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抱著論文走進教學樓，羅晗摘了遮陽帽，幾根髮絲粘在額頭，一抹，全是汗，「至於么，連中央空調也不開，省電也不帶這樣！」她嘀咕了兩聲，迅速上樓。
顧寫意的辦公室在二樓的走廊盡頭。
「顧老師，我是羅晗，上次的論文我改好了。」羅晗敲開門的時候，陣陣涼氣朝她襲來，她長長舒了口氣。顧寫意此時正用電腦，聽到羅晗的聲音，眼睛也沒離開屏幕，只說了句「先找個地方坐，等會兒。」手指仍然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
搬了張椅子坐到空調下，羅晗一邊擦著汗，一邊打量著辦公室。之前來的時候心情過於糾結，沒細看，這次才發現顧寫意的辦公室並不算大，實用面積不過十個平米左右，兩張辦公桌上堆滿了書，旁邊擺著台電腦，牆角處還放著個書櫥，收拾得乾淨整潔，和他清雋的氣質很是相配。
羅晗向來坐不住，沒多久便覺得無聊，於是側身去看顧寫意堆在桌上的那些書，意外發現有張宣紙夾在中間，很是不協調。她小心地將宣紙抽出來，一看……
這時，顧寫意恰好關了電腦轉身，瞧見羅晗糾結的面部表情，淡淡地開口：「很久沒練小篆了，所以筆法有些生疏。」
羅晗沉默地看著宣紙上從容儼然、強健有力的八個大字，實在不想承認……其實她只看懂了「天」、「玄」兩個字。這簡直是對她兩年的中文系生涯的極大侮辱，扭頭捂臉，玻璃心什麼的早就碎成一地渣渣了。
顧寫意自然領會不了羅晗此時微妙的心情，他僅是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稍稍調高，叮囑道：「別對著空調吹，小心感冒。」接著，拿起羅晗的論文，仔細看了起來。
其實……雖然顧寫意是個面癱，可為人心思細膩，相當體貼，而且，脾氣也不差，一個學期下來，從未見過他發過火。若是能開口常笑，那定是極好的。羅晗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惋惜。╮(╯-╰)╭
約摸一刻鐘，顧寫意就將論文看完，用慣常淡漠的口吻說：「沒什麼大問題，我再稍加修改就行了。」羅晗鬆了口氣，起身正準備離開，卻又被叫住：「羅晗，暑假你待在學校嗎？」
羅晗望向顧寫意，咧著嘴笑，「是啊！」有個學長幫她介紹了家教的兼職，時間不長但報酬豐厚，她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一個悠閑、逍遙的美滿暑假了。
「那，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顧寫意斟酌著，緩緩開口：「最近，我申請了一個科研，是關於唐詩中的江南文化，只不過，人手不夠，所以，你能來幫忙嗎？」
羅晗的笑容瞬間失去了光芒，變成一個僵硬的神色：「顧老師，您的意思是……」
「完成一個省級科研可以加2個學分。」顧寫意說得一本正經。
「呵呵……」老師，我可是富貴不能淫，別以為用學分就能打動我！羅晗握拳，內心OS，正斟酌要如何拒絕……
「看來你是同意了。」顧寫意滿意地點頭。
顧老師，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每個「呵呵」後面都背負著千萬匹奔騰而過的神獸么？你到底從哪兒看出我同意了！羅晗抽著嘴角，決定收回剛剛對顧寫意「體貼」的認知。
「咚、咚、咚。」敲門聲適時地阻擋了羅晗的狂化。
隔壁辦公室教古漢語的林老師探進半個身子：「顧老師，主任說要和你討論下學期排課的事情……」還未說完，看到了坐在一邊的羅晗，笑道：「呦，這不是一班班長么，這都放假了，還沒回去呢？」
羅晗乖乖學生模樣地擠出個笑，還未說話，顧寫意已幫她開了口：「羅晗準備跟進我的科研項目。」
「這樣啊……」林老師給羅晗一個讚許的眼神，「那羅晗你可得好好乾！」
你知道，世界上總有些美好的意外，羅晗泛著淚花，咬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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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晗憤懣地在顧寫意的辦公室繞圈子，想起自個兒逝去的假期，她就悲從心來，如果這世上有什麼比三世情緣還有綿長，那一定是她對顧寫意的怨恨！此時此刻，她多麼想擺出個酷炫姿勢，朝顧寫意怒吼一聲：「代表月亮懲罰你！」
然而，事實是，她默默地在辦公室里等顧寫意回來，帶她去科研教室。╮(￣▽￣")╭你看，真相總是如此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忽的，羅晗精準地瞄準了顧寫意辦公桌上的一瓶膠水，計從心來。
當顧寫意坐下來的時候，會有怎樣的表情？是驚訝、鬱卒還是羞憤？想想還有點兒小期待呢！羅晗一邊往椅子上倒著膠水一邊樂呵呵地猜想著。
只是，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顧寫意這麼快就回來了。羅晗慌亂地收起膠水，隨手抄起桌上一份資料，看得裝模作樣。
顧寫意卻徑直朝她走來，頭稍稍垂下，沒什麼溫度的眼神投射到她的身上，細細地盯著她看。羅晗忽然有些不自在，訕訕地想要說些什麼，顧寫意卻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隻極漂亮的手，白玉一般，整齊乾淨，圓潤的指尖在陽光下泛著優雅地光芒。
羅晗有些恍惚地看著顧寫意，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這是羅晗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顧寫意。顧寫意的眼眸微微低垂，長長的上睫毛，細密的下睫毛，共同勾勒出誘人的天然眼線，眼底有一點點光透過睫毛露出來，她恍惚間竟覺得心都跟著那微茫的光顫動著。他的鼻子也生得極其漂亮，完美的希臘雕塑式，細細挺挺的，羅晗甚至懷疑，難不成在歐洲呆久了，連樣貌也會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在日光的照射下，顧寫意這副模樣簡直有著直刺人心的殺傷力。（ˉ﹃ˉ）
他慢吞吞地……摘掉了羅哈頭頂上滑稽的紙屑。
「啪嗒——」羅晗手裡的資料掉落了。
下意識地伸手去拿，可羅晗看著黏在椅子上的A4紙，才後知後覺發現——正是她寫的論文。瞧那樣子，大抵是報廢了。
羅晗扭頭瞅著顧寫意，忍不住淚流滿面。俗話說得好，馬有失蹄，此事古難全。可為何她這匹奔騰的駿馬連著幾次都栽在這傢伙手中呢？
顧寫意看著手忙腳亂的羅晗，幾乎能從她糾結的眼神中讀出她此時內心的波瀾壯闊、一團混亂。
這個學生真有趣，他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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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教室就在樓上，不遠。
爬樓梯時，顧寫意簡單地介紹了下這次科研，人不多，成員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他帶的兩個碩士生，目前還處在資料收集的階段。
推門進去，羅晗首先看到一個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扎著簡單馬尾的女生，她正咬著筆頭苦思冥想，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寫下點兒什麼。而另一個男生坐在電腦前，旁邊攤著一本厚厚的古書，他偶爾翻幾頁，十指則在鍵盤上飛速地運動，寫到興起的時候還掰手指，嘎巴嘎巴的聲音聽得羅晗一陣心驚，這真的是弱柳扶風啥的文科男？如此彪悍簡直跟體育系的男生有的一拼好么！
看到顧寫意進來，他們起身喊了聲「顧老師！」
顧寫意稍稍側身，指了指身後的羅晗，道：「她是我本科的學生羅晗，會加入這次的科研。」
又對羅晗介紹那兩人，「這是卓怡然，這是李燦，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跟我講，也可以問他們。」
羅晗熟絡地朝那兩人一笑，「學長、學姐，你們好。」
卓怡然看著她，冷冷「嗯」了一聲，李燦倒是心情甚好的樣子，拍拍她的頭，笑道：「小學妹，你可要做好準備迎接暴風雨哦！」
因為羅晗現在還是「一頭霧水」的狀態，所以顧寫意只是給了她一些書，吩咐她先看兩天再來科研教室后，便放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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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緋從沈子潛那兒回到寢室時，只聽到床頭破電扇嗡嗡地響著的聲音，唐緋看了眼天色，戳了戳躺在床上的羅晗：「這才黃昏，你就睡覺，是豬么？」
羅晗半眯著眼，含含糊糊道：「豬也睡得沒我多啊！」
唐緋：……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羅晗猛地捂住嘴：「不好意思，嘴快。」
「你這是怎麼了？」唐緋略帶擔憂地坐在床沿邊，看著羅晗。
「我的人生已陷入暗黑的沼澤，無需拯救我，請讓我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吧。」
唐緋抽著嘴角，想了會兒：「晚上出去逛逛吧？我上次看到一條連衣裙，特適合你。」
羅晗直挺挺地躺著，閉著眼睛沉默以對。
「你想念學校旁邊的羊肉串了沒？這幾天忙著複習，腹中油水空空，我們晚上去吃吧！」一計不成，唐緋改用美食戰術：「我讓那個睫毛跟刷子似的帥哥幫你烤？」羅晗繼續裝屍體，在心裡默默念叨著：本人已死，這世上的一切都與我無關。無論是羊肉串還是帥哥，不過是凡塵的過眼雲煙！
正感慨著，冷不丁一隻手伸過來在她的臉蛋上狠狠掐了一把。
(#`O′)「你幹什麼！」羅晗蹦起來，捂著紅了半邊的臉，憤恨地指著始作俑者。
唐緋攤手表示無辜：「沒想到屍體居然還有感覺？」
羅晗長長的嘆了口氣，「我說還不成嘛！今天顧老師讓我跟著他做科研。」
「顧寫意？」唐緋愣了愣，調侃道：「所以你畏途巉岩不可攀？擔心什麼，用你的熱情去融化冰山唄！少年，我看好你！」
「我的假期！我的兼職！為何人生如此絕望？」羅晗在床上滾了兩圈，哀嚎著。
唐緋拍拍她的肩膀：「被宿命選定的少年，命運的輪盤已經開始轉動……」
羅晗將頭埋在枕頭裡，沒吭聲。唐緋不知怎麼的，卻忽然正色道：「蘿蔔，你也知道，我們馬上就要大三了，也是時候考慮一下未來了。你跟著顧寫意科研，以後履歷也好看點，其實挺好。」
「我知道。」嗡嗡的聲音透過枕頭傳來。
唐緋揉了揉羅晗的頭髮，聲音有些低落：「其實，我爸媽希望我考研，畢竟現在就業壓力那麼大。但你也知道，我想畫畫。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
羅晗撐起身，看向唐緋，「你……」
唐緋搖搖頭，突然露出個狡黠的笑：「我求了那老師挺久，他才答應教我素描。所以，我必須好好學。暑假你得一個人玩兒了！」
「女王大人，你這是要拋棄我的節奏么！」羅晗閃著淚花，死死抱住唐緋的腰。
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宿舍的床又小，羅晗看了會兒資料想睡午覺，可身上粘噠噠的，死活睡不著；想和唐緋聊聊天，又想起，她一大早就去美術老師家了；打開宿舍柜子想找些東西吃，才發現最後一袋速食麵也在中午入了肚。羅晗不禁心生惆悵，這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節奏是怎樣？
猶豫了會兒，羅晗還是決定去趟超市，囤些速食麵。要知道，對於她這種五穀不分的吃貨來說，速食麵簡直就是上帝恩賜的禮物。
眾所周知，計程車出現的頻率一般與你的需求成反比，同理可得，當你越不想見到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偏偏像是領悟了瞬移一般，充斥著你的世界。
因此，當羅晗在超市裡，提著一籃子速食麵與顧寫意不期而遇時，她除了感慨一句「天涯何處不相逢」外，再無其它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