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鬼市-4
張祭卻再次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更加疑惑了,難道張祭是懷疑我故意說出這些話來的嗎?還是說他這樣反覆詢問我只是為了試探我的態度,看我是否故意,又或者好用他自己編好的話來騙我?
更重要的是,我手上這樣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自己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痛,這才是最不尋常的,我將傷口放在自己眼前看了良久,始終不解如果真是我自己的話,我為什麼要在這個太陽標記上划這樣一道傷口?
我再次看向張祭,張祭始終如同一個影子一樣地坐在遠處,過了一會兒,大約是見我不出聲才說道:「你坐起來的時候說『他們進不了那裡的,你跟著我來,我知道怎麼進去』,說完之後你就用銀刀在自己的左手心劃了這樣一個圖案。」
我聽得更是一頭霧水,說道:「是這樣?」
張祭說完之後就再沒有說過任何話語,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而這句話在我的腦海里一直迴響,我卻始終想不到自己究竟說的是什麼,自己為什麼無緣無故要說這樣的話。
過了很久,張祭才問我:「你傷口疼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疼。」
張祭又說:「現在還正是午夜的時候,你再休息一會兒吧,既然想不通就先放一放吧,或許到了明天你就會想起什麼來了。」
眼下的情景也只能是這樣了,只是我現在卻哪裡還有半點睡意,於是側頭看著石碑之下茫茫的黑夜,以及偶爾傳來的河水流淌的聲音。
張祭和我都不說話之後,這裡更是安靜地針落可聞,甚至是忽然之間,所有的風都停止了流動,只有河水流淌的聲音像是隔音一樣傳來,悠悠遠遠的。
我卻無暇去聽這聲音,只是一心一意想著張祭剛剛說的事,難道我真的做了一個夢,可是自己醒來之後卻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了?
我只覺得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究竟來,即便將整個腦海都翻了個遍,也找不到任何有關聯的地方,最後也不得不作罷,只是在整個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聽見這悠遠的水聲似乎變得大了一些,一直在「嘩啦嘩啦」地響,這聲音大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攪動著水一樣。
我於是爬到石台邊緣的地方往下面看了看,可是一眼看下去除了茫茫的一片黑暗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楚,而我幾乎感確定,這聲音就是從石碑下面傳上來的。
雖然看不見,但我卻一直注意著下面的動靜,這聲音並不是水浪打在石碑上發出的,而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拍打著水面,就在我無比疑惑的時候,張祭在我身後冷冰冰地來了一句:「這幾乎是午夜裡都會有的聲音,不去管它就好了。」
張祭忽然出現在我身後,讓我嚇了一跳,我轉過頭去,他已經在我身後站定,我於是問道:「那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祭回答道:「不知道。」
我不禁有些意外,繼續問道:「你在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就沒有好奇下去看過?」
張祭說:「這裡沒有好奇,只有活著和死去,所以對於這些不關自己的事我從來不會好奇,再有我也是最近才來到了這裡,此前我一直是在他處的。」
張祭的前半句話讓我覺得這的確符合他的性子,只是後面這句卻讓我頗為驚訝,我於是問了一句:「你最近才來到這裡的?」
張祭沒有回答,但是我知道他這算是默認,我又問道:「那麼此前你是在哪裡?」
張祭倒也沒有隱瞞,回答我說:「在另一個地方。」
我不解,但是張祭顯然已經不願意再說下去,他折了身子,然後告訴我說:「這裡夜晚充滿了危險,因為白天看似寂靜的地面和空曠,到了夜晚都會是另一副景象,稍不留意,就會丟了性命。」
直到聽到他這樣說,我才又問道:「那麼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既然爺爺能和你做這個交易,這裡如此危險,那麼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而不離開?」
張祭對我的話置若罔聞,他甚至就連步子都沒有停下來,我看著他坐下來,變成一尊黑夜裡一動不動的雕像一樣,直到這時候他才冒出了一句話來:「因為還沒有到離開的時候。」
這樣一句話反倒讓我愣了,他是不是在說,他在這裡是另有所圖的,而絕不是我早先認為的被困在這裡不能出去?
我於是便不去管下面的水聲,而是坐回原處繼續問他:「你在等什麼?」
他說:「如果你明天能夠成功幫我,那我就全都告訴你。」
聽到他這樣說,我本能地覺得他所說的廢墟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東西,否則他不會如此看重,而且也不會有守陵獸存在。
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守陵獸出現的地方,那裡也有這樣的石碑,而且我被送進來的地方也離石碑並不遠,就在附近,這裡看似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可是守陵獸能夠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是不是說這兩個地方之間是有一個連接之處的,否則守陵獸又是怎麼任意出入的?
還有,張祭說廢墟由守陵獸把守著,我記的陽司也和我說過,守陵獸是守著葬地不讓任何人進出的,兩個人的言語一經組合起來,一個念頭不禁在我腦海中成型,這裡難道也是葬地的一部分?
我本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地方,可是經過這麼一想,思路馬上就開闊了起來,我在夢境一樣的回憶當中看到的是「我」直接越過了九座石碑,然後到了所謂的葬地,至今為止我都一直在疑惑那一段經歷,從三根黑曜石柱到四面像再到塔林,最後到蟲屍墓,接著蟲屍指引我去神廟,可是在那裡就徹底出現了混亂,「我」好似陷入了無限循環一樣,根本無法走出,任何的起因和結果似乎都是自己所為,可我總覺得這裡面不對勁,一定有哪裡是突破點,是破綻的所在。
所以這次我來到這裡,我在第一座石碑的地方就沒有再繼續前行,而是在陽司一步步的設計之下來到了這裡,難道他們已經意識到直接進入葬地是錯誤的,而是要從這一條路?
如果這樣說來的話,那麼這裡就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樣,而只是一個必須要經過的驛站,去往葬地的必經之路。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氣,然後朝著張祭說道:「你要帶我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去往葬地的路?」
我看見如同雕像一樣的張祭動了動,他的頭抬起了一些,我聽見他的聲音傳過來:「你知道了。」
我卻疑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而且還製造一種這裡完全與世隔絕的錯覺於我,我身上的十日金烏蠱是不是就是預示著我必須在十天之內經過這裡,到達葬地?」
張祭沒有說話,他又恢復了雕像一樣,而我習慣了他這種說話方式,於是也是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一句話,之前我覺得他是不喜歡說話,所以才回答得如此緩慢,可是現在我卻不這樣想了,因為我意識到他之所以回答得如此慢,是因為他在思考如何和我說,甚至他已經考慮到我會問什麼,已經準備好了下面所有的說辭,為的就是不留絲毫的破綻。
種種的細節讓我猛地覺得張祭的存在似乎比陽司更加可怕,他這種絲毫不留破綻的回答方式,讓人心悸。
果真,又是良久之後,他開口說道:「現在下結論還為之過早,不如明天你去到廢墟,看見了裡面的真實場景我們再來說這個問題,到時候可能你會思考的更加縝密一些,也對這個地方的了解更深刻一些。」
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仔細聽著,生怕錯過了一個字,他說完之後,我說:「所以這是早已經謀划好的,只等我我來去到廢墟,然後一切就順理成章是不是?」
張祭說:「既然你會覺得你就是我,那麼葬地你也已經見過了,裡面有什麼相信你也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只是想給你看葬地的另一面。」
這是張祭第一次承認,既然赤烏蠱有傳承記憶的功效,那麼我的記憶就是從張祭身上傳承下來的不會有錯了,我問他:「我只是想知道,你最後是如何從葬地的循環中脫身來到這裡的,據我當時的感受,即便遇到了邱寧,似乎也只是循環的一部分而已,你是怎麼逃脫的?」
張祭又是默不作聲,當然良久之後,他又出聲道:「張忌他告訴我一個法子,我於是就得以逃脫,但是我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更為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一件讓我至今都不敢相信的秘密,而且我在這裡一直等待,就是為了等到傳承了我記憶的那個人,我想知道,這段記憶是否也完完整整地傳承到了他的記憶中。」
張祭說的太多,我只覺得短短的幾句話卻包含了太多的信息,於是我一步步問道:「你說的張忌就是陽司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