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老柳樹之變 兩章合一
各家都有自己絕不外傳的本事,下去半步多的手法也各不相同。
在苗疆時候我們下去半步多,鄭無邪是用陰木刻畫一些特殊符號構建了一道陰門,我們跨過陰門走過一條羊腸小道然後跟隨著屍體的隊伍進了半步多。
而趙叔叔是給我準備了一條路,一條在陽光下也顯得陰氣森森的路。
趙七九他家這個店鋪的後院沒有圍牆沒有門,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到了夏天的時候這裡便是知了跟小孩子們的天下,會有很多孩子來抓知了,所以這片樹林一直都顯得十分富有生氣。
但今天這個地方卻跟往常不同了,看不到有孩子在這裡玩鬧,在這炎炎夏日裡,甚至也聽不到知了的叫聲,伴隨著一種跟天氣格格不入的森冷,整個樹林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氣氛里。
樹林里有一條曲里拐彎的小路,從一頭通往另一頭,而在路的盡頭並不是如別的樹林那樣直接就能走出去了,而是並排栽種著三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將路徹底堵死,想要出去只能脫離這條小路從旁邊大樹的縫隙中穿行出去。
我聽人說過那三棵大樹給人的感覺很怪,會讓人覺得心中堵得慌,而趙七九曾經在閑聊的時候也提到過這三棵樹,我問他說為什麼不把那三棵樹砍了,留在那裡很破壞人在林間散步的心情。而對於此,趙七九則是神秘兮兮的跟我說過,說那三棵大樹不能砍,要是砍了會出大麻煩,那三顆大樹的後面是一個凄凄慘慘的地方,比亂葬崗都可怕。
而事實上,這樹林的後面就是一條大路,一條人來人往人氣旺盛的大路,到了晚上那條路上還會被各種各樣的燒烤擺滿,是晚上喝酒聊天的好去處。以前有點不能明白趙七九說這話的意思,還當他是在裝神棍,而現在基本明了,也許那三棵大樹栽種在那裡真的是為了堵住一些什麼東西。
我跟趙叔叔從後門出去,這條曲里拐彎的小路已經大變了模樣。路的兩邊插著很多的各種顏色紙糊的引路小旗,就是人死之後下葬那天會在路邊插的那種,俗稱鬼旗,是專門給死人指路用的,害怕人的靈魂跑錯了地方沒辦法下陰間而滯留陽間變成厲鬼。
而每隔一段距離,在這條小路的轉彎處,都會擺放著一張窄窄低低的小桌子,桌上堆放著一根已經點燃的粗壯白蠟,蠟燭的火焰在百天燃燒的並不是十分顯眼。
路面上零零散散的有很多白色的紙錢,外圓內方的那種銅錢模樣,不是我們現在進行祭奠時候所用的那種由冥界銀行發行,上面印刻著十殿閻羅頭像動輒上百數千億一張的冥幣。
關於這個,我曾經跟趙七九也討論過,當時說的是現在的冥幣上竟然印刻了華夏那位偉大開國太祖的頭像,要是一個不留神說不懂會把這錢當成華夏幣也說不定。而趙七九當時臉就黑黑的,只說了兩個字,瞎搞。
起風了,小樹林里枝葉搖晃,蠟燭燃起的並不大的小火苗不斷搖擺,好似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但卻總是差那麼一點,就是頑強的燃燒著。鋪在路上的紙錢也會被風吹的從小路上飄飛起來,或者貼著地面稍微移動一點距離。但不管是飄飛的還是貼著地面移動的,都始終沒辦法飛出這條小路,窄窄的小路兩旁好像豎著無形的阻擋。
這夏天的風都是暖風,卻吹不開小樹林中籠罩的那種森森寒意,暖暖的溫度略過之後這裡立刻回恢復之前清冷的樣子,而且還在逐漸變得更加冷冽。
趙七九的那位自家師兄將一個籃子遞給了我,籃子里裝著很多的紙錢,跟小路上鋪的那種紙錢一般無二。「沿著這條路走,等到了下面如果有死人看你,你就向天上撒錢,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還有,這個哨子你帶好,等事情辦完了準備上來的時候,你就把這個哨子長吹三次,我跟師傅會安全的把你拉回來,別有壓力,心放肚子里。」
「嗯知道了。」我把東西接在了手裡,對他們點了點頭,「那我下去了。」
緩步走在這條路上,跟上次從鄭無邪弄得那個門進入半步多的感覺完全不同。這次不用喝鬼血那種有副作用還會讓人渾身冰涼發麻的玩意,我就這樣帶著自己的體溫跟一籃子紙錢還有一個哨子,在這條已經被布置過的路上緩慢的朝前走去。
空間的轉換我已經變得很習慣,再也沒有那種忽如其來的噁心感。我手提裝著紙錢的竹籃,從一條林蔭小徑上走到了一條滿是靈魂慢步而行的大路上,所有的鬼魂都低著頭排著隊慢慢往前走,跟上次所見到的如出一轍。
也許是我的體溫能被一些鬼魂感覺到,幾乎就在我進入這鬼魂隊伍的第一時間,立刻就有幾道滿含怨氣的眼睛盯上了我。我牢牢記著趙七九的那個師兄跟我說的話,立刻抓起了一把紙錢灑向了並沒有天的天空。
說來倒也神奇,紙錢在我頭頂紛飛,卻沒有從我頭上落下來,而是如同雪花一樣全都撲向了看著我的那幾個鬼魂,那幾個鬼魂更像是本能一樣的彎腰去撿自己腳下的紙錢,我便趁此機會加快速度不斷往前走。等真正走進半步多的一刻,竹籃里的紙錢也正好撒完。
看著這如同人間集市一樣的半步多,我感慨頗多,真沒想到死人的世界跟活人的世界也沒什麼兩樣,先賢所說的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無道理,要是沒有這些紙錢開路,這一路走來肯定得很費一番手腳,最起碼會接踵而至的鬼魂帶來的麻煩就能消磨去我不少的時間,更別說半步多這個還有自己規則存在的地方。要是萬一不小心出動了這張規則大網上的某一個點,一定會引發連鎖反應,上次跟鄭無邪下半步多的情況我還記憶猶新。
半步多萬年不變,我根據記憶中的路徑找到了以前見過的那個紮根在半步多的老柳樹,它的紙條永遠都是那麼一副安寧的樣子,如果不是曾經見過,絕對沒辦法去想象這是一株有靈魂的老柳樹,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普通的植物。
讓我詫異的是,我在老柳樹的下面竟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一個小女孩,她靜靜的坐在柳樹下面閉著眼睛,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而一直到我走到老柳樹的下面,她才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是那個死在九屍迎賓格局裡的苗疆小聖女,此刻的她看上去十分恬靜,只是臉上的表情卻並不像是一個孩子,透著一種遠遠超過她年齡界限的清明與睿智。
「是你?你不是死了么?」我看著小聖女皺了皺眉頭,當時鄭無邪可是說死的連靈魂都不存在了,但此刻她卻就這樣坐在老柳樹下面,看上去狀態不是一般的好。
小聖女也在看著我,她可有可無一樣的點了點頭,「我的確已經死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你是來找它的吧?」她指了指自己頭頂,老柳樹的很多紙條就垂在她的頭頂上。
我知道她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本來是想說她不是已經神魂俱滅了。但這種事情本身就沒有解釋的必要,所以我也是順勢點了點頭,說道:「是。」
「那你們說吧,我先離開了。」小聖女其身而走,而原本盤桓在柳樹附近很多的鬼魂,也都在同一時間離開這個地方,好像是得到了立即離開的命令一般。
「你一個人來的?比我預想中的早了一些。」待這個地方所有的鬼魂全都離開,老柳樹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它沒有嘴,但跟上次一樣,直接跟我進行精神層面的交流。其實也許除了我之外,就算這附近還站著別人,也肯定不能聽到它在跟我說話,只有我能聽到。
我挑了挑眉頭,看向老柳樹,說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好像知道我一定會再來這裡?」
「唔……那是自然,否則當時我也不會跟你們交流了。」老柳樹的聲音淡淡的,古井無波。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你會算命?還是會看相?」雖然知道這一株老柳樹是個妖精祖宗一樣的東西,但此刻再面對它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說到底,自身實力的增強才是能在這些很妖孽的傢伙面前挺直腰板平等對話的資本,比如過去的我跟現在的我,就有截然不同的心境。
「只要我想知道,這世界上就沒有我無法知道的事情。」老柳樹很神棍的說句,又讓我的眼皮挑了挑。但對於它說的這句話,我不可置否,就算是什麼東西再厲害,也不可能厲害到這種程度,當真以為它有那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慧眼么?扯淡!
「那你說說我這次下來找你是為了什麼?」我跟老柳樹對立站著,周圍看不到鬼魂,倒是讓這個如同陽間一樣,感覺不到半點陰森氣息。
老柳樹沉默不說話,我等了一會,微微撇了撇嘴角,說道:「怎麼?不是說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都能知道么?現在不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想你應該是來做說客的吧。我有感覺,就快有大事要發生了,也許我早些年聽說過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只是,這也許是一場災難。」老柳樹的聲音有些低沉,「睿智的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摻和進這件事情里。」
「需要我給你詳細說說?」我想給老柳樹說說我現在知道的事情,其實說白了,現在我知道的事情也幾乎是各方勢力所知的一個極限,無非是關於一場不知因由的災難跟只有在白玉京中才有辦法把那個災難躲避過去或者解決掉,而至於到底是什麼災難?這事情所有人可能知道的都還沒有我知道的多,最起碼我身邊還有一個知道很多事情的菩薩跟小黑布,它們兩個知道的事情比誰都多,在它們兩個的互相印證下,這場災難很有可能正如小黑布所說的那樣,是源自於一場新的破滅。
「不用,你想說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想我需要仔細想想,你在這裡等等。」老柳樹說完便陷入了沉寂,我喊了它幾聲它都不答應,我便在旁邊找地方坐了下來等它想通。
時間過去了很久,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了多久,在半步多沒有時間沒有天黑天明也沒有風景變遷,就在這種很容易讓人瞌睡的環境中我枯坐了很久,始終都不見老柳樹給我答覆。
「給臉不要臉!找抽啊!」小黑布也無法淡定了,它竟然跑了出來。要知道每次來這種跟陰曹地府很貼近的地方,小黑布都是能藏著絕對不會冒頭的,而現在它竟然跑了出來。「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跟它說!」
小黑布哧溜一聲沒了蹤影,而老柳樹的枝條抖了幾抖,這好像是代表著小黑布進去找老柳樹了。它讓我在外面等著,我也提了提精神繼續等候,但同樣是過了很久,老柳樹沒有半點動靜,小黑布也不見從裡面出來,這讓我的心緒稍微有些不寧。
「菩薩,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我把菩薩喊了出來,初到這個地方,菩薩似乎是有些不太適應,它萌萌的臉蛋都快擰成了一團,過很好一會彷彿才慢慢適應過來。
「有問題!」盯著老柳樹看了一會兒,菩薩雙眼忽然怒睜,它腦袋後面的光環竟然開始變得光輝燦爛,散發出一種說不清楚是陰森還是弘大的嚴肅佛氣,剎那間佛光普照。
佛光慢慢收攏,照在了老柳樹的軀幹上,乾枯色老軀幹瞬間被這樣的佛光找了個通透,我看到了小黑布存在於老柳樹軀幹中的樣子。在佛光之下,柳樹的軀幹中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而小黑布彷彿是在被關在那個世界里,在那漆黑中隱藏著幾隻眼睛,死死盯著小黑布,觀察著它的一言一行。小黑布正在掙扎,它似乎十分憤怒,但不管怎麼掙扎都沒辦法從那個黑暗的世界中脫離出來。
我的臉色立刻變了,那眼睛的模樣我十分熟悉,是那些所謂的神祗,也就是在同一時間我便反應了過來,這次恐怕是被老柳樹給坑了!但我有點想不通的是,它究竟是什麼時候設下了這樣一個局,又是怎麼知道小黑布肯定會自己跳進它跟那些神祗的局裡的。
「佛說,眼前一些皆是虛妄,心透明,則一切通透,再無阻礙!佛說,地藏本是秉心而行,當刺破一切屏障,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
菩薩此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它每說一句佛說,自己腦袋後面的光圈便會輝煌一些,而它的聲音更似乎是能穿透一切。隨著菩薩不斷的誦經,剛剛還在掙扎的小黑布忽然慢慢放棄了掙扎,他扯著脖子嘶吼了一聲,青衣少年的模樣頃刻間煙消雲散,一張小黑布從軀幹中滲了出來,而後嗤啦一聲鑽進了我的衣兜里。
「快走!別在這裡耽擱,會出事!」小黑布急匆匆的對我大喊,我毫不猶豫的將哨子噙進嘴裡吹響。三聲常常的,刺耳的聲音彷彿能夠貫穿空間,要吧這訊息從半步多的空間中塞進現實的世界。我清楚的感覺到,有東西想要攔截哨聲傳出去,但卻於事無補。
「咯……咯咯咯咯……」哨音剛落,一隻巨型的公雞忽然從我背後躥了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公雞已經一嘴提著我仍在了它的背上,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奔跑,而後慢慢扇起了翅膀,竟然脫離了半步多的地面直接朝著頭頂上那片看不到的頭的混沌衝去。
後面有東西在追我!我感覺到了身後有東西,回頭看了一眼,竟然是那一株老柳樹,它的枝椏越長越長,在我身後一點點不斷的迫近。而大公雞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它咯咯的叫著,翅膀煽動的越發賣力,而後噗嗤一聲,我彷彿是一頭扎進了沒有空氣存在的真空中,有一瞬間的窒息。
短短片刻,我從一個世界直接跳入了另一個世界,在那混沌中呆了僅僅只有幾個眨眼的功夫。等回身翻騰的血液慢慢平息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重新回到了小路的盡頭,背後就是那三棵大樹,而樹林中一直有風,小路上的紙錢隨著風不斷飄蕩,似乎是在預示著剛剛發生過一瞬間的危險。
「混蛋!差點被那個玩意給坑了!」小黑布在我旁邊跳腳大罵,剛剛經歷的場景的場面有多危險,恐怕只有它自己知道。但是從小黑布這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來看,雖然從老柳樹那裡逃脫了,但是它恐怕是吃了一個不小的虧。
「地下的一切東西都不可信了!」菩薩了出來了,它站在小黑布的旁邊輕輕開口,小黑布第一次沒有反駁,而是十分認可的點了點頭,這是它兩之間罕見的意見一致。
「我明白了!原來災難的根源就是那些作為外力的神!」小黑布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們在規則內存在,規則也已經破滅過一次無法奈何我們,所以它引用了這原本改變了破滅進程的外力想要先把我們清算掉,然後再把現在這個世界推翻重新塑造出新的規則!只是我想不通,那些外來的東西怎麼可能被這個世界的規則驅使,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中會始終存在著外力的影響,這樣塑造出來的新世界根本就無法平衡會很短命!」
「不需要!」菩薩搖了搖頭,它萌萌的臉蛋上也出現了一種別樣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任何東西都抵擋不住時間的腐蝕,就算原本那些神祗屬於外來的里,在經過這麼長時間后,它也被認可為了,紮根在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規則認可它們的存在,甚至以它們來推動,這已經證明就算是大破滅,也不會對那些東西有影響!你還不明白了,那些東西最想要清算的是我們,因為我們是從上次大破滅中逃脫的倖存者!」
「你是說舊的秩序破滅,新的秩序誕生,這一過程不會影響到那些東西?現在我們反倒是成了過去的餘孽,秩序會讓那些東西來對付我們?」小黑布目瞪口呆,它大聲說道:「我以為自己就已經夠瘋狂了,禿子你這個猜測比我還瘋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如果新的秩序真的是這樣,那這個世界會進入我們曾經論證過的最不穩定的神話時代!到時候舊的人群破滅而新的物種誕生,會對那些東西徹徹底底臣服!在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就徹底完蛋了!不再有我們,不再有物種間的平衡,不再有正常的人類!那是兩個極端,完全是主子跟僕從的兩個極端,所有的物種都不會再有自己的思想,一切將為了信仰服務……太恐怖了!」
「佛說,不管你信與不信,事實就在那裡,不來不去!」菩薩搖了搖頭,「但我始終相信,不管結局如何,我本慈悲!毀滅與新生無非就是交替的過程,就像這芸芸眾生,有人出聲,也有人老去,生生死死,存存在在,本就是命的交替!」
「狗屁的交替!當和尚當傻了吧,別忘了原本的地府存在的理由!平衡規則,讓一切合理有序世界的構架才能穩定而破滅跟新生必須是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可是現在明顯是在開倒車!這世界的秩序為了毀掉一切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我有理由相信這是外力干擾的結果,而目的就是為了重塑物種之後奪取信仰,這樣的破滅進程我無法接受!」小黑布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更重要的是,老子還沒活夠呢,我相信現在很多人都還沒有活夠,而且這個規則的重塑方向有誤!我們,必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