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一個沒有冬天的城市

這一周以來，孫沁歌一直在咖啡店的後堂給所有的客人萃取著咖啡，而阿玲跑前跑后的像是個老闆，原先水吧的服務生被孫沁歌擠得沒有了去處，阿玲也只好將他安頓在了後堂準備餐點，她決定如果孫沁歌的狀態再這樣持續一周的話，她需要和孫沁歌談一談，至少讓她不成為其他人的阻力。

在這一周的時間裡，其他的人就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唐宇沒有再露過面，而宋康正則從未出現，宋思思偶爾會來一趟可是很快也就離開了，她對此刻的孫沁歌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阿玲看著孫沁歌那張充滿了笑意的臉頰，她想她能夠令人害怕似乎並不奇特。

床邊的位置上有了新的客人，一個穿著艷麗的女郎每天帶著她的ipad坐在那裡翻看著最新的時尚雜誌；而去拿金融時報閱讀的客人也有了固定的人群，樓上金融公司的年輕小伙兒總是三不五時的在這裡坐一坐。

洛城沒有冰雪，只有漸漸變暖的春風，時而下起的雨和滿街充斥的花香提醒著人們春天到了，冬天已經遠去，然而這一切對於這家咖啡店來說，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一顆被冰凍住的心，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再回暖了。

孫沁歌這一周以來從未去探望過袁兆鋒。

阿玲不知道是孫沁歌的心冰凍三尺再也回不了春，還是袁兆鋒的冬天剛剛開始，總之這是一個值得嘆息與扼腕的故事，並且她猜測不出結局。就這麼將袁兆鋒晾在看守所，似乎也無濟於事，阿玲搖了搖頭，收回了神思，她聽見又有新的客人走進了店裡，「歡迎光臨！」她帶著十足的笑意說道，抬起頭才看清楚來者何人，又搖了搖頭，「你怎麼來了？」

「嗯，」宋思思點了點頭，無精打採的樣子。

「哇……」阿玲看著宋思思的表情驚嘆了一聲，「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不是模擬考試掛了吧？」她說完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手錶上的日期，「模擬考試好像還沒有開始。」

「我姐呢？」宋思思沒有回答阿玲的調侃，只是問道。

「裡面呢！」阿玲指了指後台，然後看著宋思思表情又嚴肅了起來，「其實……全世界的人就算是都怪你姐姐，你也不應該怪她。」

「我沒有怪她，我只是想不到當初竭盡全力要保護袁兆鋒的那個人，最後居然變成了親手將他推進地獄的那個人。」宋思思說道，聳了聳肩。

「不是，」阿玲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

「什麼？」宋思思皺著眉頭看著阿玲。

「她不是打算推袁兆鋒下地獄，是打算抱著他一起，可能在你姐姐的思維邏輯裡面這件事情是這樣子的，袁兆鋒殺了她的父親，她必須要報仇，可是她殺了她的愛人，她就要償命！」阿玲說完點了點頭，「你不了解她，她很偏執，從來都是。」

宋思思搖搖頭，指了指站在水台後面的孫沁歌，「可是她現在活得好好的！」

「對！」阿玲點點頭，「因為袁兆鋒也還活得好好的。」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還沒結束？」宋思思試圖理解阿玲這番話的意思，「還是說那個肚子里的孩子改變了這一切？」

「不知道，」阿玲聳了聳肩，她無法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孫沁歌這麼多年沒有什麼朋友，除卻她這一個夥計，似乎就談不上有過什麼閨蜜。

就像是袁兆鋒，除了生意夥伴也很難說他是不是有什麼能夠交心的友人。

想來想去，阿玲覺得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一個強大的人不需要朋友，他的快樂可以獨享，他的痛苦可以自己承擔，也許孫沁歌和袁兆鋒就是這樣的兩個人。

所不同的是，袁兆鋒表現出的是對這個世界的征服而孫沁歌則表現出的是對這個世界的包容，可是到頭來，他們之間的角色竟然因為愛情和仇恨而互換了。

看著阿玲臉上充斥著複雜的申請，宋思思搖了搖頭，太複雜的事情就不必去搞明白了，這一向是她做人的宗旨，她只是說了句，「我來是要說句噩耗的，」她說著就朝著水吧的方向走過去，坐在了吧台前面的椅子上，雙手撐著放在吧台上，看著孫沁歌，她敲了敲桌面發出「噠噠」的聲響，「姐？」

孫沁歌抬起頭看著宋思思，她笑了笑，然後又低下頭去繼續做她的咖啡，看見孫沁歌的這一剎那，宋思思還是有些心疼的，她的面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都虛弱無比，似乎沒有什麼精神。不用問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一定是被放在平底鍋上煎熬，而這一切卻是她自己選擇的，似乎也怨不得別人。

只是沒了家的那個人是孫沁歌，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肖薇與袁兆鋒，她將帳算在他們的手上似乎又合情合理，只是宋思思不知道為什麼孫沁歌不趁著這個機會幹脆將宋氏逼上絕路呢？是因為沒有這個本事還是因為宋康正？

「我哥要結婚了，」宋思思對孫沁歌說道。

孫沁歌點了點頭，手裡的動作流暢到根本就不會停下來，阿玲走過來也趴在吧台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再看了看孫沁歌的表情，她好像平靜的很。

「你沒什麼可說的嗎？」宋思思看著孫沁歌問道，孫沁歌抬起了頭微微點了點，比劃著讓宋思思替她祝福他們。

「就……這樣？」宋思思問道，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

孫沁歌點了點頭，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無關痛癢的消息那樣，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宋思思是和杜鶴林嗎？

宋思思點了點頭。

孫沁歌這才沉默了一陣，然後比劃著問宋思思非要結嗎？

宋思思又點了點頭，「我勸過了，沒有用，所以才希望你能說服我哥！你知道他愛的是你。」

孫沁歌點了點頭，對宋思思比劃著她知道了，她會試試看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宋思思看著孫沁歌問道，「為什麼我哥會忽然和杜鶴林結婚？」

孫沁歌搖了搖頭，並不覺得奇怪，她告訴宋思思因為杜鶴林的手中有她犯罪的所有證據，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宋康正決定要用身體幫她擋住這樣的一場致命襲擊。就像是當年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樣。

「你不感動嗎？」宋思思詫異於為何孫沁歌能夠這麼平靜的將這件事情講出來。

孫沁歌搖了搖頭，她並不感動。

「你的心是鐵打的嗎？」宋思思看著孫沁歌怒吼道，「袁兆鋒就算是欠你再多，這十幾年來照顧你仁至義盡，你就這樣從他的背後捅了一刀！我哥對你愛之深，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想盡一切辦法把最好的給你，可是你呢？怎麼對他的，你的心是鐵打的嗎？」

孫沁歌點了點頭，就像是在告訴宋思思自己的心就是鐵打的。

「我一直很希望找到我姐姐，因為我媽說她像她爸爸，是個很溫暖的人，」宋思思絕望的看著孫沁歌，「可是你讓我覺得好失望！」她說完這句話就從咖啡店中摔門出去了，阿玲仔細的觀察著孫沁歌的表情希望她能因此而動容，可是她沒有，仍舊繼續做著自己的咖啡。一個溫暖的人，不也只是遭到了拋棄的命運嗎？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麼公平可言。

阿玲忽然覺得，孫沁歌死了和活著已經沒什麼區別了，她聳了聳肩，轉向了自己的操作台為新來的客人服務，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夜幕降臨，孫沁歌坐在樓上的休息間里，她蓋著薄薄的毯子靠著長長的沙發，看著遠處的風景，手中捏著手機，她在思考怎樣編輯一條簡訊才合適？她該怎麼和宋康正開口說杜鶴林的事情？她措辭了幾次，最後都放棄了，決定還是用最簡單的句子才適合此刻的情景，她告訴他，不要娶杜鶴林，她不值得。

很快信息就回復了過來，宋康正問孫沁歌，如果杜鶴林不值得，那誰值得？

孫沁歌說道自己無法回答宋康正的這個問題，也許這個女人還沒有出現，只是遲早會出現的。

宋康正說，也許早就錯過了。

孫沁歌說，錯過的終究不是正確的那個，她也不值得他的付出。

宋康正說，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

孫沁歌沒有回答。

宋康正說，「我想見你。」

孫沁歌說，她一直在，可是他從沒來過。

宋康正說，「因為你不想見我。」

孫沁歌說，「你不必為了我非娶杜鶴林，我做過的事情沒有打算要逃避責任！」

宋康正說，「不是為了你，如果杜鶴林將我和袁兆鋒是父子的消息放出去，那麼宋氏會被二度審計的，剛剛回暖的現狀只會雪上加霜。並且所有的人會認為這件事情，是宋氏自導自演出來的，從此對宋氏徹底的失去信心。」

孫沁歌說，「你們可以將我說出來。」

宋康正說，「那樣就會將十七年前的真相翻出來，宋氏不一定經得起調查，和袁兆鋒一樣，你比誰都清楚！」

孫沁歌說，「對不起。」

宋康正說，「我想知道，那天你叫我帶你走，如果我帶你走了，今天這一切會不會變得不同？」

孫沁歌說，「不知道。」

宋康正笑了笑，這是最好的回答了，他不必再問什麼了，他讓她早些睡，可是她根本睡不著，看著窗外漆黑的景色她根本睡不著，腦子裡一團亂麻，五歲那年她和父親離開家，她牽著父親的手走在路上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父親說，「一個沒有冬天的城市裡。」

那天，天空飄著雪花，洛城從來不會下雪，那一年卻冷得令人生怯。