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如此涼薄
兒子跟妻子今天才出發,這麼快就趕回來了,不應該啊。
「你媽跟你二哥呢?」左安外公看門外就只有左玉和一個小女孩。
「媽和二哥?」左玉話還沒問完,便被左安外公拉進屋。
「外面霧氣重,有話進屋來說。」
隨後左安的大舅媽,大舅,也都得知了左玉回來的消息。因為左安大舅的家,就在左安外婆隔壁,離得不遠。
「唉喲,玉兒,你這是怎麼回事,一身全是泥水。」
一家人說笑了半天,最後左安大舅媽熱情的去做了飯,左安睜著圓圓的大眼,好奇的看著圍在她身邊的人。
那時候,她很害怕,小小的身子,不禁瑟瑟的抖了抖。換句現在的話說,她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里的小動物,被人圍觀,好奇的指指點點。
在那個沒有常識,文化普遍低下的年代,很多足不出戶的老人,看到一個外來人口,便像是看稀奇一樣。
以為外地人,便是金髮碧眼,說的全是鳥語。
當時的左安,在那些圍觀者眼中,雖然沒有金髮碧眼,可安徽方言,對於他們來說,跟鳥語差不多。
很長一段時間,左安這個外來物種,都被拉出去四處展覽。
我又沒忍住笑出聲,聽到左安略顯詼諧幽默的描述,不禁想到了最近挺火的都教授。
「你說你,我明明跟你說了,跟你二哥去成都接你。你卻一個人回來了,害我們白跑一趟,白跑不說,還花冤枉錢,這來去車費……」左安外婆回到家后,第一句話不是問左玉,這些年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而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訓斥的中心思想,不外乎就是,白花了錢。
「媽,我心急,所以就急著回來見你們。」左玉唯唯諾諾的說著,生怕惹到母親不高興。
左安聽不懂她們的話,在一旁無辜的看著這個紛擾的世界。
三天後,左安外婆就將左玉嫁給了一個離異的男人,男人姓余,老婆跟人跑了,他獨自帶著兒子。
「媽媽,我才回來幾天,你就叫我嫁人。」左玉有些不滿,她有些失望。
她以為自己十年沒回來,回來后,起碼會得到家人的熱情,得到父母的關愛。可是沒有,父母冷淡,三天不到,苛刻的母親就要把她轉手甩出去,好像她是瘟疫病菌。
「可是安兒,她……」左玉看著可憐兮兮的女兒,回到娘家一周不到,就要進入一個陌生的家庭。
她自己還好,可是女兒呢。她突然進入到別人的家庭,會適應嗎?
「她,她才幾歲,難道你嫁人還得經過她同意!」左玉媽很不高興。
左玉囁嚅了幾句,沒再說話。
「你帶著一個拖油瓶,在我這裡吃喝住,我哪養得起你。你不嫁人,難道要靠我和你爸養你一輩子。」
「不是的,媽,我是想……」左玉想說,等她緩過一陣子再說,起碼讓女兒適應一下。
而她也沒想過長期住在娘家,靠父母養活。她會出去打工,到廣東進廠,賺錢寄回家。
可是這些話,不等她說出口,左玉媽趕緊給她堵了回去。
「什麼都別說了,明天別人就會過來看人。如果對方不嫌你帶著拖油瓶,你就給我立馬住過去。」
左玉媽決絕的說完,不再給左玉任何機會。
就這樣,左安糊裡糊塗的跟著媽媽住到了一個男人家裡。
她在我面前,從沒形容過,后爸什麼的,只是稱呼他為,那個姓余的男人。
起初我還覺得,左安不禮貌,起碼也得稱呼一聲,叔叔,後來就不這麼想了。
左玉帶著左安嫁給了姓余的男人,其實說嫁都談不上,因為他們沒領證,沒辦什麼婚禮。就這樣,左玉帶著女兒,到了對方家裡生活。
說直白點,就是搭夥過日子,一男一女,彼此安慰。
姓余的男人有個兒子,比左安大兩歲。長得還算好看,對她還行。
這一過,便是五年。直到後來,左安十三歲那年,生了一場嚴重的病。
那日是大年初一,左玉做好了左安最愛吃的湯圓,去叫她。
「安兒,起床了,起床吃湯圓。」
「媽,我不舒服。」左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連說話都是虛弱的。
「安兒,怎麼了?」左玉正要抬手去摸她額頭時,左安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左玉嚇得手忙腳亂,連忙給她擦嘴,又趕緊去端水。
本以為是涼了胃,左玉帶著左安去拿了葯,打了針,起初是好些了。不料睡到半夜時,左安又開始吐。
她已經越吐越厲害,吐得一滴水都喝不進。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左玉被嚇得不輕,臉色發白。
她顫抖著身體,去問姓余的男人,「怎麼辦,安兒病了,很嚴重。」
姓余的男人過來看了一眼,沒什麼表情,又冷冷的回房去睡覺。
左玉一直性子軟弱,所以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陪著女兒,焦急的看著左安。她將左安抱得緊緊地,給她捂緊被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女兒好受些。
「唔,媽媽,放開,我又要……」話還沒說完,她便哇一聲,吐了出來。
吐了一天一夜,已經沒有任何食物能夠吐,就連水都吐幹了,每次吐,都是扯著五臟六腑,最後吐出苦苦的膽汁。
「安兒啊,你哪裡不舒服,跟媽媽說。」
「媽媽,我,我嘴裡好苦。」左安邊吐,邊哭,哽咽著說苦。
我聽她平穩的講訴著這一切,眼淚早已濕了臉。其實苦的不是嘴,是心啊。
「安兒,再堅持一下,等天亮,天亮了,媽媽就帶你去看病。」
於是左安心中便有了信念,那便是等,等天亮。天亮了,就可以去看病。
已經是凌晨三點,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六點天都不會亮。左安緊握住小拳頭,在心中為自己加油,她沒關係,可以挺過去,等,只要等到了天亮,便能夠去看病了。
終於天亮了,左玉找到姓余的男人。
「我們女兒病了,昨天帶去藍醫生那裡看了,葯也吃了,針也打了,可就是不管用。您看,是不是帶她去鎮上的醫院看看。」
「鎮上?」姓余的男人一聽,立即就變了腔調,最後撇了撇嘴,冷冷的說道:「鎮上得多貴,再說了,她又不是老子的種,她是死,是活,關老子屁事!」
左玉沒想到姓余的會說出這種殘忍的話,她們夫妻五年,竟然如此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