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國天下(六)
孟月從荷包中取出一半銀子,到街邊的燒餅鋪買了整整兩籮筐燒餅,讓小元子拿去分給那些乞討的百姓。孟月不忍多看那些老弱婦孺狼吞虎咽的模樣,分罷燒餅,便與小元子離去了。二人在村口雇了輛馬車,向城郊的農莊而去。
到得農莊,孟月瞧著田地里七零八落地麥苗與枯黃了的玉米幼苗,心中如同堵了塊大石頭般難受,這些莊稼並未被雪患殘害殆盡,若是精心耕作,今年應當還能有往年的三分收成,可如今農田被棄之不顧,在雪災中僥倖存活下來的莊稼也已盡數枯死了。如此下去,今年豫州城定是顆粒無收。
小元子瞧著孟月黯然的神色,不禁出言寬慰,「姑娘莫傷心,災害之下,如此景象非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孟月暗嘆一聲,斂眸道,「災害固然可怕,可若與渙散地人心相比,災害又算得了什麼?這些莊稼本是能存活三成的,收下的糧食雖不富餘卻是可以勉強自足的,而今田地里這般凄慘光景,我怎能不感嘆?」
聽得孟月的話,趕車老漢袖中的手不禁抖了抖,「如今難得有姑娘這般懂得耕作的富家小姐了。姑娘應當是種過田的人,老漢說句良心話,這些莊稼落得今日的下場並不能將責任歸結到農夫身上,即便農夫辛辛苦苦救下三成收成,卻才夠上繳賦稅的一半,今年逢上雪災,糧食定然極貴,農夫即便是砸鍋賣鐵也補不上另一半啊!能逃的人早就逃了,老漢孤身一人無處可去,且近些日子出城時查得甚嚴,老漢這才留在了城中。」
孟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貪官污吏給百姓帶來的傷害,不是她一言一語所能彌補的。又站了片刻,孟月轉身上了馬車,「去豫州行轅。」
馬車行到行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小元子扶著孟月下了馬車,她抬頭瞧了瞧車帘子旁隨著夜風「叮噹」作響的銅鈴,低頭取下腰間的荷包遞過去,「今個兒辛苦您老了。」
車夫瞧了孟月一眼,並不去接她遞過來的荷包,而是一躍坐上了車轅,「姑娘的車錢已經付過了,多出的老漢也不要。老漢雖是鄉野村民,無功不受祿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馬車漸行漸遠,轉過彎兒后卻停了下來,年過五旬、鬚髮半白的車夫瞧著蜷縮在牆根處的瘦小身影,嘆息道,「狗娃啊,張爺爺能為你做的都為你做了,剩下的便要你自己去完成了。明個兒你便來張爺爺家趕馬車吧。」
狗娃髒兮兮地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謝謝張爺爺。」
張老漢嘆息一聲,馬蹄地「噠噠」聲與銅鈴地「叮噹」聲交織在一起,隨著聲響越來越小,馬車消失在黑夜色中。
孟月扶了扶頭上的斗笠,拿出令牌來,與小元子暢通無阻地進了行轅,孟月方進得荷香院,便見玉秀滿面欣喜地迎了上來,「太皇太妃,您要再不回來,奴婢就撐不住了……」
孟月掃了一眼院門前的護衛,出聲止住玉秀後面的話,「進屋說。」
兩人進了裡屋,孟月抬手取下斗笠,在桌兒邊坐下,玉秀忙接下斗笠,斟了杯茶送上前去,「太皇太妃先行進城,所行之事可還順利?」
「尚可。此事且不提,你便說說哀家走後發生的事兒吧。」
「太皇太妃與小元子離開后一切倒也還順利,可今個兒午後,豫州州府邢岳邢大人與其侄子前來請安,奴婢以身子不適為由擋了回去。若要不失禮數,明個兒便要召見邢大人,還好太皇太妃回來了,不然明個兒……」
孟月揮手止住了玉秀後面的話,「哀家回來與否,並不重要。」
玉秀怔了一怔,道,「奴婢駑鈍,請太皇太妃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