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生
「不!」
相唯揮掌劈開身後阻攔的青昊,拼盡渾身力氣地朝那個墜崖的白衣身影趕去,但看見的卻是那柄伏魔劍的劍尖,不僅穿透了蓮華妙境的鏡身,一同穿透的還有那襲白衣,淋漓的鮮血在白色的裙擺上綻開一朵朵妖艷的花,像極了忘川河畔開著的彼岸花。
相唯跟著她一同躍下山崖,亟亟地拽住了她冰涼的手腕,狠狠咬牙道:「我不許你有事!」
芷鳶抬起蒼白的臉,朝他最後一次露出笑顏,美如曇花,滿足中帶著歉然,「對不住了。」
相唯正欲撲身上前,身子卻在猛然間被定住在半空,只不過一瞬,就被急速地往回拽扯。
極大的拉力下,相唯手中緊緊攥著的手腕被掙脫,空蕩蕩的手心裡只留下一串石鏈。
相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含笑的血衣身影,宛如一片枯葉飄入崖底,卻在觸地之前,她的身子在半空中陡然燃燒起來,連同那塊封印著融燼的蓮華妙境,以及那柄貫穿二者的伏魔劍。
熊熊的火焰將她最後的笑容照映得分外絢目,「我本就是個已死的亡魂,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不要怨我,無論你是九逍,還是相唯,都要好好的……」
青昊將被定住而無法動彈的相唯,亟亟地從崖淵中拉了回來,並攜起神識尚不明的灧姬,就風一般地遠離此地。
青昊的後腳剛剛離開,身後便是轟然一聲,震天的爆炸巨響從山崖的一端傳來,捲起了滾滾塵煙,劇烈的衝擊波浪盡數拍打在青昊的背上,震得他也不由吐出一口鮮血出來。
青昊的體力一虛,法術瞬時減弱,施在相唯身上的定身之術也在此刻被破解。
相唯即刻掙開青昊的禁錮,不顧迎面而來的漫天濃煙,瘋了一般地朝煙霧深處狂奔而去,很快就被愈來愈重的塵埃給淹沒了身影。
「九逍!」青昊想攔住相唯,卻實在抵不住從胸口處漫上咽喉的血氣,方才那一極強的震波,他擋在相唯與灧姬身前,生生受下了八九分的衝力,著實在是傷了元氣。
但他只是受了衝力,便已傷作這樣,那身處爆炸中心的女子,此時定是屍骨成灰了吧……
灧姬也漸漸緩過神來,驚惶地大嚷道:「糟了,敖滄!」說著,便顧不上青昊的死活,亟亟地朝底下的河床處飛身而去。
青昊倚著一塊山石無聲地輕笑,連灧姬都已有了牽挂,能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九逍發現這眼下的這一幕都是自己安排的,絕對會憤然殺了自己吧。
果不其然,他尚未來得及眨一下眼眸,身前便傳來幾欲撕裂天際的吼聲:「青昊!」
慢慢落定的塵埃下,現出一雙金色泛血的眸子,帶著暴戾的絕冷。
相唯滿身灰土髮絲凌亂,與剛從沙石堆中爬出的乞兒無異。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抔塵灰,目光卻是如利劍般死死地盯著青昊:「是你?!」
青昊迎著相唯幾欲吃人的目光,沒有否認,「方才是我讓她趁你不備時化作我的模樣,這引劍自焚的法子也是我教她的。以仙骨血為祭,以伏魔劍為引,不若此,融燼即使是封在蓮華妙境中,也無法徹底剷除。除去融燼,既是師父的遺願,也是六界的安寧所在……」
「所以你就利用她,來成就你的大義!」嘶吼的聲音還飄蕩在空中,相唯就已逼至青昊面前,施法束住他的手腳,自己則狠狠地扼住他的頸項,金眸中的赤紅色愈來愈明顯,就像是裡頭困著一隻幾欲嗜血的躁狂猛獸,凶戾萬分。
「九逍!」青昊看著咫尺外相唯的眼中泛起的異樣赤色,那分明是著魔的跡象,「你勿要被融燼殘存的魔性迷了心神……」
相唯卻彷彿根本聽不到青昊的言語,眸子中的金色見見被詭異的赤色覆蓋,唇角冷冷勾起,「去死吧!」
「住手!」從雲頭上將將翻身下來,就看到如此一幕的凈曇,驚得趕忙上前試圖拉開相唯。
但凈曇根本無法近相唯的身,就被他身上散發的暴戾之氣給擋了出來。
「讓我來!」跟在凈曇身後出現的烽聿,揮掌升起烈烈的黑色焰火,直直地就朝相唯的后心拍去。
感覺到後方的威脅,相唯才不得已地鬆開青昊,閃身而退。
烽聿凝視著相唯眉間的黑氣,以及他眼眸中的詭異赤色,沉聲道:「你入魔了。」
相唯的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你來的正好,一塊成灰倒也熱鬧!」
說著,相唯朝烽聿一揮手,數道金色霹靂從他的指間飛出,烽聿隱身一避,閃至相唯身後欲趁機制住他,卻未曾想相唯彷彿早已料到,頭也不回就直接朝身後出手。
烽聿一驚,卻已無暇可退,只能趁他施法之前,制住他的手。但相唯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在眨眼間收回之前的左手,並在同時返身用右手對一步之隔的烽聿使出招數,帶著霹靂雷霆之勢直接擊上烽聿。
烽聿眼見不妙,趕緊伸手去擋,雖擋開了致命的胸口,卻由左肩重重地受下了這一擊。但他在抵擋的同時,也順手拽下了相唯手腕上的一串石鏈。在觸手的那一瞬,他臉色微變,趁著跌倒的空隙,將那串鏈子藏入袖中。
相唯看著受自己的擊打,而跌倒在地略顯狼狽的烽聿,仰天大笑:「堂堂鬼君,想不到你也有敗在我手下的一日!」
又看向同樣元氣大傷,虛弱倒地的青昊,眸中的赤色愈來愈甚,聲音也興奮高亢地像是他人,「除掉了你們,待我再斬殺了天帝,我便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了!六十萬年前未競夙願,終將完成了!」
「吾即是天!」
那低沉嘶啞的嗓音剛剛落下,相唯奮然的臉色陡然一變,眸中翻騰著的赤色血海中又恢復了幾分的金色,他蹙眉抱著頭,看向倒在地上不起的幾人,「你們……我……」
「九逍?」青昊的面上略略露出些驚喜,「快,快將滲入你體內的融燼殘念逼出來,快!不然他會腐蝕你的心神,將你如傀儡一般操控的!」
相唯忍著腦中混亂的思緒,以及胸口處肆意碰撞的邪魔之氣,緩緩看向青昊,「哥……」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腦中驀地響起一個沙啞卻直戳心尖的聲音,「他用天雷劈殺你,又害了你最愛的女人,挖心活剮都不為過,你把他當哥哥,他可從來沒有將你當弟弟!」
「住口!」相唯揮掌欲劈向自己的腦袋,卻被亟亟站起的青昊攔下,「九逍!」他看著相唯眼中的金色與赤色變幻不定,知道他眼下被融燼的殘念控制,心神不穩,「我來幫你!」
相唯狠狠地推開青昊,「滾!都給我滾開!」
他抱著欲裂的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幾步外的青昊,「是你害了她……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烽聿撐地而起,狀似瞟了瞟數十丈外還在結界中的妖兵,朝神識混亂的相唯扯嘴一笑,「區區一戰,你手下便只剩了這些老弱病殘了?」
烽聿揮手指向天際處不遠的壓城黑雲,冷冷道出口:「你方才的這一掌,便讓本君的十萬鬼軍來討回來吧!」
相唯緩緩抬頭,混亂的腦中卻不斷湧現那個低啞的嘶喊聲:「最多不過魚死網破,你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他緊緊地攥緊握拳,忍住從心底陰暗處漫出的騰騰殺戾之氣,朝身後的數萬妖兵飛身而去:「回無花山!」
「是!」
看著相唯領著群兵遠去,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烽聿如頓時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無力地倚在碎石旁,呼出口氣,「萬幸,萬幸……」
青昊瞥了眼天邊那團貨真價實的烏雲,冷哼一聲:「十萬鬼軍?鬼君好說辭。」
烽聿沒有理會青昊的嘲諷,只抬手凝神看向掌中的那串石鏈。
凈曇亟亟上前,扶住面色蒼白的青昊,「你、你還好吧?」又環顧了四周幾圈,猶豫了半晌仍是問出聲:「芷鳶,芷鳶她、她呢?」
青昊回身看向那片早已歸於地面的塵土,終是歉然道:「她已經……」
不等青昊的話語道出口,凈曇就已明白過來,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眼中的淚仍是如崩潰的洪流,在臉上洶湧肆意。
「與三百年前一樣,雖是她求我,但我也是順水推舟。」青昊無聲地喟然嘆道:「只要將九逍體內的融燼殘軀徹底去除,我的生死聽憑發落。」
一直默然的烽聿突然開口:「你知道去除之法?」
青昊搖搖頭,「融燼的魔性,是隨著九逍方才心中生起的怨念進入的,除非他自己能祛盡心中的怨恨邪念,否則,誰也幫不了他。」
「是我大意了。」青昊想起相唯衝進那煙霧中的一刻,頓時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當時他就算是斃於相唯手中,也要攔住他的。不然也不會讓融燼未滅的殘魂有可趁之機,在相唯因芷鳶之死而生起怨恨念頭時,滲入了他的心裡。
「他現在是妖族之主,手上還有天帝的影子,他的身手你我皆是不敵,如若再被融燼的殘魂操控,使出什麼上古神魔的禁術,莫說你的幽冥,還是九重天,這場六界的浩劫,就當真是不可避免了!」
聽著青昊話語聲中的焦急,烽聿緊緊握住掌中的手鏈,幽幽吐字:「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因何人而起的怨念,便只能再由此人化去。」
青昊知道烽聿所指何人,不禁皺眉,「可是她已經……」
「我自然有法子。」烽聿朝青昊冷冷地拋下一句,又瞥了一眼哭泣漸止的凈曇,就不再多言地拂袖而去。
淚痕滿面的凈曇頗為不解,「他這是……」
青昊卻是有些明白過來,拉起凈曇,「跟上他便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