堅持到最後推開她。」
真學術的回答。
他喝了一口酒,然後手放在我的臉上,很輕的摩挲著,他掌心有繭子,他的指甲很乾凈,手上有煙的味道,指紋很亂,大拇指下面的第二個深紋上,有一個類似刀刃的疤痕,一直延伸到手背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叉的縫隙里。
我說這是怎麼弄的?他輕描淡寫的說,這是十幾歲在工地打工,被鋸給拉的,那時候一個月一百八十塊錢,他白天上學晚上做工,他和他爸一個月的生活費就都夠了。
我摸著他後背,「那這條疤呢?」
他抿著嘴唇,「我也挨過打,我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打人的,我高中畢業就不在工地了,我去酒吧應聘,當一個看場子的手下,兩撥人打起來,他們都往後退,就我跟傻子一樣往前沖,結果拿刀砍了對方的人,我也被砍了一刀,後來我就成了看場子的頭兒了,那個人就滾了。」
「你那時候就是大哥了?你多大?」
他想了一下,「十九歲。」
我忽然就哭了,我趴在他脖子上,把他襯衣扣子給解開了,我摸著那條疤,橫切在脊樑上,大約七八厘米的樣子,能看到被線縫合的白道兒,我輕輕摸著,「以前就看到了,但是沒問你,怕你打我,我還以為,是你為了李靚打架留下的呢。」
他摟著我,有點生氣的語氣,「我十九歲之後,就是打人的那個了,我沒留過傷,都是給別人打出傷來。」
「喬琛,這裡呢?」
我摸著他耳朵後面的那個疤,是個不規則的形狀,看不出被什麼打的,他自己摸了摸,「我都忘了,好像是剛進工地,被資格老的工人欺負,拿車把給軋的。」
我用手摸了一下他小肚子位置,靠近左側的地方,「這兒呢?」
他忽然就笑了,推開我看著我的臉,「你怎麼看這麼仔細?我身上的傷你都知道?」
我呵呵笑,然後點頭,「每一處都知道。」
「你不是不好意思看么?」
我咬著舌頭,很尷尬,「偷偷看的。」
我重新紮進他懷裡,「喬琛,你身上的疤痕,我都知道,因為我心疼,我在乎,你睡著的時候,我都摸過,我猜過它們為什麼會存在,我想,如果是因為女人,我會很難受,但是我更心疼,這些傷出現的那一刻,你痛不痛。」
他耳朵後面的那個傷疤就在我眼前,我看著,有點鬥眼。
「李靚知道么?」
他的呼吸在我肩膀上,工作服實在太暴露了,熱氣噴在肩上,我反而覺得其他地方很冷,我使勁往他懷裡扎,藉以取暖。
「她不知道,她從來沒看過,她也不關心。」
他笑著親了我臉一下,我很好奇,「那你難受么?她對你這麼不關注,你們都脫了衣服了,她都沒看見么?」
「我不難受,因為我現在不愛她,如果她像你這樣對我,在意我的一舉一動,我反而會愧疚,現在這樣正好,我不欠她的,我幫她是舊情,她欠我的,我有什麼好難受的。」
他低下頭看著我,「暖暖,你跟我回去么?」
我搖頭,「我要做個獨立的女人,我不想依附你生活,女人依靠男人是不實際的。」
「我對李靚都能照顧,你有什麼不能依靠我的?」
「因為我不是李靚,我沒有那麼大魅力,能在已經不算年輕的時候,背叛過你了,還能得到你的照顧和憐憫,我不想等我連賺錢都費勁的時候,再一無所有。」
他看著我,沉默著喘氣,「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